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黑白宫殿。
红裙女子站在介乎黑与白之间的混沌中，八面镜子将这片令人眩晕的混沌封闭成独立的空间，这种封闭更加剧了眩晕，仿佛置身于充斥着无数光影的世界，耳边回荡着刺耳的声音又好像一片寂静。
她就这样站在底面的镜子上，奇怪的是镜子里并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像，而是一团扭曲的光影。
“金鳞姐姐，怎么了？”红裙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看见她凝重的神色有些好奇。
金鳞摇了摇头，她的斗笠早就摘下湖绿色的长发在水中自由飘舞，她不明白自己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但她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谁。
她伸手在前方虚点了一下，正前方的两面镜子褪去模糊的光影骤地浮现出影像，旁边的小女孩微微蹙眉似乎听见了很难听的声音。
那两面镜子上，一面是其貌不扬的普通修士，一面是三个说说笑笑的孩子。
小女孩的眼神在接触到沈慕然的瞬间亮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趴到镜子上面，镜中的少年像是感到了什么抬头对上她晶亮的眸子。
少年的瞳色是锐利的冷金色，但仅持续了一秒就归于沉寂。
“怎么了？”莫语凝侧过头问他，刚刚沈慕然身上爆发的杀气令她脊背一寒，但少女并没有流露出异常的神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慕然对她的触碰很是警觉，莫语凝拍了个空也不介意，自然的收回手。
“没什么。”他瞳孔幽深，脸上却是没心没肺的笑容。
“咦，他怕她。”小女孩诧异的“咦”了一声，把脸凑得更近了。
“嫣珠，回来。”红裙女子却没怎么关注那面镜子，她紧紧盯着那个看上去无比普通的修士，语气平静。
但这种平静里却透着令人心悸的不安，嫣珠回头望她，听话的后退退到她身后。
“怎么了？金鳞姐姐？”她问。
“太极殿五日之内会出世。”金鳞拉过她的手，身体微微下蹲，“我会化装成人族阻拦他们伤害水境，你到深谷中暂避。”她取出一枚有着金色纹理的红鳞，放到嫣珠手心，“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枚鳞片失去光泽的话，你就把奶奶叫醒，好吗？”
嫣珠茫然的望着那片红鳞，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她的眼神变得空茫，瞬息后又猛地紧缩！嫣珠用力扔掉红鳞一把抱住红裙女子，“我不要！我要陪着姐姐！”
“听…”金鳞正想劝说她，下一秒猛地将她推开！数道气劲从镜中穿出直扎红裙女子！金鳞匆忙之下只躲过一道，其余尽数穿过身体后余劲不减没入身后镜面之中。
气浪翻滚着水流，浑浊的气泡晕染出一片猩红的血水。那血水同破碎木偶般的女子一同下沉，泡沫中倒映出嫣珠惊恐的眼神。
人下沉的速度远比血水要快，气浪的余劲把金鳞狠狠摔在镜面上，震得其中光影一滞。金鳞的双腿砸在镜子上后重重弹起，艳红如鲤的鱼尾“啪”的打在上面后便一动不动。
“金鳞姐姐！”嫣珠尖叫一声扑过来要为她疗伤，脑袋却被女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按住，身体一沉被她从镜面里推了出去。
金鳞躺在地上，穿过浑浊的水流可以看见那名修士又抬起了手，她闭上眼睛他的倒影从镜面消失。无边无际的混沌与极安静的嘈杂包围了她，让人忍不住沉沉睡去……
不大的陆地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莫语凝挥手驱散浅红色的烟雾，摸出块灵石补充流失的灵力。
“语凝妹妹你的花花弄伤我了。”委屈到虚假的声音让她额头青筋一跳，沈慕然把手伸到离她脸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好让她看清炎火花爆炸留下的红痕。
“…抱歉。”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家伙有多烦，咬牙吐出一句道歉。
子青沉默一秒扭过头，也把手伸到她面前。
“子青你…”莫语凝痛心疾首，不敢置信的望着扭头不看她的子青。连纯良的子青也被这家伙带坏了吗？她果然一开始就不该收这家伙入队！
沈慕然得意的拍拍她的肩膀，“语凝妹妹的灵力操控还有待加强哦。”
加强你妹！还有谁允许你叫那种蠢称呼的？！
“走吧，下一次转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子青到底是唯一的正常人，闹了一回后就把手收回来，自从他们组队以来已经进行了三次“转换”，空间在转换时会发生移位，导致人呗转移到其他地方，比如这一小块儿陆地。
“不仅是人被转移，”子青补充道，从怀里抽出一支玉简，投射出一道影像，“这是我进入秘境时刻录的地图，并没有这块陆地。”
他们所有的“转换”都是在边缘小岛上，不管怎么变化，那个长了巨树的中心岛屿都从未变换过位置。
“那是旋水阵的阵眼。”子青关闭投影，肯定的说。
旋水阵，上古百大阵法之一，常作为护宗大阵存在，根据其品阶每数百年断灵一次，断灵期间开放阵法从外界吸收灵力，内部千变万化，最高阶可自成一界。
“过去吗？”沈慕然抬头看见数道灵光驰过，语气有些跃跃欲试。
莫语凝和子青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中心岛屿人流密集，遇到实验室的人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可不去又怎么都不甘心。
“你们不去吗？”沈慕然的语气带上了愕然。
“去。”莫语凝忽然说，“怎么不去？走。”
飞剑划过一道蓝绿色的灵光，湖风拂过她的脸，中心岛屿的浓厚灵气刺激体内的灵力咆哮奔涌。
实验室不是无缘无故找到这里的，他们身上一定有标记，既然迟早都会被找到，不如找个人多的地方，变数也会多点。
更何况…她用余光瞥了眼沈慕然，他们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中心岛屿果如他们料想那样聚满了人，刚一踏上树枝就感到数道不友好的视线，甚至有不怀好意的神识窥探他们的信息。
沈慕然双手插在衣服上的破洞里，（或许那个叫口袋？据说是从异界传回来的新式样）墨黑的瞳孔里还有玩世不恭的神态，筑基期的神识像细砂般淹没了围观的人群，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筑基中期接近筑基后期。
莫语凝下意识摸了把被神识刺得生疼的脸颊，她从小专门学习过通过神识鉴定修为，尽管沈慕然的修为高于她又刻意避开了她和子青，依然被一举鉴定出来。
这个修为和年纪在顶尖宗门也堪称翘楚，可是他…莫语凝又忍不住看了眼那身丐帮长老般的衣服，或许…是什么流行的新式样吧…
沈慕然成功威慑住了见几个小孩欲图谋不轨的人，可也有些胆大修为高的修士怀疑他们是大宗门弟子，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师兄。”莫语凝忽然抱住了沈慕然的胳膊，撒娇道：“师叔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嘛。”
沈慕然怔了一下立刻领悟，借机摸了摸莫语凝的头发，温柔的说：“我已经和师叔联系过了，一会儿就到了。”
周围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声，虽然有人仍怀疑有诈，但不怀好意的人的确散去了不少。
子青忍住捂脸的冲动，觉得自己才是画风异常的那个人。
入戏后的莫语凝影后光环附体，一心要将豪门单纯小师妹扮演到底，“轻轻”甩开沈慕然的手后随意找了个修士，笑容甜美可爱，“这位前辈，你们就在这里等些什么啊？为什么没有人去那里？”
她指向中心岛屿空地的区域，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这里的人都只是聚在一起，而没有人去那里，好像在等些什么。
那名修士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她，“那里有结界，刚刚进去的人被烧成重伤，阵法师正在破阵呢。”
阵法师？
莫语凝定睛看去，原先在湖边的灰袍老者端着个阵盘装模作样，撇撇嘴退回去。
“他是在装模作样。”没等她问子青，沈慕然率先开口了。
“这不是他能破的阵。”子青补充道，“他自己知道。”
莫语凝抿抿嘴一言不发，她的视线穿透透明的结界，落在空地上的修士身上。
那人感受到她的视线，转过身冲她温和的笑笑。
他容貌普通，气质平凡，赫然是哪所民居里遇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