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大批的中共地下党被抓,还有一件是北洋师座洛文汌的夫人怀了孩子。
洛文河听到这两件是的时候不知该是喜还是忧,手里的茶都快凉了他也没有再喝一口,而是倒了之后再为自己添了一杯。
“为什么会大面积的暴露,是不是内部出了问题?”
洛文河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牧之。
这是继洛文河从广西回来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半山明里。
“估计是这样,已经在查了。”
李牧之看着他,摇摇头。欲言又止,仿佛在纠结着什么。
洛文河叹了一口气。
“会不会就是杭州城里的人出问题了?”
这样大面积的暴露本来就不正常,除了有告密,洛文河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可是却又偏偏没有一点头绪,烦人得很。
李牧之一直看着洛文河,口里有话想问,可是又问不出口。
“小少爷……”
洛文河听到李牧之叫他,回头看他。
“怎么了?”
李牧之看着他的眼睛,嘴巴几开几合之后艰难的问道。
“是不是你?”
洛文河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牧之。李牧之则回过头不敢看他,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没有怀疑他的心,只是一连串的事件让他的上级多了一点戒心。
“没有的话就算了。”
李牧之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谈这个问题。
洛文河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他觉得这样的事实在荒唐又委屈。当初是他们安排的潜伏,现在又是他们在怀疑,他没有一点说不的权利。
“为什么?”洛文河喃喃开口,目光呆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他用力的把茶杯摔碎,吓了李牧之一大跳,“当初要我潜伏的是你们,现在怀疑我的还是你们,不觉得过分么?”
洛文河的突然爆发吓坏了李牧之,他只顾呆呆的看着洛文河。是啊,他忘记了洛文河也有脾气的人,也会有不满,也会失望。见惯了他的温和,少有的爆发也显得特别可怕。
洛文河抬脚就踢歪了茶桌,茶水洒了出来,打湿了桌面,同此刻的洛文河一样,心里湿淋淋一片。
“我告诉你,”他弯腰提着李牧之的衣领,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收起你们那可笑的戒备心,我的信仰还在,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说完他就走了。
李牧之坐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过头对隔壁的男人说道。
“满意了么?”
男人慢慢回头,俨然就是那天药铺的中年男人。
“谨慎点没有错,他的身份太敏感。”
敏感?呵呵,说得好。他闭了闭眼,有些往事就慢慢浮现,历历在目。
“当初的他的死也是你这样的想法促成的。”
“那是意外。”
男人面无表情,也听不出悲喜。
李牧之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他不想再喝了,放下了茶杯就走了,嘴里还残留着一些味道,甘甜之后的苦涩。
他突然明白了刚才洛文河的那种歇斯底里,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他开始觉得当初戴岩生为什么想带着洛文河走的想法,远离战场也挺好的,至少不用这样的劳累,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心里的一种疲惫,让人生出了想跑的冲动。
他点了一支烟,抽着,然后耳边又响起那次无疾而终的争吵。
“为什么?”
戴岩生看着他,目光坚定。
“我想带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踢翻了椅子,用力的怒骂。
“你这是逃兵!”
戴岩生依旧云淡风轻。
“把他安置好我还会回来,我不可能放弃我的工作,但是我更舍不得放弃他。”
人啊,有时候就是太贪心。你当初要是只选其中之一,岂不是会活得很久?你为什么不跑快一点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半山明,在阳光下一半明,一半暗。
他掐了烟头,然后转过头就走。那就是他和戴岩生最后一次的谈话,无关其他,全是争吵。
再后来,他就死了。
这条路上李牧之再也没有同伴了,然后又来了一个洛文河,可是他也快于他背道而驰了。为什么这么难过和想哭呢?李牧之不懂。
洛文河抬脚进洛家的时候难过得快要倒下。他撑着门边的柱子,手掌下是那个小小的字,那是他亲手写上去,然后在刻下来的,那是他沉甸甸的心意。
为什么呢?我与你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么?为什么没有你说的那样盛景呢,是哪里出了问题?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他用力的摩擦着那个字,试图得到解法,但是毫无办法。
他不禁想,如果他还在的话会如何回答他?应该还是同以前一样毫不犹豫的告诉他。
我信我的组织和我的战友。
他能想到他的表情和语气,就如同他就在耳边低语。
好,我信你。我没有理由不信你。
他蹲在门口,手掌心是那烫人的名字,耳边不知是谁在低语。他蹲了好久才缓过来,然后站起来,进门。
洛文河在后院看到洛文汌和朱成碧。洛文汌微笑着看着一脸辛福的朱成碧,洛文河觉得那个笑容格外的熟悉,从小到大洛文汌就是这么对他他笑的。
真好,你总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了。洛文河笑得泪流满面。
“哥。”
洛文河在门外叫他,然后洛文汌满脸堆笑的回头看他,在看到他的时候笑容更甚。
“文河快来,你可能快有一个小侄儿了。”
洛文河走了进去,对着朱成碧笑着。
“恭喜嫂嫂。”
朱成碧摸肚子,这些害羞。
“才一个月多一些。”
“真好。”
真好,我们洛家终于有后了。
“哥哥和嫂嫂总于圆满了,我很为你高兴,大哥。”
洛文河转头看着洛文汌,嘴边温温笑意。
洛文汌看着洛文河,心里突然不那么高兴了。他太了解他的这个弟弟了,太过孤独。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清冷的如同遗世孤魂。
洛文汌拉着他的手臂,让他看自己。
“是我们家总于圆满了。我的孩子就同是你的孩子,我们老了以后他还要为你们送终的。”
我不会把你隔绝买我的家以外,这个洛家没有了你就再也不会圆满。有我也有你,这才是我想要的洛家,才是完整的。
“对,”洛文河笑了起来,“等我死了以后他还要埋我的。”
“胡说八道!”
洛文汌捏了一把他的嘴。
“对,胡说八道,我还要长命百岁的。”
两人在打开的门里哈哈大笑,时光悠远仿佛倒流,穿越了百年而来,而他们依旧站在原地。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
“好,不去了,我也有话想要跟你说。”
夜里。
洛文河脱了长衫上床了洛文汌才慢悠悠的从门外进来。
“你不回去许故城不担心?”
洛文汌为他把衣服抹平,挂起来。
“我刚才打发人去跟他说了,他回了话了,说没事。”
洛文河往里面挪了挪,留出一块空间给洛文汌。
“真是,如今的你快被他套牢了。”
洛文汌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弟弟怎么就被许故城拐走了呢。
“你不也被嫂子套住了么。”
洛文汌靠着洛文河理了理被角。
“不许顶嘴。”
洛文汌用胳膊顶了顶洛文河,然后两人又笑了起来。
洛文河侧身看着洛文汌的侧脸,然后头靠着他的头。
“哥。”
“嗯?”
洛文河看着床顶。
“要是我先死了,你可不要太难过。”
“胡说八道!”
洛文汌白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人都是要死的,我要是先死了,你也不要太惦记我。”
洛文河说得及其认真,有种交待后事的感觉,洛文汌觉得这种感觉不太好,于是打断了他。
“我在你就不会死!”
洛文河心里一暖,-嘴角就不受控制的咧开了。
他这一生从不后悔出生,为了他这个哥哥,他觉得来世上这一遭,不虚此行。
洛文汌给他说了许多事,从小时候一直说道他长大,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洛文河靠着他睡觉了,他才停下来。
他侧头看着洛文河,然后温柔的帮他盖被子,掖被角,及尽温柔。
他这一生的温柔几乎都给了洛文河,所以别人所见的洛文汌都是冷冰冰的,他把温柔给洛文河。
也只愿意给他,只因为他是洛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