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拥军
当下时代，名满天下的诗人不多，沉寂的是大多数。在这沉寂的大多数之中，桑塔先生一直都在这沉寂之中积蓄力量。他用诗行圈起了一道道的生活藩篱而蒙养着自己高尚的品格，他的诗情充满一种自然的力量，渐渐地在这沉寂之中喷溅而出，格外引人注目。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悠悠的过去只是一片海黑的天空，我们所以还能认识出来这漆黑的天空，全赖诗人所散的几点星光。”我相信桑塔先生的诗是有光的，像城市的霓虹，是有火焰的。他所散发的光芒，将预示着一个新的黎明。
我不想用崇高的溢美之词来馈赠给桑塔先生，这也许还有一段未知的距离，多远与多久，谁也无从知晓，但我已经从桑塔先生的诗中渐渐洞悉出一丝端倪：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进入他的意识里，在他的诗境之中得到休想，充满力量值得一赞的是，桑塔先生对文字有天生的敏锐感，懂得每一个文字的情感，以至它们在诗行的位置，且又恰如其分地揭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活动的轨迹。《时间的弧度》正是桑塔先生从农村走向城市的经历和内心活动交汇的生活痕迹让他学会在精神世界里找吟低唱。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他意识的觉醒。
根据桑塔先生的生活轨迹以及他诗歌的逐步的成熟，我觉得他至少经历了三个阶段。用大哲学家苏格拉底的话来概括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从哲学的高度归纳了这三个阶段：自我意识的觉醒，国家意识的觉醒以及自由意识的觉醒。
第一，自我意识的觉醒。自我意识是对自己身心活动的觉察，即自己对自己的认识。这正是“我是谁？”的问题。一个人认识事物很简单，认识自己却是难的。桑塔先生在自我意识的苏醒过程中，渐渐地了解自己，认识自己，听从自己的内心。
桑塔先生一直想逃离故乡，最后他成功逃离了故乡，却又时时思念着他的《村庄》：
村庄
藏着我儿时的梦想
没有她
心里永远没有飞翔的
翅膀
我从这里一跃
已经多年
多少有名字的山岗
差不多遗忘
但怀念的种子
已经长出想飞的翅膀
有一天，当我回到村庄
荒芜的土地我要重新开垦
种上一点希望
种上一点坚强
村庄对桑塔先生的记忆是难忘的，也是他意识启蒙的地方。也许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于桑塔先生来说，村庄的蕾篱是埋葬希望的地方，桑塔先生以为自己将在村庄终老，终生无所作为。命运突然出现转机，尽管“我从这里一跃/已经多年”但不管怎样，对村庄的感念还是不时地在他的心里闪现。“怀念的种子/已经长出想飞的翅膀”，不管离开材庄多久、多远不管“多少有名字的山岗/差不多遗忘”，但“有一夭，当我回到村庄/荒芜的土地我要重新开垦/种上一点希望/种上一点坚强”。这种境界，是有“反哺”的精神力量。与杜甫的“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之精神一点也不逊色。这正是他自我意识的觉醒。但随着农村城镇化的进程，村庄开始变化，桑塔先生开始忧郁起来，这一点在他的《村庄被城市包围了》中已经表露元疑：
以前的庄稼
不见了
袅袅炊烟与
蓝蓝的天
已收藏在记忆里
一群鸟儿
像一首诗歌
在这里飞来又飞去
它们呼吸的空气
已变成了铜臭味
现在呢
高楼大厦像一片林子
但很气派
大道呢
像一把刀子
把这个地方划成豆腐决
你在这里
我在那里
本诗形象生动地再现了农村城镇化的客观现实：“呼暖的空气/也变成铜臭味’“大道呢像一把刀子/把这个地
方划成豆腐块/你在这里/我在那里”表达了诗人的忧患意识。这一点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是殊为难得的，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对纯朴、宁静的山村的怀念，末句点题，令人深省。自我意识的觉醒说明自己的情绪可以理性地调节。比如自尊、自信、自强、自立、理想、竞争、情感和道德等意识，是把自发的生存状态变成自觉的体验和认识，是对现实每一时刻自我生活的明确判断，清楚地知道自我在“做什么”，“怎么做”及将达到什么目的。简而言之，自我意识的本质是自觉的反抗意识，是对命运的抗争。桑塔先生在自我意识的觉醒中渐渐成为自己的主人，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并且向着自己的理想而前行，于是，生活展现出全新的面目，仿佛灵感的出现，黑暗的心灵顿时豁然开朗。
第二，国家意识的觉醒。国家意识是公民对国家的认同、认知意识，是社会个体基于对自己祖国的历史、文化、国情等的认识和理解，而逐渐积淀而成的一种国家主人翁责任感、自豪感和归属感。它是一种政治意识，同时也是一种文化意识这正是“我从哪里来？”的问题。桑塔先生的国家意识觉醒，正是桑塔先生从农民到诗人身份蜕变的过程。相信一个真正的诗人，他的诗行必定具有强烈的国家和民族的意识符号，桑塔先生也不例外。
譬如《大肚子》：
我的肚子
是大了一点
你也别笑
里面装着我的国家
我也想
让肚子小一点
就那点本事
装一个家就够了
但是
我的肚子太大了
能苯多少
就苯多少
人到中年，渐渐发福，想必多数人都有这“大肚子桑塔先生的《大肚子》别开生面，颇具挪揄的精神，将国意识完整地“装”人其中，升华了主题。尤其最后“我的肚子太太了/能装多少/就装多少”给我们的想象空间极大，许诗者的“大肚子”还装有更大的世界和豆宽阔的宇窗，许还装有卑微的众民和广博的万物，也许还装有元量的痛苦，至上的欢乐等等，不一而足，“能装多少/就装多少”，这是何等的胸怀，只有具有国家和民族意识的诗人才会具有这样的特质。
无独有偶，譬如《土地》：
是土地的存在
让我们拥有国家
还有一页覆盖一页的家语
而我们从这块土地迁入
另一块土地
故乡的田地长满了茅草
异地的沙漠却开满了鲜花
仍然是同样的国家
却已经是不一样的国度
本诗是桑塔先生从农村走向城市过程的真实写照，但他将其提升到国家的高度，却是一个时代的真实写照。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说过，“民族精神是认识自己和希求自己的神物。”中华民族是一个充满智慧与生机的民族。中华民族的基因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之中流淌，只是有的人没有国家民族的意识，或者说他们的国家民族的意识没有觉醒，没有媒介来唤醒，他们大都是自我的小情感，而桑塔先生在诗意的世界里，渐渐突破自我表达情感的帮篱，将国家民族的意识融入到生活的细节里，也表现在对社会大众的强烈关注之中。从而让桑塔先生开阔了视野，拥有了国家的大情感。
第二，自由意识的觉醒。自由意识是指意识的自由状态和追求自由的意识。意识的自由状态意味着意识活动没有人为设置的禁区，既不受外在势力的强制也不受内在心理因素的束缚人可以自由地探索各种问题。上帝创造人类之初，给了人自由的意识，可以说，自由意识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诗人，是最渴望精神的自由。而自由意识的觉醒，则是对自由的一种重新认识。桑塔先生的诗在对自由的定义中，是他自我的认知。
譬如《想自由必须丢掉很多东西》：
想自由，谁都想
如何自由
你得好好想一想
你想买一件几万元，的衣服
可以呀，只要舍得
买一件昂贵的家具吧
买一个情人吧
买一个面子吧
想自由，买不起可以丢掉一些
比如衣服，比如家具，比如家
比如筷子，勺子，一条手巾
想自由，可以一试
我想空气是自由的
在寞是自由的
山里面的小松鼠是自由的
火车站广场来回走去的
疯子，他是自由的
在这首诗中，桑塔先生在对自由的诠释之中，有了对自由新的注脚：“想自由，谁都想”言简意贱，直指事物之本质不过，话锋一转，“如何自由/你得好好想一想”限制自由的条件太多了，都是我们买不起的：“一件几万元的衣服”“昂贵的家具”“情人”“面子”。既然我们买不起，桑塔先生又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答案：“想自由，买不起可以丢掉一些”。放弃一些大件之物：“比如衣服，比如家具，比如家”，也可以放弃一些小件之物：“比如筷子，勺子，一条手巾”。诗中所述之物都是寻常见的，所喻的却是一个大的世界，以物比物，以小见大，引人共鸣。诗的最后又描述一个自由的生态系统：“空气是自由的/寂寞是自由的/山里面的小松鼠是自由的/火车站广场来回走去的/疯子，他是自由的”。这种阐述，是符合桑塔先生从农村到城市的这么过程。“山里面的小松鼠是自由的”是农村的景象，而“火车站广场来回走去的疯子”又是城市的景象，农村与城市景象的切换，具有诗意刷版性，产生了灵动感。
本诗，阐明了一个道理：放弃也是一种自由。自由不是能够得到所想得到的，自由是可以放弃所想得到的。这与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所说的“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自由是相通的。这对于桑塔先生来说，是殊为难得的认识，也是一种让我们趋同的认识。
社会的客观条件限制着我们的自由，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一个人的思想活动却是能够不受任何限制的，却是真正自由的。桑塔先生在《自由之语》中已经觉醒了：
当人类
学会说话
说出一声
啊！世界就亮了
这个字
不仅仅是一个声音
不仅仅是一个汉字
不仅仅是人类最美丽的
一种自由
也是一种诗歌的体裁
你可以写几个字
你可以写几千字
甚至写几万字的诗歌
只要我们读起来顺口
只要我们读起来有力量
只要我们读起来身上
的血在翻腾
自由。为了这两个字
我们可以在乡村种田
我们可以在城市里卖菜
我们也可以在一张白纸上
宣泄，内心的自由
本诗第一节主要是表达说话的自由：“当人类/学会说话/说出一声/啊！/世界就亮了”表现特惊奇，尤其一个“亮”字对自由的特质表达非常精准，特别有表现力。南朝梁钟蝶《诗品·古诗》：“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儿乎一字千金。”桑塔先生真的有这种境界和于笔。第二节和第三节是表达文字和诗词的力量，这里便不多赘述。末节“自由为了这两个字/我们可以在乡村种田/我们可以在城市里卖菜”仍是一种农村与城市景象的切换，桑塔先生对其运用已经稚熟，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运用了。尾句点题，“我们也可以在一张白纸上/宣泄，内心的自由”又与前两节互相呼应，诗结构严谨、流畅而有力量。恰恰证明了桑塔先生自由意识的觉醒。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这是对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的学术思想和人格气节的真实写照，也是当年中国知识分子的呐喊，从桑塔的诗中，我们感受到他对“自由精神”的继承和发展。但前方的路还很遥远，觉醒是不够的，还要不断地去探索，让自己的精神真正苏醒过来。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说，在这个纷杂的世界上，唯有诗能给我们温暖，也只有诗才能给我们沉寂的力量。我知道桑塔先生对诗歌是热忱的，是以诗歌来取暖的，最后，我想引用桑塔先生的诗《用诗敲醒大地的麻木》与所有的诗人共勉：
不要鄙视诗歌，诗如同胎盘
它孕育善良和道，还有佛
它来自心灵深处，最原始的心动
快乐与纯洁，幸福与自由
诗的种于是思想，在海洋或者沙漠
或生机活泼，或宁静安详
不要轻视诗的力量，火山的爆发
如同脑海问现一声熟悉的嘱咐：“好好去爱，你的肉体，你的灵魂！”你听进去了，黑将被光明擦去你若无法感知，夜会醒来，你也许麻木睡去，剩下的还是麻木我想用诗生产一辆又一辆快车让速度帮你到达你梦想的家园意识是一种生命的能量，意识的觉醒意味着生命力的勃发，预示着一个春天的到来。
（作者系世界汉诗协会执行会长、《世界汉诗》杂志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