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南风看见林姨有些沧桑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她也不肯相信，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现在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呢？如果是真实的，那她之前的重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吗？而实际上，一切都还是什么都没有变。不，还是变了，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跟从前一样，暮远、徐宁死了，她也死了，而现在……暮西洲竟然也随之而去了。
让她看到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让她又回去经历过一边曾经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想让自己能够听到暮西洲的心声，还是说要怎么样呢？
林姨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然后开始整理暮西洲的遗物。
她想起暮西洲曾经提过的那“一个念想”，可是桌子上摆着的除了清一色的文件，就只有一个本子看上去有些特别了。
林姨抹了把泪，伸过去将那个本子拿了起来，暮南风的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便也站到了林姨的身后，想看看这个似乎被暮西洲珍而重之的本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是当林姨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时，暮南风便呆住了。
上面是一个婴孩的照片。
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还只有一两岁的模样，偶尔照片里会有另一个人入镜——看起来是小时候的暮西洲。
而逐渐向后面翻过去，暮西洲出现的次数便少了。
暮南风终于认出来了照片中的人是谁……
全部都是她。
前面几页的照片，因为那时暮西洲的年纪也还很小，所以几乎都是大人们给他们拍摄的，偶尔暮西洲也被拉进去“凑了凑”热闹。
而在暮西洲长大一些之后，便学会了拍照。
学会拍照之后，他不再依赖大人，而是自己给暮南风拍起照片来。
暮南风突然想起，印象之中，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暮西洲便会给自己照相了。在她稍微明白些事理之后，每次看到暮西洲给自己照过照片之后，都不知道那些照片去了哪里。而每次想要问问暮西洲，暮西洲也从来都不曾告诉她。
没想到……没想到……这些照片竟然是这样被他珍藏着么。
暮南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对于暮西洲的这一番心意，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了。
事实上，她其实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了。什么都来不及挽回，什么都来不及改变了。
暮南风还呆呆地站着，却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凉意。她有些惊讶地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真是奇怪啊，明明之前那么想哭的时候，眼眶里都像是没有眼泪似的，怎么现在竟然就留下眼泪来了呢？
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依旧是没有任何作用罢了。
或许，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心中更悲伤一点而已。
暮南风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然后她便又失去了意识。
等到暮南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姜北淮的公寓里。
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没有思考个结果出来，暮南风便看到了姜北淮。
他正站在阳台上。
暮南风总觉得姜北淮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可是她还是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
明明就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出现在这里呢？
阳台上的风有些大，吹得姜北淮的头发都有些乱掉了。
风将他的眼睛吹得干涩起来，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无端的便滴下几滴泪来。
“呵，风真是大呢。”姜北淮低低地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
暮南风向阳台的方向走了几步，明明此时的她应该是对外界的状态都毫无所觉，可是站在那里，总觉得有几分发冷。
她迟疑了一下，却突然看见姜北淮一个转身，就从阳台上走了进来，然后一把将阳台的门给关上了。
寒冷的感觉似乎也就从那一刻突然间消失了。
只是就算这样，暮南风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
他明明是罪魁祸首啊，所以就算现在他看起来再过落魄狼狈，自己也绝对不能有一点同情之心。
暮南风转了个身，边向门外走去。
只是很快，暮南风便又出现了熟悉的晕眩之感。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又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可是当暮南风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这个地方。只是时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一次，暮南风在姜北淮的公寓里看见了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楚静亦。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静亦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一直在喝着酒，一会哭一会笑，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暮南风不知道楚静亦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以她现在这种样子，根本没有机会去问楚静亦什么。楚静亦的情绪格外凄楚，让暮南风的心都忍不住开始抽痛起来。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楚静亦变成了这副样子。在她的印象中，就算暮西洲拒绝了楚静亦那么多次，楚静亦也从来没有变成过这个样子。
虽然这一切暮南风都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看楚静亦还是那么执着的样子，暮南风知道她不应该看起来被打击到这种地步。
没一会儿，暮南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姜北淮似乎是刚回来。
而楚静亦仍专心地喝着酒，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动静一下。
看到楚静亦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喝酒，姜北淮有些漠然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过来做什么？”
只是姜北淮很快便看到被楚静亦仍在桌子上的那把钥匙。之前他发现家里的有一把钥匙一直找不到了，本来想着就算了，反正也不再会有它的主人了，没想到竟会是在楚静亦的手里。
楚静亦仍是像恍若未闻似的，她只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然后仰头喝个干净，接着再垂下头，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
不知道姜北淮最后是看不下去楚静亦的这种自虐行为还是只是不想让楚静亦继续在自己的领域里呆着，他走了过去，一把夺过楚静亦手里的酒瓶，说道：“别喝了，我可不想你在我家撒酒疯。”
“给我。”楚静亦却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抢。
姜北淮却不理她，将楚静亦放在桌子上的空酒瓶和未拆封的酒瓶统统撞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推着她向门外走去：“出去。”
楚静亦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姜北淮推开。姜北淮一个趔趄，手里的那袋酒瓶，差点都摔在了地上。
姜北淮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狠厉，问道：“你究竟还想干什么？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害他……？楚静亦究竟做了什么，让姜北淮说出这样的话来？
暮南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的推搡，心中只觉得一片茫然。
“我……害你？”楚静亦却突然开始可以正常交流起来。听到姜北淮的话，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只是配上满脸的泪水，那种画面怎么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因为你，南风才会那样恨我。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她根本不会这样……最后也不会因为摔下楼梯而死去……”姜北淮最初的情绪很是激愤，可到了最后语速也逐渐慢了下来。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暮南风摔下楼梯时的场景，一时之间表情变得十分痛苦。
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因为楚静亦？
“我害你……？”楚静亦仍旧重复着刚刚的话，暮南风却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从她第一次遇见楚静亦的时候，暮南风便觉得楚静亦的声音她还想隐隐约约在哪里听到过。只是暮南风一直也没有深想，但是到了现在，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知道了她为什么觉得楚静亦的声音这么耳熟了。
——那是当时她在姜北淮的房间门口听到的那个女声。
本来她对这个声音应该是记忆深刻的，毕竟是一个对她造成了巨大伤害的人。可是或许是潜意识的趋利避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逃避这个声音。所以在后来跟楚静亦正面对上之后，暮南风才会一时没有将她的声音跟当初那个女人的声音对上号来。
楚静亦跟那份伪证也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她单纯的只是掺和进了自己和姜北淮两人的感情，所以才让姜北淮说出她害了他那样的话来呢？
可是……楚静亦不是应该是喜欢暮西洲的吗？为什么又会跟姜北淮扯上关系。
只可惜，现在没有人可以给暮南风一个正确的答案。
然而暮南风根本没有机会去深思，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
楚静亦像是突然崩溃了似的，开始大哭起来。
姜北淮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想要伸手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的楚静亦拽起来：“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请你要哭也出去哭，好不好？”
他已经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柔和一些了，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
“西洲死了！西洲死了啊……西洲……怎么会死呢？”楚静亦一边哭着，一边抽噎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如果……如果暮南风没有死的话，他……他是不是也不会死呢？是不是……是不是我害了他？”楚静亦仍旧喃喃自语着，只是现在她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看上去竟然有些疯癫。
不过此时此刻，楚静亦根本没有心情去关系自己的外形。她现在满心的想法都是——
“是我……都是因为我……要不然，西洲不会死！”楚静亦伸手抓起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啊！”
从楚静亦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姜北淮的全身一震，惊愕地问道：“什么？你说……暮西洲死了？”
“西洲……西洲……西洲不会死的……可是……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为什么他们都说西洲已经死了？为什么啊？”楚静亦的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醒。之后纵使姜北淮再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她也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没有我，西洲不会死……”
姜北淮本来想要说“没错，就是你害死了他们”，可是看着楚静亦现在崩溃的样子，他也不想再火上浇油了。
最后，每个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不是吗？
只是……无辜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啊。
见楚静亦还在那里自说自话，姜北淮还是从她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她的手机，从她的通讯录里找到了她家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们说明情况后便让楚静亦的家人过来接她。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楚静亦了。
姜北淮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男子。
他有些抱歉地对姜北淮说：“我是楚静亦的兄长，不好意思，静亦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快把她接回去吧。”姜北淮说到。
犹豫半晌，他还是补充道：“她……的情绪不太好，刚刚喝了不少酒。”
楚承安怔了怔，才勉强笑了笑：“静亦最近经常这样，今天没看住她，就让她给跑了出去，是我们疏忽了。”
想到楚静亦刚刚的话，姜北淮还是没忍住问道：“她说……暮西洲……死了？”
听到姜北淮的问题，楚承安刚刚还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淡了下去，低声道：“西洲他……自杀了。没救回来。”
简简单单十个字，却又将姜北淮钉在了原地。
楚承安想要去带楚静亦回来的时候，楚静亦却怎么都不依，最后把姜北淮系起来的装着酒瓶的袋子直接给从桌上挥到了地上。
地上瞬间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酒也逐渐蔓延开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楚承安看着自己家妹妹闯出来的大祸，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姜北淮说道：“这……真是抱歉，我马上找人过来清理一下。”
“没事，我自己收拾就好。”姜北淮难得大度地说道，他又扫了一眼楚静亦，说道，“你先把她带回去休息吧。”
楚承安心里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同楚静亦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要不然，在楚静亦遭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之下，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偏偏要来找这个人呢？
送走了楚静亦，姜北淮才终于感觉到屋子里清净了下来。
他自然是察觉不到，房间里，其实还有暮南风正在注视着他。
等到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姜北淮才终于能够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
对于暮西洲的死亡，楚静亦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而且根据那个刚刚来接她的男人所说的话来看，她这样的状态应该是从暮西洲死之后就一直持续了。所以说……楚静亦对暮西洲的感情应该很深吧。姜北淮早就察觉到，楚静亦根本不喜欢自己。
所以，她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喜欢暮西洲，还偏偏要来接近自己呢？甚至……还要爬上自己的床？
此时的暮南风也觉得今天接受了太多消息，让她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法消化过来。
楚静亦一直是喜欢着暮西洲的。不论是从她跟楚静亦的接触来看，还是从今天楚静亦的态度来看，事实都应该是这样。可是……她又是怎么跟姜北淮扯上关系的？看姜北淮的样子，总觉得他跟楚静亦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甚至……暮南风可以看出，姜北淮似乎对楚静亦有些不满。
所以说……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在她的眼前上演了那样一出戏呢？如果不是自己亲耳所闻，想必也都是不会相信的吧。
姜北淮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收拾起来。
只是那一地的红酒，看上去竟然跟鲜血有些相似。姜北淮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他慢慢蹲下身子，从地上的碎玻璃渣里随便捡起一块，然后对着自己的胳膊划了下去。
伤口不是很深，但是鲜血却还是很快就涌了出来。姜北淮看着那股血顺着手腕的弧度流了下来，滴落到地面上，几乎要跟那些红酒融为一体了。
姜北淮突然感觉了一种变态的快感。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试探性地又在胳膊上划出一道伤口，只是这次的伤口更深了些。
像是在做一个游戏似的，他甚至觉得有些乐此不疲起来。
只是自始至终，有一个地方他是没有去碰的。
——那就是手腕。
对于疼痛，姜北淮觉得自己似乎是可以开始慢慢习惯了。
但是对于死亡呢？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暮西洲那样的勇气？
暮西洲啊……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啊……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呢……
喜欢到——在暮南风死去之后，也觉得已经活不下去了吗？
姜北淮看着自己的血液还在涌出，终于还是扔下了手中沾染着血迹的玻璃碎片，骂了句脏话之后站起了身来。
或许是流的血有些多了，姜北淮站起身的时候，竟然会觉得有一阵眩晕的感觉。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过来。
他走到了一个柜子前面，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医药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些绷带敷衍着给自己稍微包扎了一下。
样子其实看上去有些丑，可是姜北淮一点都不在意。
至于地上的那片狼藉，还是打个电话请人过来帮忙收拾一下吧。
血迹什么的，也没什么必要掩饰吧。
暮南风在一旁站了很久，却始终还是觉得看不懂。
怎么会是这样呢？姜北淮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对于姜北淮跟楚静亦的关系，暮南风也是一片茫然。
那份伪证，跟楚静亦也有关系吗？
可是楚静亦明明是喜欢暮西洲的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隐隐约约的，暮南风觉得自己似乎离真相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而她的梦却还并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