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如意俯下身与她平行,柔声道:“可是这羊,现如今已经是我的了,你若舍不得它,也只能好好同她告个别了。”
她说着,扭头看了看那羊,又抬头瞅了瞅牵着羊的战逸晟,便见他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她,她将银子拿在手里后,才转过头来对这小姑娘说:“况且你还是太小了,那收羊的摊主少给了你的银钱,你这羊,按理说该是二两银子以上的价钱。”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二两银子塞到她那干枯得没有半点肉的小手里,继续道:“这银子,是那收羊的摊主给你的,你且好好拿着,我住在西街第三商铺,你若有事,可去那寻我。”
她全程没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这说出的话语里也没提到半点关于她家里的问题来。
这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转动两下,捂着银子便跑开了。
她一离开,沐如意便叹道:“想不到这长安城竟还有如此难过的人家。”
战逸晟垂头看她,见她一张小脸上尽是感伤之色,他于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罢了,你又何必因此而难过。”
话虽这么说,再往回走的时候沐如意却没说半句话,连吃晚饭的时候都神色恹恹的,沐母只当她是白日里太累了,还未歇过来,一吃完晚饭便催她赶紧歇息,倒是叫着小笋子一起将那刚牵回来的母羊引进猪圈旁边的小羊圈里,又往里扔了些白日里择下的菜叶进去后,这才进了屋。
第二日一早便又起来了,小笋子前几日做好的灌肠今日一早便摆了出来,现下快入秋了,因着这几日雨水也多,于是那天便也不是燥热的了,早起的时候还有些凉意,那前几日做好的猪肉灌肠挂在后院的大木头架子上晒着,晚上的时候就将它们收起来放进地窖里,今日一早小笋子便拿出来切了一根给大家都尝尝。
众人尝了纷纷叫好,这灌肠已经浸了滋味,吃起来又有些嚼头,肉肥而不腻,却香得人直流口水,尤其是蘸了那调好的酱汁吃,当真是妙!
小笋子同沐如意将那摆出来的灌肠拿着剪好的干草绳一根一根的系好吊在肉铺里面的大架子上,又将那腌好的肉下了锅后,沐如意这才催着战逸晟去楼上的书房里写上几个大字。
内容无非就是写了每花一百文就能省下二十文,再送上一根猪肉灌肠。
众人卯时起床,肉铺巳时才开张,钟铉一打开门,就险些被门口处那黑压压的人群挤进来,他稳住身子,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别挤别挤,拍好队一个一个来!”。
他这话一说出口,便看见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散开了,有许多都主动排到了后面,他踮着脚尖抻着脖子瞅了瞅,那站在后头的大都是昨日里已经得了礼品的,这挤在前头的,都是些生面孔。
他心里有了底,便扯着嗓子开口道:“众位莫急,昨日闭门时东家说的,今日可都算数,咱们就按照昨日说的来,生肉五十文一斤,烧肉一百文一斤,每花一百文钱就返您二十文,不但返您二十文钱,还送这串好的猪肉灌肠一根!”。
他说完,便开了大门迎接各位。
午时刚过,这之前准备的货便全都卖完了,那灌肠也早就送出去了,沐如意便招呼着几人收拾摊子。
小笋子拿着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问沐如意:“嫂子,这烧肉做了,猪肉灌肠也送了,明日上什么。”
沐如意正忙着将那架子上的铁钩收干净,听到这话她擦擦手,一面往厨房里走一面开口道:“按之前说好的来,明日上肉丸子,生肉和烧肉便定价了,生肉五十文,烧肉一百文,这灌肠便定在六十文一斤,花三百两可省五十文,另送肉丸子一份。”
钟铉道:“明日来的人便该少了吧,我瞧着今日来的这些,可都是附近这几条街的。”
沐如意扭头看看他,又笑开了,一双杏眼里尽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便要看你了。”
钟铉闻言便愣住了,手里的活也放在了一边,他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重复道:“看我?”。
面上这么问,心里也在想着,他 不过是个卖肉的,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还能左右人家的想法?
刚这么想,便听小笋子和沐如意都冷笑一声,骇得他打了个寒战,干巴巴的问:“我该做什么?”。
沐如意便对着他招了招手,小笋子便从那厨房的柜子里掏出两个塞满了小点心的大盒子来,就见沐如意探着个脑袋低声跟他讲了几句,他听了,面露难色,怀疑道:“这……这能行吗?”。
小笋子在一旁笑着:“嫂子说能行,那就是能行!”。
钟铉气得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往外走,沐如意在身后慢悠悠的开口:“一两银子。”
钟铉当即便转过头来,一口小白牙露了大半出来,只听他道:“能行能行!”。
三人正聊得有趣,便听沐母在外头喊沐如意,她应声,抬腿便往外走。
出了肉铺,就看见沐母正拎着水桶站在门口,她不远处站着昨日那个卖羊的小姑娘,她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破烂衣裳,头发依旧脏兮兮的如枯草一样,只是她瑟缩着身子,怀里似乎是抱了什么东西。
见沐如意出来了,沐母叹了口气,扭头问她:“这孩子,你可认得?我瞧她站在那处只盯着我们这肉铺看,以为她是饿了,就想招呼她过来,可是这孩子,好像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我叫她过来。她也站在原地不动弹,可我若往她跟前走,她便往后逃,我这也是没了法子,便只得叫你。”
沐如意盯着那小姑娘看,回道:“嗯,我昨日见过她,娘,你先进去。”
她说完,便抬腿往那小姑娘面前走,这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倒是不往后逃,只是身子仍旧瑟缩着,她怀里的东西,似乎是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