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暗部藏在一座千年佛刹旁边，同样布着隐藏结界。佛刹门前，来来往往的信众络绎不绝。陆然想来反正暂且无事，倒不如进寺一览。薛衣摇头道：“和尚庙有什么好看，我不爱听和尚念经，师兄你自己去吧。”
陆然转头问陆陆：“那你去不去？”陆陆毛茸茸的大头撑在爪子上打瞌睡：“和尚庙又没甚好吃的，困的很，我也不去。”
陆然转头望向勾三。
勾三正在询问暗部分部留守弟子最近利州城中与中都洛阳有什么可用情报，见陆然看他，摇摇头道：“大少主，我也不去。”
陆然摸着陆陆柔软的金毛笑笑：“那我一个人去逛逛，等回来看见有好吃的，再给你带。”陆陆舒服的伸伸爪子，翻个身准备睡觉。
此庙名为“碧莲寺”，占地颇广。苍松翠柏间香烟缭缭，隐隐可闻梵唱木鱼声传来。往来香客信众神情肃穆，留神一看，却是女众多于男众……
一进寺门便有知客僧迎上来：“施主是上香？是随喜？上香的话，本寺有高香一柱，银价二百，可佑你家宅平安。中香一柱，银价一百，可佑你财源广进。小香一柱，银价五十，可佑你不生病患。”
陆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套路好生熟悉，跟前世水蓝色故乡中的某些寺庙可是一脉相承。
陆然道：“若是随喜呢？”
知客僧从怀中掏出一本功德簿道：“那便请施主在簿上签名，凡签下名字的，皆有本寺主持方丈亲自为施主念经祈福，消灾解难。”
陆然接过功德簿，随手翻翻，上面俱是人名，后面注明布施银两不等，连最少的都赫然是二十两雪花纹银。此时大秦帝国虽然国力已经不如以往，但是在这西域边镇之中，二十两纹银已经足够置上十亩良田，或是开家小商铺。
“签上名字的，便要随喜布施一二，是也不是？”陆然笑指着功德簿道。
知客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好聪慧，正是如此。那么，施主是上香是随喜？”
陆然交还功德簿：“贫道既不上香，也不随喜，就随便看看。小师傅，你难道看不见贫道做道门打扮么？”
他自陆天机离去之后，一贯是青衫道袍，头挽道髻，脚踏玄素云鞋。也难为这知客僧将他当做信众唠叨这么久。
知客僧倒也不恼怒，依然笑嘻嘻地道：“这位师兄，大雄宝殿之前有签筒一个。本寺之签最灵验，善能指点迷津，师兄也可去试试。”
陆然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解签几何？”
知客僧道：“阿弥陀佛，不多不多，十两足矣。”
陆然捧腹大笑，对那知客僧言道：“我看贵寺之名少了两个字才对。”
知客僧不解其意，问道：“少了何字？”
陆然道：“少了补药二字，补药碧莲寺，此名甚合贵寺。”
知客僧挠挠锃亮的光头，见陆然始终不欲布施，终于放弃。离开之时口中仍然不断嘀咕：“真是的，一个道士，来我们这和尚庙做什么？”随即大声在陆然身后叫道：“师兄，我们这是和尚庙，可不管道士的饭啊！”
陆然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没来个平地摔！什么人啊这是！
夕阳斜照，没有香客信众的塔林里，显得幽深而宁静。一名僧袍上满是补丁的老僧，双手合十跪在塔林中，满是褶子的脸上老泪纵横，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陆然疑窦顿生，隐匿身形，留心细听老僧说的话。
“我佛在上，难道真是末法时代降临？满寺僧侣皆不以清修为念，终日四处巧立名目，收取黄白之物。更有甚者，假借心灯传法，与女信众单独相处。我佛慈悲，您真的要放弃我们了么？何不睁眼一看这物欲横流的佛门？”
老僧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陆然正欲解开隐身法诀，出言安慰老僧。
眼前忽然万道金光掠过，在漫天夕阳斜照中，无鉴显露佛相金身。脑后圆轮大放光明，身后元神胜景漫无涯际。
无鉴面容慈悲，手抚老僧头顶，口吐纶音：“尔不弃佛，佛不弃尔。唯一念佛，了生脱死。”
老僧立时平地大悟，闭目盘膝口诵偈子言道：“纷萦旧事锁禅台，永夜十方眼未开。打破今朝水底月，满川烟雨正潮来。”
无鉴双掌合十，一道佛光笼罩在老僧身上，渐渐老僧面容身形在虚空中消逝。无鉴收回佛相法身，复又化作平凡僧侣朝陆然隐身处走来。
“小师叔祖，你在利州的事情可还顺利？”无鉴微笑道。
陆然苦笑摇头：“轩辕世家内部矛盾重重，不是很顺利。是了，无鉴小和尚你怎么又会突然来到利州？”
无鉴面色凝重，喟然长叹：“自从佛门气运被伪天道掠夺之后，从西竺开始，整个九州大陆的佛修一脉都出了问题。邪师说法犹如恒河沙数，贪嗔痴三毒肆虐炽烈。僧众虽剃除须发，身着袈裟，却是毁禁破戒，行不如法，假名比丘而已……”
陆然随便坐在空地上，深邃眼眸望着自林间缝隙斜射下来的余晖出神。半晌，才幽幽地道：“伪天道背后的动作越来越快了，无鉴小和尚，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真能阻挡到伪天道？”
无鉴也顺势坐在陆然身边，夕阳在他俊朗而慈悲的面容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无鉴道：“小师叔祖，你如何会突然如此颓唐？”
陆然将头深深埋在掌心里，黯然道：“自从师父离开之后，我总是浮躁着静不下心来。本来今日想来寺庙静静心，不想又看见这样的情形。”
无鉴在陆然肩上轻轻一拍，温和眼神中蕴涵着无限慈悲之意，口中轻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声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塔林之中，所有灵塔都微微闪耀着佛光，空气中弥漫着一派安详而宁静的气息。
陆然微微一笑，双目微阖，盘膝坐下。自陆天机走后，种种浮躁，种种纠结，种种无助，俱在无鉴轻声念诵中渐渐归于心境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