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守心里这个忐忑啊……现在女王年事渐高,朝廷里风云突变的事时有发生,自己从丞相位置下到太守,不就是朝廷风云的结果吗?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可是,既然是朝堂上有什么变幻,为什么自己又没得到朝堂上亲信的密报呢?
依理说大总管乃是管理皇宫内廷的总管,朝堂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干系呢,他又因何突然离了皇宫秘密来到了阳城呢?
正是因为推理起来如此的不靠谱,令人摸不着头脑,许太守这心里才没底啊!再说女王的大总管离了皇宫,肯定是受了女王的派遣,来阳城办的一定是与女王有着密切联系的事!
女王的事能算小事吗?
这事处理得好的话,自己将来得益匪浅;如果处理得不好的话,也可能前景堪忧。
许太守这才赶到半路上,便有探子来报:大总管没有去阳城县衙,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去了阳城巡逻院。
许太守听了略一思忖,道:“快马通知大少爷,不要轻举妄动,待在阳城县衙静观其变。继续打探。”
老奸巨猾的许太守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只是女王家里的私事,并不想让外人知晓,自己这一兴师动众地跑去迎接,岂不犯了女王的忌讳?女王是如此好面子的一个人!
凭他在女王殿下工作那么久的经验,他觉得还是暂时歇下,暗中派人打听钉牢,见机行事才适宜。
于是,他马上叫停了自己随行一队人马的脚步,原路打道回太守府。好在太守府离阳城县并不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来得及响应。
却说大总管一行几人都是微服打扮,一路上都并未惊动地方官员,来到巡逻院后直接去了巡逻院后庭,是田香雪带着石弹子亲迎进来的。
成蹊并不知晓,他还在外面带着一群巡逻衙役办事呢。当他回到巡逻院时,还真是着实地吃了一惊。
他这次离家出走在阳城做了巡逻官家里人并不知晓啊,他的几次三番出走,家人也从没认真寻找过,只当他喜欢自由,喜欢游山玩水,这才却派了女王的亲信大总管来寻他,真是有点过分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他在阳城“做官”的呢?
话说到这,你们可能就要问了,这个成蹊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这么说吧,成蹊姓李,他管女王为祖母,是女王的亲孙子。
这下你就该知道成蹊是何许人物了吧。
别人不认识他,许太守不认识他,这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皇族中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从他的伯父的皇位被废、伯母被定为谋杀罪被杀之后,他的父亲便从此装疯卖傻,再不过问时事政治,过着看似与世无争的王爷生活。
他不是父亲的嫡王妃所生之子,他的母亲本是一名歌姬,地位十分低下,为了让他留在父亲身边,她的母亲被迫离开了他,将他留给了他父亲,所以从小到大他就是个不受王府重视的人。
好在他人聪明,个性又与众不同,因此深受祖母的垂爱。但他实在是厌恶皇家宫廷里的那套尔虞我诈、阴奉阳违,所以自小就非常叛逆,后来被送到神侯观修行改造。
因为他的身份是保密的,他也从不对人说起他的家庭出身,所以就连宁嫣然也不知晓他究竟是何等身份的人。
许太守是女王娘家那边的隔房外甥,说来两家也扯得上一些亲戚关系的,但李家皇朝与女王外戚家向来不和,所以不走动不认识也是正常。
再说许家父子怎么可能想到堂堂女王的亲孙子会跑到阳城来做个小官呢?
做梦都想不到吧?
“公子,女王殿下可惦记你了,到处寻你呢,不想你藏在这里……不过,女王殿下听说公子你现在在阳城任职做事,还非常高兴地对老奴说,说公子你终于长大了,知道自食其力了,这样甚好,叫公子在阳城好好干,多在地方上学习本领……”
大总管一见到成蹊便意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大抵都是说女王殿下听说了他的近况既欣慰又高兴,勉励叮嘱的话让他带来等等等。
成蹊都一一听着,不惊不喜,完了一句“多谢祖母殿下的关心和爱护,孙儿谨记在心。”
大总管又带了好一些吃的玩的用的来,说是女王殿下御赐给成蹊的,成蹊也都一一收下,并“感谢祖母殿下恩赐”。
如此而已。
一切都止于礼,表面上无可挑剔。
倒是田香雪和石弹子各种感恩戴德啊,诚惶诚恐啊,殷勤接待、讨好、献媚,各种忙里忙外。
石弹子这样做无可厚非,因为他代表的是他的主子的态度,但田香雪这样做就是完全将自己摆在了女主人的位置了。
大总管看在眼里,带着十分赞许的目光说道:“这位姑娘应该就是田姑娘了吧,女王殿下从你的来信中已经知晓了你,还夸你既懂事又有见地,能留在公子身边尽心辅助公子,实在是公子之福啊。现老奴见到田姑娘,果真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啊。”
言下之意他就是奉了女王之令前来相一相这个未来孙媳妇的。
目前来看,第一印象非常的不错呢。
田香雪口里谢着恩,心里狂喜不止……只要能讨得女王的欢心,她这个成蹊夫人就是铁板订钉的了。而今眼目下,大总管就是女王的眼线,她自然得百般讨好大总管才是,成败的关键就在此一举,她必须得在他老人家面前努力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好吧,既然田香雪和石弹子爱表现,那就让他们表现去吧,成蹊倒乐得清闲,借口公务繁忙,便将陪大总管的各种吃吃喝喝、“体察民风民情”(实则就是游玩)等诸事统统交给了石弹子和田香雪去打理。
其实他的心中自有想法和打算……那个田香雪,你不就是想做成蹊夫人么?你尽管去向女王争取去!与我何干?我只要我爱着的那个女子便是!什么荣华富贵、赫赫前程,谁想要谁拿去便是,我又不稀罕,我只想和我心上的女子一道浪迹天涯,做一对野鹤闲云般的神仙眷侣。
从小在明争暗斗的漩涡中长大的他,早就厌倦了他的身份和地位,厌倦了那些赫赫扬扬的虚架子,浮云,浮云而已!
他搞不懂为什么世人都要去追求那些在他眼里看来是浮云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带给他的又是什么呢?是无休无止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想起了他孤独甚至是屈辱的童年……
外面的雨滂沱地落下,冲刷着黄色的土地,地面泥泞得像是泥水塘。黑蒙蒙的天让人觉得仿佛伸手不见五指,茫茫的前程只剩下漆黑一片。
马车不停地晃动,三岁的成蹊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被自称是她爹的男子搂着。
他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娘要他听爹的话,爹若没问他就什么话都别说,只要他乖乖的,爹就会疼他的。
他偷偷地抬起小脸,懵懂地看着从未见过的爹,爹没有给他像娘一样的感觉,娘是温柔、和蔼的,而爹却严肃得教她害怕。
“你娘给你起了什么名?”这是爹见到他时问的第一句话。
“成蹊。”他毫不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很显然爹爹的口气并没有很好,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因为娘说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虽然年纪小、害怕,但冰雪聪明的他还是很完整地念出了这句他一点都不懂得其意思得诗句。
娘说这句诗非常关键,几乎能决定他的命运。并在他的怀中塞入了一张丝帕,丝帕上就题着这句诗。
爹爹一看到这张丝帕,脸上的表情就更阴郁了,并从娘的怀里接过了他。
他不懂为什么,却没有反抗,因为娘希望他跟着爹爹走,跟着爹爹才能过上好日子。
但是,爹爹却并不带娘走,尽管娘已经哭得那样凄惨了,他只是托人留下一袋金子后,便带着他一同坐上马车离开了。
她心里又怕又担忧,她不在,娘若是哭了,谁来替娘擦眼泪?
达达的马蹄声终于停了下来,马车外面似乎很热闹,虽然雨还在一直下着,但并不改这繁华都市的喧嚣。
“王爷。”一名男子撑着华盖雨伞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嗯。”爹只简短地应了一声,便起身下马车。
小成蹊从车门往外看去,心中的恐惧更深,外面有好多人,人人手上都提着盏灯,虽然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但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人带着微笑,他们全和爹一样,脸上没有笑容。
看着爹下了马车,小成蹊心底更慌了,没有人告诉他可不可以下去,而爹连回头看看他或叫他下车的意思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小公子,请下车。”一名精瘦的中年妇人突然上前这样告诉他,脸上仍然是同样的严肃。
她叫他“小公子”?
他微微一惊,赶忙慌乱地钻出马车,由于太过惊慌,险些自马车上跌下来,幸好那名妇人稳稳地接住了她。
“啊!”成蹊吓了一跳,不由得轻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