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卫东把所有的热烈和牵念都注入了那个夜晚，而喜眉则尽着一个妻子的本分，一遍一遍尽力把自己呼吸成一片温软的沙滩……五更鸡鸣，村庄依然盖着夜色蒙头睡在安静里，喜眉看看时间，想翻身起来，迷蒙中，听得卫东伸手喊一声：喜眉……便用夫妻间最熟稔的方式又把他的妻子抱在怀里。喜眉想要起来做饭了，但是她一动身就感觉到男人箍在她身上的两只粗胳膊有力的那种紧，喜眉的眼角忽然就是一阵湿润，蒙眬间男人还傻痴痴地轻唤她的名字，喜眉，喜眉……喜眉转过脸，不让男人看见她涌落的眼泪。
按说刚过了年，该吃的还是饺子，喜眉却细细擀了一挂面，卫东说他要吃，他喜欢。喜眉擀得很慢，像是在纺棉，把所有的心事都纺在里面，收杖，叠面，切刀，挑面……喜眉想男人下一次吃她做的面条该是哪一天啊？想一想，喜眉擀得更慢了，更凝心了。煮面的时候，喜眉磕了三个鸡蛋，看一看，又磕一个，看一看，就再磕下一个，煮好了，盛在大碗里，浇了一遍香油，手没收回来，就又浇了一遍。端到屋里，让男人吃，把头天晚上就整理好的行李又摸了一遍，站在那里，看男人呼噜呼噜吞咽的样子，喜眉连声叱他慢点、慢点儿。男人嘿嘿笑笑，仰面看着她，已然递过来了空碗，喜眉又叱他，你也慢点儿。添满，给男人，依旧站在那里看男人吃饭。男人大吃几口，还要抬眼看看喜眉，吃吃看看，像个孩子。喜眉觉得真好，喜眉的心满满的，像最软的水，要流出来。
这个时候，常中在门外迎着大黄的吠声喊，卫东。喜眉起身先喝住大黄，外面常中肩上背着个大包袱，说了几句话，男人也一抹嘴，一手搭起地上的行李，大声武气说了声，喜眉，我走了哇。说完就迈开大步和常中一道走出了门，上了路。他们要到村东头的公路上等车。
喜眉跟出来，脚下深深浅浅的，好像脚步跟不上自己的一双眼神，走了出来，紧跟了几步，也只是再退回来，倚了门，手搭在大黄额头上，看男人一点一点从自己眼里走远，再走远……好像男人是从她的心里起了身、推开门一点点走远的，所以就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重量，喜眉立在那里，飘飘地要站不稳。
走出了一段，卫东又转身看了一眼，倚在门上的喜眉一下子空了，虚空空的，衣服里面好像包裹的只是一缕荒凉的风……卫东的心“咯噔”就是一下子，狠狠地，疼。故意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你看我这破记性，常中你先走着，我拿个东西。说完就快速折回来，几步走到喜眉跟前，说，眉，麦收我就回来。喜眉说，嗯。卫东似乎用尽了身上的力气看着喜眉，又重复说了一遍，喜眉，麦收我就回。再看一眼，说，走了哇。说完就转身走了，没有敢回头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