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刚一边接过于心怡递给他的饭盒，一边对着卓卿珊离去的背影说道：“小卓，有点信心，别拘谨。”
卓卿珊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卓卿珊沿着走廊来到了通往后院的门厅，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卓卿珊望着乌黑的天空，心中依然苦闷。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攻击身后的人。不过拍她的人反应灵敏，瞬间挪到他处。
“跟你闹着玩还下死手啊？”是尤涛。
卓卿珊回过身来赶紧道歉：“我不知道是你，刚才在愣神，就下意识地……”
“我说美女，这里可是咱们刑侦大队，还能有犯罪分子胆敢对你下手？”
卓卿珊白了尤涛一眼，问：“你刚才去哪了？现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散会了，我去送送韩组长，她也连续忙了好几天了。”“唉，我听说罗队也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卓卿珊好奇地打听着。
“是那么回事，罗队就睡在办公室。”尤涛点了一支烟，望着不见停的雨水说，“你和安老师回来的时间还算好的了，你们回队里之前就已经开过会了，赵局可是发了大火了！”
尤涛告诉卓卿珊，在通知她和安佑麟回队里之前就已经开过会了，听过大家的工作汇报之后，赵局长将上头给他的压力告诉了众人。省公安厅对这两起案件非常重视，可以说这两起凶杀案已经在舆论关注的边缘了，上面甚至放话了，如果不能尽快破案，不仅要撤了赵洪军的职，还要派专案组下来参与案件的侦破。
“堂堂西京市刑侦大队，竟然还要上面派专案组来破案？我撤职事小，砸了刑侦大队的牌子事大……”
尤涛粗着嗓子学着赵洪军会上说的话，然后吸了一口烟，“不过，赵局对这个安佑麟的态度，挺怪的。赵局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这里头恐怕有点门道。”
卓卿珊叹了口气，把自己跟在安佑麟身边的苦恼以及刚才去找过罗刚的事情说了出来。
尤涛掐灭烟头，一脸痞子气地对卓卿珊说：“你知不知道我调来刑侦大队之前是干吗的？”
卓卿珊微微摇了摇头，虽说她跟尤涛搭档过，可她从来也没有问起过尤涛的过去。
“我曾经在云南缉毒四年，当卧底。”
尤涛的话让卓卿珊吃了一惊，她瞪圆了眼睛盯着尤涛，而尤涛咧嘴坏笑，让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
“当年有一条新线需要人跟进去，但是又想找一个脸生的新人，就把我调去了。缉毒警察这种差事，听着挺牛×、挺光荣的，其实那就是玩命呢。有些卧底，逼不得已还需要亲身涉毒……”
说起往事，尤涛抬头望着从房顶落下的水流。“被上面叫去谈话的时候，我坦白，我在警校成绩不是最好的，除了身手还凑合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可上面说了，就认准我的身手和这副死德性了。说我这德性，看着也不像个警察，就是个当卧底的好料子。”
卓卿珊靠在门边，听着尤涛讲述往事。“之前说好的，跟这条线，就一年，顶多一年半，只要收了网，我就算完成任务了。但是我他妈的整整干了四年！黑话说得比谁都溜，‘四姑娘’‘马药’‘猪头肉’……”尤涛笑了几声后，猛吸一口烟，“引我进门的是个老油条，五十来岁的老警察，精瘦，卧底八年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身上丁点警察习气都没有，活生生就是个黑老大。他八年没跟家里人联系过，儿子结婚、生孩子都没露面，说再不收网他就要退休了。”
“然后呢？他现在在家抱孙子养老了吧？”
“他死了。我卧底一年多的时候，他被杀了。代价太大了，一次失误送了命，但是他还是咬住牙保住了我。所以我现在看到那些个涉毒的明星，在新闻上流流泪、道个歉过一阵便洗白再出来演戏，我就觉得真他妈的恶心！”
尤涛鄙夷地“哼”了一声，继续说：“他死了之后，我跟上头有半年联系不上，那半年我真是快疯了，睡觉醒了就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警察，我是不是一个脑子出了毛病的毒贩子。”
尤涛微微苦笑。
“跟毒枭打交道，当打手马仔，跟他们去找小姐玩乐子。表面快活，其实天天是生不如死啊，因为我是个警察啊！我骨子里就是个警察！之前就听说过，同行缉毒警察有些人不堪重压，还有自杀的。当了卧底就知道了，那种苦啊，实在说不出来。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去干吗了，我也没法跟家里人联系，逢年过节的那个苦啊。”
听到这里，卓卿珊心中满是惭愧，与尤涛接触的时间虽然不是很久，可她竟然从来也没有想过跟他聊聊过去的事。
尤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后来我也搞出了一套活下去的法子。”
卓卿珊好奇地看着尤涛，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所在：“你的意思是……”
“我后来考虑清楚了，既然上头挑了我当卧底，还不是因为我这副德行？我又何苦硬要自己受警察这个身份的束缚呢？我就应该用我这德行来完成任务就好了，这就是我的性格啊……”
卓卿珊似乎听出了些许门道，但她还是不大自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太过拘谨了？”
“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性格的人呢？反正自从你来了刑侦大队之后，我就觉得你这丫头吧，很有个性，刨根问底，好奇心很强。可协助安佑麟之后呢？你太被警察身份束缚了……”
卓卿珊回想着这些天跟着安佑麟的种种情形，正如尤涛所言，她太压抑自己了，有疑问不敢问，活像是个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少爷的老妈子。
“前几天郭子对安佑麟有些看法，觉得安老师太过个性，根本就不是配合咱们办案，还有点太自大。”尤涛笑着说，“我能理解咱们这个准副队长的心情，但是郭子没看明白一点！甭管这安佑麟对变态狂有多了解，但他不是个警察啊，不能拿警察的那套要求他吧？”
卓卿珊陷入了沉思。
“可最近这郭子挺上道的，分析案情也带劲了，但就是有点神经质。”尤涛歪着脑袋把烟头掐灭，然后对卓卿珊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神探？”
卓卿珊微微摇头。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只通过推理和把控人心，就可以将凶手逼入绝境、自露马脚！安佑麟是有点这方面的气质。刚才他在会议室里的分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猛地被尤涛一问，卓卿珊犹豫了一下：“安佑麟怀疑凶手是个女人……但是目前可以证明凶手性别的唯一……就是那晚他跟罗队去皇隐山遇到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安佑麟他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件事呢？可别说他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忘了！”
尤涛哈哈笑了两声，转身朝着走廊的方向：“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啊，罗队没提起，这郭子也没吱声，具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还得请卓大小姐亲自出马问问安老师了。”
话一说完，尤涛就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卓卿珊站在门厅看着雨水击打在后院的地面上，她在困惑之中有了一丝丝的期待，转念想起罗刚在办公室里对她的嘱咐，而尤涛则是又将罗刚的意思用最通俗的方式转述了一遍。
卓卿珊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刑侦大队时，安佑麟已经早一步离开了，郭俊峰跟其他人也不知去向。卓卿珊本想跟罗刚打声招呼的，可看到办公室里亮着灯，卓卿珊还是没能敲门进去。
回到家里，老保姆徐妈煮了一碗姜汤端给洗完澡换好衣服的卓卿珊。
“这些天总是下雨，湿气太重了，我早上给你熬点红豆薏米粥喝。”徐妈盯着卓卿珊喝完了姜汤，这才安心地端着空碗离开了房间。
卓卿珊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姜汤的辣味。
房门被敲响，卓卿珊把脑袋窝在枕头上：“门没锁。”卓正宇走进了房间。
“爸，你今晚回来得挺早啊。”
卓正宇面容严肃，坐到了卓卿珊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我去见你舅舅了。”
卓卿珊知道父亲的用意，她起身靠在床头上问道：“你跟舅舅聊什么了？”
果然像卓卿珊预料到的那样，卓正宇希望卓卿珊能够离开刑侦大队。还说他已经听说了西京市最近发生的两起恶性案件，不希望卓卿珊继续从事这份“根本就不该女人做的工作”。
卓卿珊哪里肯听父亲的劝说：“刑警这份工作，就是我的理想，我也没有打算放弃这份工作。至于你跟舅舅的看法，只是你们的想法而已，我是不会同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