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爹还没回来,后来我听到村子里传来一大帮子人成群结队的吆喝声,刚好从我们家走过,我赶紧跑到门口看,见我爹和村长他们带着二十多个汉子,有几个还牵着三条黑狗,气势汹汹的。
我喊我爹,我爹赶紧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进去呆着,我本想说我也要去的,但被我爹这么一瞪,我只好乖乖的关上门。
大半夜的我睡不着觉,钻在被窝里暗暗的想,杨晓芸啊杨晓芸,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借我铅笔呢,你就这么走了!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开始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死了,而且又是如此残忍的别离。就是我七岁那年大病差点玩完也没这么害怕过啊,可能是因为我亲眼目睹杨晓芸的惨状,而这一切又来的都太过突然了,任谁也无法接受。
我咬咬牙想,万一我爹他们没有找到那个混蛋怎么办?万一让他跑了,那杨晓芸岂不是白白被捉弄死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衣服,找到我爹平常砍柴的那把刀,正准备出门,却听扑腾一声开门声,便看见我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我赶紧迎上去:“爹,找到杀人犯了吗?”
爹一怔,冷声道:“你搞啥子哩,咋还不睡觉?”
“俺睡不着,一想到杨晓芸被害我就觉得憋屈,那个人太变态了,俺要替杨晓芸报仇。”我气愤的说。
我爹看我手里还拿着柴刀,哼了声,一把抢了过来。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替别人报仇,你可知道,你自己都要保不住了!”我爹‘啪’的给了我一巴掌,眼睛里透着血丝的他激动的道。
“大限?”我捂着火辣辣疼的脸,看着我爹道,“啥是大限。”
我爹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拼命的抓,拼命的挠,我走到我爹的面前,也很难受的道:“爹,你咋啦?”
我爹痛苦的抬起头,因为激动,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才四十多岁的他看起来像个六十岁的老头,蓦然间我发现我爹好像比以前老了很多很多。
突然,我爹冲向客厅,翻箱倒柜的把他的工具箱找了出来,不一会儿翻出了几块龟板,我知道这是我爹以前卜卦用的东西,他丢在地上,将蜡烛放在旁边,一遍一遍的算卦。
我见他不停的演练着,不敢说话,呆呆的看着他这么执着。
因为熟读《周易》,我知道但凡卦爻的意义广泛,卜卦者需要将所测的姓名、八字、或者姻合加上才能算出想要的结果。我爹口算一向了得,但我做不到,想到这个卦肯定与我有关,我也忍不住自己在心里算起来。
“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羸豕孚蹢躅。”我默念道。
我爹听我说完,脸色很黑,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龟板打乱,重新演练,可得到的结果仍然如此。我仔细回忆着这条姤卦中所带的含义,再推算在自己的身上。
由于卜卦比较复杂,我又没有我爹那么丰富的经验,只能用笔和纸来进行计算,将自己的八字配了上去,加上时辰、地点等等,算到最后,我得到的答案竟然是:0。
0?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爹站起身,拿过我的笔记本,苦笑起来。看着我爹脸上既有欣慰的表情,又有无奈的痕迹,我知道我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
“爹,0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俺命将尽?”我问。
我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我。
“爹,这些年如果不是你,俺也活不到现在,喜子长大了,爹你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俺都不怕,爹你还怕啥嘛?”我说。
我爹叹了口气,将脸扭开,低声道:“喜崽子,你知道你的命数为什么在‘姤’卦吗?”
我摇摇头。
“俺师父曾说过,你命犯女数,你娘生你时因为你体质极弱,本不该活的,但是你偷了你娘的命,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是‘女后’。俺师父说窃生,不过十载。但是你还是活到了十二岁,俺以前问过师父,怎样才能躲过这灾?师父说除非有高人相救,否则他日有一个和你一样命数的人到劫之时,就是你的大限之日。”
我爹沉声道:“想不到,杨晓芸就是和你的命数相近的人。”
我愣道:“也就是说,俺活不过今日了?”
我爹一怔,没有说话。
“喜子,你怨爹不?”我爹摸着我脑袋道。
我笑着说:“怨你干啥?如果俺今天真得死,那就死吧,下辈子俺还做爹的儿子,好好伺候爹!”
“喜子,俺的儿啊!”
死?谁不怕呢,我也怕死,只不过我不能表现出脆弱的模样,那只会令我爹更加痛苦!我攥了攥拳头,压着声音道:“爹,俺要在临死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你要干啥?”
“替杨晓芸报仇!”
我爹怔怔的道:“喜子,这事没那么简单,俺们把整个山头都搜了一遍也没找着凶手,后来神婆也来了,她说这是有人在故意帮阴灵做‘婚线’,也就是所谓的阴婚!别说你了,就是爹的道行也查不出因果,更别说替杨晓芸报仇了。”
“也就是说是有怨鬼作孽?而不是人?”我问。
“爹无意间从杨晓芸她爹妈那知道了她的八字,恰巧与你相似,爹在心里默算了遍知道今天也是你的劫难。听神婆说杨晓芸命数将尽,恐怕是有邪公、邪婆故意以此替阴间鬼魂做阴婚,从中牟利。”
我怒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修道的好人吗?”
除了神婆,我发现我遇到的修道人俱都是贼子野心,先不说我七岁那年差点被人害死,以前小时候遇到的小灾小难也都是有人从中作梗,说白了就是故意拿阳气轻的人开玩笑,试手艺。
“你太师父就是好人,可惜,他在你出生后便去云南游道了。”
从小到大我对太师父就充满好奇,我爹每次提及他,也都是添些神秘色彩,好像太师父不是人而是仙似的。
可既然太师父如此厉害,那我爹作为他的徒弟,怎么就没有什么捉鬼的能耐呢?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我爹的时候,我爹的老脸难得的红了红,干咳道,当时年轻,玩性太烈,于是只承袭了师父的风水术和五行命术,还有简单的阳宅挡鬼技巧。说到这里,我爹无奈至极,要是当初多学点正儿八经的茅山技艺,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境地,连寻常鬼怪都得请人出马。
“爹,俺看你平常自学《七十二字魑魅伏书》,难道连杨晓芸的事都查不出来吗?”我问。
我爹尴尬的道:“那《七十二字魑魅伏书》不过是清朝的一本鬼怪小说,怕是老九被人忽悠了。”
我暗想,老九叔那么奸诈,怎么会被人忽悠?肯定是爹你被老九叔忽悠了吧!
“那杨晓芸的事,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我爹摇摇头道:“就连神婆都没办法,她在杨晓芸的尸体处摆了祭坛,想把杨晓芸的鬼魂招回来,问个究竟,但是迟迟召唤不到,眼看大队的红卫兵就要到了,恐怕要被立案调查,俺们插手不得,不然非被红卫兵逮去定个封建迷信的罪名。”
“只要找到杨晓芸的鬼魂就有办法?”我说。
我爹道:“神婆是如此说的,但是两点之后……”
我爹还没说完,我便撒腿跑了出去,杨晓芸的鬼魂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见到过。
是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记起来过,但只要她能回忆起事情的经过,那么凶手是谁自然迎刃而解!
我心想,我都要死了,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唯一一件,这十二年来,我除了在我爹的保护下生活,从来没有真正自己做过什么,也许做完这件事,我能死的了无牵挂。
我跑到大坝,看见原处有很多人拿着灯笼在河边,我喘着气,杨晓芸肯定不可能出现在人这么多的地方!
那么她在哪儿呢?我仔细回忆着当时她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往村后头去了,难道她是回家了?我记得杨晓芸的家就在村后。
等我跑到杨晓芸家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杨晓芸家里没人,而周围的邻居好像也都赶去现场了。
“杨晓芸。”
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杨家门阀没有插,我直接推门而入,她家的院子里啥都没有,我又找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杨晓芸的身影。
难道在屋子里?我心想,但是我又不能这么冒然的闯进人家的屋内,万一杨家人突然回来,我岂不是要被当成小偷?
不管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推开堂屋的门,我冲到两个卧室,可是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继续出门继续找,拖着疲惫的身体,我感觉眼睛有些打晃,因为我身体比较弱,平常又很少进行剧烈活动,这么来回的跑确实很费体力。
猛然间,眼前一个不大点的小孩突然窜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看清楚后才发现是个三两岁的男孩,手里抱着根玉米,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我突然想起这是老李白白家去年夭折的儿子,我只见过一次,但和他很像。
“你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吗?”我说,我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果递给他。
小男孩幽幽的看着我,出于好奇他又盯着我手里的糖果看,我说:“给你的。”
我放在地上,继续往前走。
那小男孩奶声奶气的道:“我在苞米地见到了。”
我怔了住,回头看时,那小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了。苞米地,那可是村里老人说的夜晚禁地,到了晚上大人都不会让小孩往那里跑,据说那里阴气重,很多孤魂野鬼都会盘踞在那。
犹豫了片刻,我转过身赶紧往苞米地走,不管这小鬼说的是真的假的,但至少有了一线希望,尽管我知道大半夜不能往苞米地跑,那里是闹鬼的常地。可正因为那里有很多孤魂野鬼,说不定杨晓芸真的就去那里了呢?人孤单一人的时候知道寻找同伴,鬼又何尝不是呢!?也许杨晓芸觉得孤单,冥冥的就跑到了苞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