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萦,大约如此。——苏翕
顾安歌可不管在后面一直皱着眉嘟囔着要走的高维桢,找张桌子就坐了下去,看邻桌的菜色,对老板道:“店家,他们吃的是什么?”
那老板娘探头看了一眼,低着头便道:“那是最便宜的素面,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那没油水的东西怕是吃不惯。奴家这里虽然店小,但是该有的都有,红煨肉、酱肉、烧羊肉、酱鸡卤鸭、云林鹅都是特色,姑娘喜欢什么?”
顾安歌眨了眨眼,还是道:“还是来碗素面吧。”
“这……”老板娘却不死心,盯着顾安歌又道:“姑娘,奴家店里有一种鳝面,是把鳝鱼熬成卤,然后加面再煮沸。还有一种是温面,现下的细面,浇上香菇鸡卤,香着呢。”
“哦,我还是要素面。”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看着像大户人家出身怎么小家子气啊——呵,这位……这位爷,有话好说——”
高维桢又慢条斯理的摸了一把刚刚按在桌子上那把剑的剑鞘,唇边勾着一抹笑,对那老板娘挑了挑下巴,道:“我妹妹金枝玉叶,什么荤腥她没吃过,就想吃一口你这店里的素面,怎么那么多废话——”
“奴家这就给您两位端面。”
“慢着——”
“爷还有什么吩咐?”
“再加一份白片鸡。”
“是是是,两位稍坐。”
那老板娘去端面了,顾安歌坐在高维桢对面也不管桌子上干不干净,两个手肘一撑捧着脸,冲着高维桢眨了眨眼,笑道:“哟,江湖豪侠~”
高维桢哼笑一声,洋洋得意,把脸伸到顾安歌面前,低声道:“让你叫我这一声哥,不亏吧。”
“怎么不亏,我哥日后是这个——”顾安歌指着外面的天,挑衅的看着高维桢,“怎么你还敢跟他争一争?”
高维桢看着顾安歌那一对儿大眼睛满是亮光,白嫩的脸颊透着粉,嘴唇不自觉微微嘟起的弧度,再配上那得意的神情竟万分可爱。高维桢轻咳一声,目光却不闪不避,又往前凑了凑,开口就是,“如此说来,那风家可就要倒霉了——”
“你……”顾安歌瞪大了眼睛,收回了手,“啪”的一声拍在了高维桢的脑门上,低声怒道:“少打我风景哥哥的主意。”
“嘶——”高维桢揉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就冒出了泪光,顾安歌心里一紧,又盯着高维桢看了半晌,那手指戳了戳他,低声道:“我没使劲啊,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不经打,你,你没事吧?”
高维桢这一路都快无聊死了,本想接着撒泼找点乐子,一转眼就看到伙计端着面和肉上来了,便换了左手捂着头,一边用右手去够那筷子,一边可怜兮兮的对顾安歌道:“真是疼死了——唉,罢了罢了,你先吃饭,不用太担心我——我捂着活活血。”
顾安歌对那伙计道了声谢,又看向高维桢,眼里满是担心,筷子拿起又放下转头道:“要不你放下来好好吃饭,一会儿吃完了马车里有药酒,我给你擦?”
“不不不——”高维桢看着顾安歌面露疑惑,又接着揉了揉头,把声音压得如哼哼一般,“这里这么多江湖豪杰,我可不想顶着一脑袋淤青丢脸——”
顾安歌又看了高维桢两眼,便被面的香味勾住了目光,只见那素面里杂乱的混着蘑菇和笋丝,微黄的细面浸在黄褐色的卤汁儿里。高维桢看着不曾出过宫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嚼着面,肉肉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不由叹了口气,也不捂着头了,从身旁侍卫的手里接过帕子净了手,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顺着那白片鸡的鸡肉纹理撕成一条条的鸡丝铺在顾安歌的碗里,又拿起另一块,看见顾安歌抬头看着自己,下巴点了点,撕了一条肉放在嘴里,道:“吃罢,若是你哥看见我把你饿瘦了,定要找我麻烦。”
“你手脏不脏……再说这看着油油的,我吃不下去……”
“……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哥刚擦的手,赶紧吃吧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一两顿清汤面你新鲜,再过几天,只怕你就咽不下去了,怕油就把肉拌进汤里。”高维桢慢条斯理的又吃掉一块肉,也没什么胃口了,拿过帕子又擦了擦手,吃了口面便放下了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哥怎么饿着你了,这种东西你也能下口。你看这蘑菇蓬蔫的,还有这笋,一点也不新鲜,好好的京郊铺子非要仿着江南做,学的一成也不像。唉,别吃了,不许再塞了,回来闹肚子——”
高维桢半抢半哄的把顾安歌筷子夺过来,随手扔在桌子上十几个铜板,把人硬拽着出了那店,上了马车把小几上那用红木描金梅花盒装着考究的点心往顾安歌前面推了推,道:“没吃饱吃这个,你看看这食盒都比那有胃口,吃那些还不如回来啃木头。”
“……哼——”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到江南一定带你好好吃。那种做法的素面要提前一天用蘑菇蓬熬出汤汁,第二天再将笋也熬出汁儿,吃的时候再混上虾汁、蘑菇原汁,那滋味特别的鲜。唉,我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顾安歌掀开帘子拿下巴垫在窗子上看道上儿的树,没有一点要搭理人的意思,高维桢眼睛眯了眯,突然捂着头道:“啊——好痛——”
顾安歌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高维桢,只见那人捂着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生他中午不让自己吃面的气了,忙坐过去,掰开高维桢的手,一边看着那额头一片红色却没有肿起来的意思,一边嘟囔皱眉道:“这也不肿啊,我又没有内力……要不拿着药酒给你擦擦……”
高维桢看着顾安歌在马车的暗格里扒了一阵,瓶瓶罐罐的摆满了小几子都不满意,最后甚至还拿出了太医院配的无痕膏,专门给人祛疤的,还带着女孩子家最喜爱的护肤润滑功效。高维桢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那一把年纪的太医院院正的絮叨,“摸了这个无痕膏保你肌肤如雪,通透明亮,在京城的夫人小姐里都能拔得头筹——”
顾安歌看着那药膏点点头,扒开盒子就要动手,高维桢眼角一抽忙按住道:“大丈夫这一点苦自然受得住,快快快,都收起来收起来——”
顾安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马车一颤,随即停下了,车外车夫颤颤巍巍道:“主子恕罪,前面一里的地方,那青山的匪盗在打劫……”
高维桢一只胳膊搭在窗上探出头去,看着跪在地上的车夫,皱眉道:“官道上还有人敢打劫?”
“不不不……不是,是刚刚吃饭的地方,已经拐离官道了,奴奴奴才知道这条路平稳些,过……过了青山就就绕回官道了……”
高维桢冷冷地盯着那车夫看了半晌,突然道:“若不是你是我高家家生的奴才,我简直以为给我驾车的是山贼的人了。”
那车夫吓得浑身哆嗦,叩头如捣蒜,几声重重的闷响过后才敢开口道:“主子,这青山的盗匪只偷城中富户,以往并不截路的主子——”
高维桢看了一眼前面,隐隐约约是一架极普通的马车,又垂下眼看了一眼那车夫和地上的血印,对着马车后的侍卫扬了扬手,道:“你,与这车夫一同驾车,顺着这条路拐回官道上。”
“是。”
高维桢把帘子合上揉了揉眉头,对顾安歌道:“刚出京就这般不顺——人呢?!顾—曲和——”
后面的侍卫在看到顾安歌出了马车是一惊,再看到高维桢一甩帘子直接掂着顾安歌的领子时又是一惊。
“你去哪?!”
“我……不是说前面有人打劫吗?我就去看看——”
“你说的轻巧!”高维桢瞪大了眼睛,想拍人后脑勺却咬着牙放下了手,对着脸就轻轻拧了一把。
“哎哟——做什么!?”
“你还知道疼?我告诉你,你就闹吧,等那伙人看见你,有比这更疼的!”
“我乐意!”顾安歌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又用鄙视的眼神打量了一眼高维桢,哼道:“还宁国公的长孙,没有一点忧国思民的本事……”
“……”高维桢一噎,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顾……”
“曲和——”
“好,我曲和到底是大夏公……子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顾安歌又凑近了高维桢,低声道:“你宁国公府不知保护平民,那我顾安歌就来保护我顾家子民,你少干扰我。”
高维桢简直就要被气笑了,他抱臂看着顾安歌,冷笑一声,“还有看小话本的爱好呢?怎么光知道看些江湖豪侠仗义救人的,我改日送你几本山匪是如何把公爵家的小姐抢上山寨当压寨夫人的吧?我说你整日能不能正常一点,你哥说你傻,我还觉得不至于,现在看看,哼!”
“他才傻!恩,对,就算他傻,碰见这种事儿他也不会不管。”顾安歌回身手指了几个侍卫,“你们,要效忠我吗?”
“誓死效忠。”
“很好,与本公……本姑娘一起去救人,看我眼色行事——”
那几个侍卫抬头看了看高维桢,只见高维桢靠在一棵树上狠狠的用鼻子呼着气,闭着眼睛,一副被气到不听不看不知道的样子。
而一里外的那些个劫匪,早就看到这些人,尤其是领头的年轻人更是目力甚好,本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富户,看见他们打劫自然会赶紧离开,原想等那些人走了再行动,却不料他们就像长在那里了一般。
那头目身后的一个壮硕的男子,酣声憨气的抱了抱拳,开口道:“大哥,这碰上门来让宰的,咱动手不?”
“许是附近的百姓,且再看看。”
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稍稍偏头向后侧了一眼,唇角一抿,冷冷道:“又是一群想学游侠的稚儿,麻烦。”
那年轻的头目听出那马车里人语气中的不屑,不由的撇了撇嘴。还没等嘴角挑上去,就看到人已经自己从马车上下来了,背着手面向了他,开口道:“绑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