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河回杭州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的身份是早早就安排好了的,不需要他自己去操心,是个教书先生,不过教的是私塾,而这样都是李牧之为他打点的。他只需要安安分分的教书就好,一个月也只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工资,但好在还有李牧之会给他们补贴。他从来不过问为什么李牧之会有那么多的钱,反正他身在军中,还不知道拿了guo min zheng fu多少饷银呢。
洛文河教书的地方就在guo min军总部的后面,是一排老式的房子,时不时还能听到那边拉警报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被吓一跳,而现在他已然已经习惯,但还是会探出头去看一眼。
回过头来是一排排的学生,他们用稚嫩的声音念着《论语》念着《诗经》还有那生硬难学的《算术》。他站在三尺的讲台上看着他们突然有生出了错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褂子,捧着怎么也读不懂的《离骚》跌跌撞撞的去找大哥,还吹着鼻涕泡。
那是夏日里扰人的午后,太阳穿过重重叠叠的海棠花树落到地上成一个和斑驳的光圈。大哥就坐在海棠树下,笑盈盈的看着他,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又溺爱,眼里都是笑意。然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哥就自己先睡了过去,自己也趴在他胸口睡的流口水,书也堪堪的耷拉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蝉依旧聒噪的叫着,但是却叫不醒熟睡的两人,直到那两人自然醒来,却不知道已经是何年何月。
往事还是不要再记起的好,不然就太容易陷入过去蜜糖里再也出不来了。就好比此时的洛文河。他不禁再想,要是当初没有遇见戴岩生他是不是依旧是那个在海棠树下安静的诵读自己本该平静安逸的人生的小少爷?是不是不用历经生死?本以为从此以后不用独自一人,到头来还是踽踽独行。他开始有点相信‘命’这种东西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他不得不这样想。
说是地下工作者,但是却鲜有工作,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打探杭州城里的布兵,哪里有流动哨,哪里有暗哨他都摸得透透的,还画了图。他不需要再去学习摩尔斯电码,因为已经有人教会了他。
李牧之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他们,同时还带回来一些洛家的情况,大多数都是在找自己的。他听着那些话再也吃不下饭,如鲠在喉。是他不好,当时说走就走,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消息,如今回来了却是不能让他们得到任何消息,说来说去,就是有家不能回。
夏季夜里的杭州黄昏还是热的,动一动长衫都湿透了,洛文河坐在院子里点了一棵烟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牧之也坐到了他的身边,而小六子自然是去洗碗去了。
洛文河看了看李牧之,又看看了屋子里收拾桌子并且时不时报怨李牧之掉饭的小六子突然生出了是在过日子的感觉,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突然就扔了烟,回头踢了李牧之一脚。
“你干什么?”李牧之皱着好看眉头回头看他。不满他刚才的举动。
“你说你怎么不是个女人呢,你要是个女人我一定娶你。”洛文河勾着李牧之的肩膀,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件黑色的褂子。
李牧之猛的回头看他,嘴巴微张,似乎被他吓到了。
“洛小少爷,虽然说你够漂亮我也够帅,但是我喜欢女人的,特别是胸大的那种。”
他说的夸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喜好,洛文河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找到一个字来回他。
“滚!”说罢就要起身进屋,却又被李牧之勾住。
“唉唉!别生气嘛”李牧之又把他勾住。“小少爷,我说着玩的啊,别当真,我不喜欢胸大的女人,我喜欢胸小的。”说罢笑眯眯的看着洛文河。
“李团座,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不行。”洛文河挣脱他的手,站起来看着笑嘻嘻的李牧之一脚就踢翻了他坐着的椅子,小跑着进屋帮小六子,听着李牧之在门口的嚎叫。
不知道李牧之突然抽了什么风要去半山明喝茶,洛文河自然是要陪他去,而小六子犯懒不爱动,索性便由他去。
两人顺着孤山路一直走,夜风吹来又带起了洛文河的思绪,他突然停下来,李牧之感觉到了一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干什么?走啊。”
洛文河走了几步与他并肩。
“你能跟我说说他以前的事么?”他开口。
他没有说名字李牧之一时间没有明白,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戴岩生。
“他是我兄弟,后来死了。”他只用一句话就回答了洛文河想知道的所有事。
没有其他的事,只有一个结局,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那样鲜活或者灰暗的过去都不重要了。
“小少爷”他走过去靠近沉默的洛文河。“人吧,有时候不能太钻牛角尖,他已经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你一直在问那些以前的事做什么,就算你都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还不如忘了。”他点了一颗烟,用力的抽着,说着最凉薄的话。那点花光时明时暗,在夜里格外的明亮。
“你不难过?你说了他是你兄弟。”洛文河问他。
“难过?”他回头看他,不掩饰他的吃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们有那么多的人,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如果我跟你一样,每个人死去都要难过那我还是自杀算了。”他看了洛文河一眼,发现他没有动作,突然就上来推他。
“走吧,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说罢,拉着他直往灯火最明亮的地方走去,也不管他是否愿意。
“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多看一眼?”洛文河突然问他。
李牧之呆愣了一下,转头笑嘻嘻的说到:“那得看你死得好不好看了,好看的话可能会多看一眼,要是不好看那还是算了吧。”
洛文河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前面的李牧之叼着一根烟,不停的在一个小摊上翻找着什么,时不时还调戏一下卖东西的姑娘,一脸的痞子。偏偏李牧之长得较好,身量修长,站在人群里也算是个养眼的人,可惜就是不太正经。
洛文河大跨步走上去,与他并肩,也翻看着那些东西。李牧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洛文河跟上。
“小少爷,咱们不带这么劫桃花的。”李牧之笑道。
“桃花?只怕是杏花。”洛文河也笑。
“小少爷什么时候还会识人了?”
“早就会了。”
两人一路走,却没往半山明去,而是到了西湖边上。这里的人多,做什么的都有,李牧之选你一个靠树的木椅子就坐了下来,洛文河不明所以,也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了?”洛文河问他。
“别回头,小少爷。”他揽过洛文河的肩膀。
“被人跟踪了。”他伏在他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