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迷路了吗?”
亨特瞥了一眼身旁的伙伴,夏娃正蜷缩在副驾驶座位上,腿上盖着一条蓝绿相间的格子呢毯,头戴一顶白色毛线帽,手提包旁放着与帽子相配的一副手套,双手端庄地合叠在膝上。只是微颤的语气透露出她少许的不确定。时间飞逝,车子行驶,但车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座接连一座的雪山。亨特没有责备她。“没事,会好的。”他安慰道。
她挑挑精致的眉眼,但没在开口询问怎么个“好”法。亨特对此十分满意,因为即使导航仪的女声振振有词,但他们到底身处何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尽管如此,夏娃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她一贯如此。亨特十分欣赏她这一点,沉着冷静,处事不惊。但也有可能他错了,可能他对夏娃还不够了解。因为那会儿夏娃质问他“要工作还是要爱情”时,她就完全冷静不了。他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记忆。那个把工作看得比夏娃还重要的他,简直是个傻子。当然,他已为他的愚蠢买单许久。
现在,他就在她身边。一想到这儿,他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她需要他,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并且来找他。这肯定说明点什么。虽然他还没能搞清楚,但至少意味着她还没忘了他。机会就在现在。一定要抓紧喽!
“亨特,前面有块牌子。你能看清写的什么吗?”
亨特的目光投向夏娃指示的方向。小雪珠唰唰落下,但幸好不大,所以还是能够看清的。牌子大约是路边广告牌的一半大小,绿色的背景板上印有红白相间的“糖果屋”,这些字是由白色糖果拼成的,相当醒目。
文字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指示方向的黑色箭头。“糖果屋?对了,就是我们和斯塔西的客户约好的地方。”
夏娃再三确认地图。“不像啊,导航仪显示不了。”她转头看他。“你觉得呢?”
“我们可以先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亨特没有打开转向灯,径直就把车开向指示牌指引的方向。漫长的车程后,能有机会停下车伸伸腿,亨特挺高兴的。他今早被电话叫醒,开车离开时,太阳才刚升起。低头看一眼手表,这会儿已经快晚饭时间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会是如此漫长的一天。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记者,他完全能推测出这就是一个骗局,但不知是何原因,他竟然理不清头绪。电话那头的男人推心置腹,让亨特相信他刚才确实是和圣诞老人谈话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车子穿过一排常青树,来到一块空地上。
“啊,太美了,”夏娃赞叹道,声音陶醉。“看啊,亨特,这应该是你见过最美的地方了吧?”
亨特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间小木屋,靓丽的窗户熠熠生辉。壁炉生着火,暖暖的火光映在菱形的窗格上。夏娃说得对,这里真的很美。他把车开进院子后停下车。“没别的车。”
夏娃指尖一提,正是亨特没留心的一处:“但那边亮着灯,”她说道,“所以那边有人。”
她轻柔的语调温暖了亨特的心。他甚至忘记了他们身处何方,也不记得他们该往何处,但有她在身旁,所以他也很知足了。“你要在车上等吗?”他问道,但夏娃已经下车了,他追上她时,她已经走到小木屋前了。
“这房子没门牌号。”夏娃说。
亨特环顾一圈,门廊上摆着一把铁质的长椅和一张小桌子,别的也没什么了,可能是冬天,所以都收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出来,造木屋用的木头是高质量的老木头,而且全是榫卯工艺。但即使这木屋再好,又有谁会选择住在这么个荒郊野外呢?
她看着夏娃敲门,但敲了几次都没有回音。
她从窗户缝里往里瞄,“火在烧,肯定有人在的。”
亨特绕过她,试着转动门把,门就这样轻易地开了。他把门推的稍开一些。“来探险吧。”
夏娃惊讶地睁大眼,但她并没有阻止。“你先进。”
他笑道:“就让我为你开路来吧。”
“这可是你开的门,你想进去的。”夏娃站在后头,“所以你先。”
他走进门,喊了几声,但没人回答。看不出来是谁住的。他们在屋内走了一圈,亨特观察到炉边成堆的木头,回头看一眼火炉,从火势大小来看,木头是刚添的。
观察分析是亨特的强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他感觉不到任何危险。这个木屋就像是普通的人住的屋子。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刚好出去了。他看到屋子里每寸空间都被圣诞装饰品点缀着,所以不管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他肯定很爱圣诞节。
“亨特,你能过来一下吗?”
他顺着夏娃的声音走过去,看到她站在一个开放式厨房里。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石砌的壁炉,但还没点上火堆。夏娃站在一张木制的餐桌旁,桌子中央摆着一个姜饼屋。夏娃的眼睛盯着橱柜那儿。
他也看了过来,“这是什么?”
“看。”她指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字体颜色明亮,绿灿灿的。
亨特走上前,拿起信封,来回翻看。这是一张硬卡纸。他伸出手,打开它。露出一张红白相间的卡片,上面还有一幅画,画着两个精灵带来许多礼物。“你好,亨特和夏娃,”亨特大声地读了起来,“万分抱歉不得不错过我们的见面。但是圣诞节到了。我必须回到北极。我有一个建议,比起我们再找时间讨论我侄女的婚礼,你们是否可以来北极,这样我们就能见面谈了。”
他停下来,看向她。她脸上既惊讶又怀疑,就如他现在的心情。
“就这些?”夏娃问道。
“不,还有。”他继续读道,“冰箱里有一瓶灰比诺红酒。我知道那是你最喜欢的,夏娃。为什么不趁着等雪橇来接你们的时间,坐下来再尝一尝这美酒呢?”
“雪橇?”夏娃抽出一张高脚凳,坐了上去,“这说的是什么啊。现在我们怎么做?”
亨特并没有回答,而是又看了一遍信。他把信翻过来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把信放回原位。他看向夏娃,读出她眼中的困惑,“我觉得那瓶酒肯定不错。”
“亨特!”
他边笑着,边走到超大的冰箱前。正如神秘的主人所言,冰箱里放着一瓶灰比诺红酒和一块芝士蛋糕。他把它们取出来,放在台子上,“不知道高脚杯在哪?”
夏娃双眼紧盯他,就像看个神经病一样。但她知道这样子迷茫的自己有多可爱吗?
亨特也没指望她能说出高脚杯的收藏点,所以他自己翻看起来。“圣诞老人好像忘记给我们留个高脚杯了。”他头也没回地说,“我是说,毕竟,每年圣诞夜总有人给他准备瓶装牛奶。所以他应该知道的。”和夏娃开玩笑真是其乐无穷。他按捺住想要转头看她表情的冲动,继续翻看旁边的柜子。“哦天,我看到了足以养活一群精灵的可可粉。哈哈,太棒了,找到高脚杯了。开瓶器也在。”
他转身,看见夏娃前额撑在料理台上,整个头埋在双臂中。他放下东西,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宝贝?”
宝贝?这个旧昵称让她回过神来。她抬头望向他:“亨特·尼尔森,你疯了吗?”她环顾这个陌生的环境,又道,“还是,是我疯了?”
他轻轻地扶正她的身子:“都没事,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眼里的焦虑是如此明显。他认识的夏娃可以有很多面,但绝不会是这样一面。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安抚她为先吧。
“我们都到这儿了,”他说,“为什么不喝一杯红酒,享受炉火,花点儿时间相处一下。这听上去应该不错啊?”
他尽力隐藏自己的局促,而让他愉悦的是,夏娃听完这些话后,脸上竟稍起红晕。于是他知道,夏娃似乎并不排斥和自己单独相处。她没有反对,于是亨特开瓶,倒酒,递过一杯给夏娃,他向壁炉旁的沙发走去,“一起?”
“希望这酒没问题。”
他手拿酒杯和芝士蛋糕,领着她走向休息厅:“放轻松,会好的。”
“那你觉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坐下沙发,夏娃就迫不及待地开问。她抿一口红酒,接着说道,“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着急?完全没有。相反,他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一周以前,他不敢奢望夏娃能愿意和他说话,更别提愿意找他帮忙了。但现在,他们就在一起,在旺盛的炉火边共享一杯红酒。“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也不需要担心。你的这个客户绝不是疯子或傻子,所以你一点儿也不需要担心。”
夏娃疑惑地看着他:“这么确信?”
亨特点头。他十分确信,确信这一切就像一场恶作剧,更确信世上不会再有一个角落能让他与夏娃·本宁顿共处一室了。
“所以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她环顾屋子,“那我们到底等什么呢?”
闻言,亨特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我觉得我们得等一架雪橇和八只驯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