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尔
好吧,看来我还活着。视线清晰起来,我已经能认出费尔贝恩夫人了。
“你怎么样?”她从我眼前拨开头发。
现在还没有痛感。“我还好。梅兰妮呢?”
“那就好。她在休息。莎朗——皮尔森医生说取卵顺利。哦,伊桑打电话来问你怎么样。”
费尔贝恩夫人轻声地和屋里的什么人说着话。一辆卡车在外面发出隆隆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随着麻醉剂效力的消失,我的感觉逐渐苏醒。我的腹股沟两侧的切口隐隐作痛。压力使我的下腹部肿胀起来,尾骨附近也不适地抽动着,残酷地不断将我从两腿之间的难受中拽出来。
我弓起背部,侧躺在床上以暂时减轻痛楚。
“我该叫护士吗?”费尔贝恩夫人靠近我。她脸上的同情让我想起梅兰妮。
“不用。”我再次平躺下来,这次我把双手放在屁股下面。如果我能屏住呼吸。我抬起膝盖,伸开双腿。的确好点了。我的后背再次弓起。我的腹部从疼痛中颤出一声窃笑。哦,好吧。现在这是个高贵的位置。
皮尔森医生大步走进房间,“我最喜欢的病人怎样了?”
“有点不舒服。”
“通常我会建议坐起来,可能站着会更好。”
真不错,这样我的背部会承受更少的重量。我侧过身,双腿伸向床边。皮尔森医生和费尔贝恩夫人帮我转到正直的位置。我的双脚碰到了地板,这让我的腹部一阵钝痛。我用脚趾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就好像刚刚开始冲热水澡的人,“站起来真的好多了。”
皮尔森医生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你能走走吗?”
“我觉得可以。”我走过房间,由费尔贝恩夫人搀着走过走廊。我腹部的紧张感好了一些。肌肉放松下来。疼痛变成了一种稳定的不适,就好像我挫伤了尾骨。
梅兰妮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T恤,她慢慢走向我们,但是在距离我一个胳膊远的地方停下来。她看着我的脸,快乐的表情消退了,“对不起。”
可能是她怕让我难受。我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为什么这么说?取卵成功了。”
她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是的,这部分挺顺利。我是说你的事。”
费尔贝恩夫人冲我温和地一笑,“我把你们两个留在这儿。”
泪水划过梅兰妮的脸。每一滴泪都把我的心撕成碎片。我不顾腹部的疼痛,把她拉近怀抱,“别哭了。”
痛苦让她翡翠般的眼睛减少了生机。“真正的朋友不会让你切除身体的一部分的。不管那是什么。”
我探进她肉桂色的长发,把我的嘴唇压在她耳边,“想知道一个秘密吗?我改变主意了,我的小玩意儿还在。”
她推开我,眼里燃烧着火焰,“可你没有告诉我啊?我担心死了!”她出拳打向我的肩膀。
我腹部的肌肉收缩了。疼痛一波一波地从我的尾骨传来。她打得不狠,但是有些肌肉因为这意料之外的攻击而退缩。我的手放在膝盖上,等着这种反应消失。是时候重新躺下了。
梅兰妮发出一声轻轻的哀叹。“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我扶你回房间。你还好吗?”
我吻了她的面颊,艰难地走过走廊。
皮尔森医生在门口迎接我,谢过了梅兰妮,帮助我重新躺下。“你喜欢的话就多走走,不过要叫别人帮你上下床。”
她拉上私人床帘,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你的几个手术都很顺利。阮医生给你做了睾丸重置、阴道外科手术,还有大卫多夫阴道修复术。”
她的眼睛扫过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们给你做活检时发现了小管瘤,所以阮医生切除了你右边的睾丸从而防止性腺癌。好消息是,这样我们就有了更大的组织样本。我们有足够的配子来给所有取得的卵子做细胞质内精子注射。”
我的精子和梅兰妮的卵子。我是个父亲。我还是个女孩。我永远都会是。
难道我不是吗?
她拍着我的胳膊,再次表现得像个温和的祖母,“休息吧。你早上就能回家了。需要止痛药吗?”
“需要。”
“好的,我会让护士给你拿一点。”
“谢谢。”和妈妈聊了几句,给伊桑发了一条短信,我蜷缩着侧躺,放纵自己去梦想新的家庭。
梅兰妮
星期六早上,我在闹铃响之前醒了过来。胚胎转移——他们取走我的卵子有五天了。皮尔森医生给了我一瓶孕酮胶囊,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为什么我需要吃这些药。我只知道它们能帮助我睡得好些。每一次。我深深地呼吸着冷空气,伸展着胳膊。活着真好啊。
经过了非常不舒服的两天,丹妮重新回到诊所,拿掉她愚蠢的填充物。手术显然给她的阴道塞满了棉纱什么的。她说拿出这些东西比手术还痛。然后她在阳光下像猫一样小睡了一会儿。我几乎能听见这姑娘的呼噜声。
我伸出手,锁住自己的咽喉。今天我放弃了自己的贞洁。我打开银色的心形吊坠,手指拂过里面的照片。我实现承诺了,丹妮。
我拉上睡袍,走进厨房准备早饭。过了几分钟,妈妈来找我,“所以,这是个大日子。你激动吗?”
“是的。”我的目光穿过厨房,看向浴室。“伊桑不是个混蛋什么的吧?”
我妈妈把我拉进怀抱。“别担心他,亲爱的。基拉跟我保证伊桑是个很好的人。”
是的,但她有多了解那男孩?
丹妮走进厨房。她把胳膊伸过头顶打了个哈欠。我们冲着彼此咧嘴一笑。我最好的朋友不会嫁给一个失败者的。
妈妈开车带我们去诊所。她说,她女儿怀孕的时候她想在场。她星期六通常不工作,所以不用请假。
护士带着我们去了皮尔森医生的办公室,给了我一片药和一瓶水。“药物能帮助你的肌肉放松。你在开始前需要让膀胱充盈,所以尽量多喝水,等到结束再排空。”
放松肌肉,膀胱充盈?不太好。我坐进通常坐的椅子。幸好我早饭前没喝东西。
丹妮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走进了走廊。
是啊,可能是伊桑的短信。
妈妈盯着我的脸,当她觉得我不够成熟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做。她看了一眼空旷的门厅,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基拉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做孩子的保姆——至少等丹妮尔完成她的学业。你也想的吧?”
“皮尔森医生那里的心理医生说跟这孩子断得彻底更好一些。我得接受现实,那是伊桑和丹妮的孩子。”
“亲爱的,放弃你自己的孩子会带来分离焦虑和抑郁,丹妮尔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不愿意留下吗?”
“好吧,好。”随便什么借口让我待在孩子身边,也待在丹妮身边。
“你愿意在丹妮尔毕业后离开吗?”
失去我的幼子和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就不离开。”
“那你今后的人生都和她在一起?”
外面,早晨的骤雨正和明媚的阳光做着无谓的斗争。我要结婚的话,就得离开丹妮和我的孩子。“是啊,可能吧。”这很重要吗?不管是不是做保姆,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遇到对的人。
“如果伊桑离开的话,你会留下吗?”
“是啊,是。”让丹妮做个单身母亲,带着我的孩子?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我母亲的眼里展现着困扰,她的目光从我的脸转向我的吊坠盒。
是的,妈妈,我会和丹妮共度余生。但我有了她的孩子并不意味着我想和这姑娘睡觉。“我爱她,妈妈,但是不是那种——她不是男孩。”
“她也不是女孩,亲爱的。”
“妈妈,别——”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皮尔森医生走进来,她正和丹妮轻轻对话。医生让这姑娘坐下。“很快,我们会选一个卵子来转移。我们有十五个卵子。四个卵子存活了。我建议使用一个,把其他的都冷冻保存。”她瞥向丹妮和我母亲,但最终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两个卵子可能能把成功的机会增加5%,但怀多胞胎对母亲来说风险更大。”
双胞胎很好啊。好吧,总比经受另一次愚蠢的试管授精好。“我要是没怀孕的话会怎么样?”
“我们会转移其他卵子。”
我不会搞砸代孕的。“我们能一次做完吗?”
皮尔森医生恢复了温和。“今天不行,但是你的健康状况足够应付双胞胎。我们要不要选两个?”
“好啊,好。”
丹妮点点头。妈妈只咧嘴一笑。
医生打开墙上的监视器,拿起电话拨了号,“我们准备好了,给费尔贝恩和威尔斯准备两个胚泡。”
监视器上,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科学怪人走向相机,举起了一个玻璃托盘。丹妮和妈妈在说话,所以我站起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上面的标签写着费尔贝恩卵子,威尔斯 右侧睾丸。皮尔森医生瞥了一眼监视器,点点头。“就是那个。”
那人把托盘放到像是显微镜的东西下面。一会之后,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四个圆团的特写。
皮尔森医生冲我露出她的祖母式微笑,“你喜欢哪个?”
我的心跳不太顺畅。我抓起脖子上的吊坠盒,冲着妈妈张开嘴。她的眼睛只传达着爱意。我可以选自己的孩子?我的目光飘回屏幕。我想要所有的孩子。
四个小小的圆团——就好像我自己的想象一样。妈妈怎么选她的孩子?
“这个。”我的手指指向屏幕上最小的那个。都不太圆了。和其他的不一样。我不选她的话,她能活下来吗?
皮尔森医生对着话筒说话,然后一个玻璃试管吸走了我的小女孩。医生招呼丹妮到屏幕那儿去,“该你了。”
这姑娘研究了一会儿剩下三个小团,选了一个。
技师完工之后,皮尔森医生关上了监视器,转向我。“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做转移。”
直到现在,怀孕都好像一个梦。我的目光转向妈妈。她的脸闪现着温和。丹妮和我会共度余生吗?抛下我们的孩子还不如杀了我。我有一天会后悔的。但在那之前,我会很快乐。
皮尔森医生带我们来到超声波室——就是我们做模拟转移的那一间。我换病号服的时候,大家都等在外面。
等我打开门,我已经适应了桌子,并把我的脚放进了脚蹬里。皮尔森医生给我的膝盖盖上一块布。过了一会儿,超声波技师抵达了。她给探针涂上油,用它滑过我的腹部,直到她看到满意的画面。
皮尔森医生点点头。“我要插入导管了。你要是有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丹妮握着我的手,笑着鼓励我。在练习的时候,我特别紧张,肌肉都收紧了。这次我全身都放松了。
技师指着屏幕,“经过子宫颈。”
一个小小的亮点在屏幕上移动,然后停了下来,“到最大胚胎着床点了。”
“释放。”这个亮点闪了一下,然后沿着来时的路途退了回去。
就这样了?导管退出去了,有点痒。
这么轻柔——做超声波的女士给我的肚子盖上一块软布。
过了一会儿,皮尔森医生站在我身边,“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穿好衣服。我在办公室见你。”
丹妮和我像傻瓜一样笑着,我母亲则笑着看着我们。是啊,妈妈。我们高兴。
丹妮尔
小憩,吃饭,走路,睡觉——在短暂的循环里,天色变暗了。我醒着的时候,梅兰妮和我一直讨论她有没有怀孕。不确定是最糟糕的事情。
鲜花和巧克力送来了。是伊桑送的。给我的是一张早日恢复的祝福卡。给梅兰妮的是感谢和一打玫瑰花。
费尔贝恩夫人建议我侧躺着,在膝盖中间放一个枕头。有几个小时,这么做有效,但我之后就搬回起居室了。长毛绒沙发上有一些坐垫,对我来说是最适合恢复的地方,即使梅兰妮睡在了我身上。
胚胎移植之后,皮尔森医生让她休息三天——不要劳动,不要有压力,不要骑摩托车。
梅兰妮每天要么就疯狂担心,要么就睡觉。
血液测试说明她怀孕了,但皮尔森医生想在她退休之前,用超声波检查胚胎的正常发育。
所以我们就等着。
梅兰妮的姜色头发闪着覆盆子和肉桂的颜色。我从鼻子前拨开一缕不安分的头发。几年前,她母亲躺在病床上,从乳腺癌手术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梅兰妮就躺在我的肩膀上。我愿意为她效劳——以前是,现在也是。
过了一会儿——几小时,几个月,几年——费尔贝恩夫人走到沙发这里,坐在我们旁边的地板上。她用手指背碰着梅兰妮的前额,过了一会儿,低语道,“你一小时后有约。”
已经一个月了吗?我完全没意识到这天。“超声波?”
“是的。”她眼里的同情说明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她拨开女儿面前的头发,“该起床了,亲爱的。”
梅兰妮咕噜了一声,伸开胳膊。她疲惫的目光扫过我的脸,留下一个微笑。她站起来,打着哈欠。
费尔贝恩夫人眼里的关切盖过了温和,“我在浴室垃圾桶里看到一个卫生巾。你出血了吗?”
“哈?没有。”过了一会儿,梅兰妮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困惑消失了。她盯着我。
我的脸颊在发烧。“那是我的。我有点粉红色的黏液。皮尔森医生说我可能会排出这些。”
梅兰妮鼻子里喷着气,给了我一个短暂的拥抱,“阴道排泄——欢迎加入女孩阵营。你的阴道开始扩张了吗?”
“是的。还用了雌激素膏。”医生使我确信,恢复之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扩大,而我的性还是活跃的。所以我很坦诚。
如果使用卫生巾、排出粉红色的液体、让别人插入我的阴道就是成为女性的标志,那我可能错了。我会对月经做出什么反应?显然,男人会经历更少这类侮辱。我站起身,离开沙发,走向浴室。可能冲个热水澡会冲走我新发现的脆弱感。
二十分钟后,我们抵达了候诊区。护士带我走进检查室,梅兰妮去了别的地方。我在桌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换上病号服。我有一种强烈的疲惫感。
护士陪着阮医生来了。她站在我身边,让我躺下,调整好位置。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内窥镜,“扩张了吗?”
“是的,先生。”皮尔森医生去哪里了?梅兰妮呢?
“有排泄物吗?”
“有点粉红色的。比起一开始的时候,现在少了。”
他哼了一声,点点头,把鸭舌形状的工具放到合适的位置。
疼痛让我的背部弓起,离开了桌子。我咬着牙,屏住呼吸,直到他完成检查。他把内窥镜放回水槽,脱下了手套,“你恢复得不错。之后妇科医生可以照料你。”
他们离开后,我看着窗外,努力不被抑郁压倒。我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跳下检查桌,抓起钱包里的手机。
<<梅兰妮的短信:孩子很好
我要当妈妈了。
孩子只有一个。我快速穿好衣服,冲过走廊,去寻找和安慰我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