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火撒在她——救了他的狗的人——身上,这令她大吃一惊。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黑色高帮鞋上。他不耐烦地越过台阶从巴士上跳下来,从她手中抢过狗绳。她愤愤不平地迎上他的怒视。
“你那句‘你对我的狗做了什么’是什么意思?”她故意压低声调,模仿他的语气。“你的狗没人牵着,跑了老远!”她挥了挥胳膊,指着舞台西区,然后接着说道,“为了避免它出什么事,我到处找你!”
在她愤然演讲之际,他抱起了那只小狗轻轻地拍着。等她说完,他放下小狗,不耐烦地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问道:“哦?你是出于好心所以把锈锈还给我?”傲慢地挑起一边深色的眉毛,等她答复。
“锈锈?”她问道,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认真的?你不觉得好笑吗?”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双眉生气地挑了起来。“这狗的品种是杰克罗素梗?”
他没有摇头或点头,于是她继续问道:“你叫杰克,你的狗叫罗素,或者锈锈?”
“是锈锈,不是罗素。[1]”
“随便什么啦”她疲倦地叹息一句,然后朝着来的方向退了几步。可恶的奥莉维亚,她得想办法自己回家去。
独自享受周末的夜晚突然听起来很棒。也许还能去熟食店顺便买个全麦烤鸡三明治。她祈盼着能渡过这次改变人生的分手悲剧,而与此同时增加的体重最好不要比流的眼泪多,后者是因为她从青年时期起就开始同体重问题做斗争了。
“等等!”
她稍微转过了身,依言停了下来,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没错,那个名字一开始是个玩笑。但是很适合他,所以我就保留了。”他的解释听起来有点像抱怨。“很抱歉刚刚指责你。我把他拴在外面一小会儿,就回去拿衬衣和鞋来着。我想当然地以为你为了见我所以带走了他……”
“除了名字,我对你一无所知。”她直面着他,出汗的手掌在皱皱的牛仔短裤上蹭着。
“嗯,我看出来了。我再次道歉。”他深色的眉毛不再皱在一起,深邃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显然,可能也没那么显然,我是杰克。”
“我是玛丽莎”她自我介绍道,出于南方的礼节,她伸出一只手。
他走近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双掌轻触的感觉让全身的细胞都为之一颤。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震荡,“你看起来很美[2],玛丽莎”。
她试图表现得像奥莉维亚一样习惯他人的赞美,于是向他抛了一个魅眼,然后回复道:“谢谢,你也一样……”
他深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突然微笑了起来,露出迷人的酒窝。“我是说你看起来很热”。一阵微风吹来,接着又是一丝南方来的海风,抹去了她脸边的汗珠,也吹散了误解。于是他又迅速补了一句,“当然,也很美。”他欣赏的目光从她衬衫领口的线条一路向下,证实了他的赞美。“想喝点什么吗?”
“好啊。”她耸了耸肩,等着他进去拿饮料出来,但是他只是站在楼梯上,撑着门邀请她进去。
当她为巴士内部奢华的装饰目瞪口呆时,他尽着地主之谊,列举着冰箱里的饮料,最后她决定喝一罐啤酒。他礼貌地拉开罐子上的拉环递给她,然后为自己拿了罐一样的,又给锈锈的碗里添满水。他把碗放下时洒了一点水在瓷砖上,然后他直起身,斜倚在看起来是红木的橱柜上。
她迅速移开了目光,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她发现他的臀部跟腹部一样有着优美的线条。
“再次谢谢你把锈锈带回来。也许我不该带着他巡演,不过我还是这么做了。要是他遭遇什么不测,我会恨死自己的。”
她被他对宠物的深情打动了,边喝了一小口啤酒边微笑着。他的目光紧随着她喉咙吞咽的动作。
“你是跟谁一起来的吗?”
“我的一个朋友。”她把饮料换到另一只手上,把冰凉的手指敷到后颈处,然后开玩笑般说道,“不过她抛弃了我跟栏杆这边遇到的第一个混蛋男人跑了。”
他微微沙哑地轻笑着,她却希望能收回刚才的话。这么说奥莉维亚会不会显得自己也像这种乐队脑残粉呢?
“你喜欢听什么音乐?显然不是我的歌。”又是这种甜美又略带讽刺的微笑,但已经开始有点让人难以自拔了。
锈锈贪婪地喝掉了起码一半的水然后跳到了长凳式皮革软沙发上。玛丽莎把眼神从狗那里挪回它主人的身上,她又一次为他的外貌以及随着呼吸散发出的魅力折服。
就在几周之前,她还对文身深恶痛绝。而现在当她的目光扫过他布满文身的双臂时,并没有被勾起悲伤的回忆,只有对美好艺术的欣赏。他的左上臂内侧纹了吉他的琴颈,消失在手腕处,乐谱在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处盘绕着,她很好奇那是什么曲子。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胳膊的移动打断了她的视线。
想起他刚刚的问题,她答道:“什么都听。大部分是摇滚,也听一些金属。但是我并不了解大部分乐队”然后她就提到了这个音乐节,“他们比我平时听的更重一些。”
“你没听过我的乐队?”她摇摇头,问他是不是已经演出完毕了,这次轮到他摇头了。“还有两个小时。我现在只是在试图保持淡定,尽量进入状态,你明白吧?”她发现自己在点头,就好像自己知道似的。他举起啤酒又笑着说:“这是治疗怯场的最佳方式。”
“怯场?”她表示怀疑,目光紧盯着啤酒罐轻触他的嘴唇和随着吞咽上下耸动的喉结。
“你也觉得很好笑吧。”他挑衅般地直视着她,唇边挑起一丝微笑。
“谁不会呢?”她言辞带着辩护,有些害羞,但还是坚定地盯着他的脸。“一个歌手害怕演出……”
“也不是很罕见。”
尽管他听起来有一些冷淡,但她还是不禁继续辩驳道:“要是我害怕狗,”说着,她把眼光投向锈锈,小狗的耳朵耷拉了在了头上,“我就不会选择做兽医……”
“是吗?”他深色的双眉嘲讽地耸起,眼神不再像是受到了冒犯,而是带着好笑。“就算你给一只迷路的小狗贴邦迪创可贴,结果被某个土豪看到,觉得你很适合做这种事,所以决定花数十万美元雇你照顾一窝小狗,你也不会去吗?”锈锈在主人朝他望去的时候迅速立起了耳朵。
这样对比的说法显然是涉及到了他以前的经历。她没有漏掉其中“邦迪”这个双关语[3],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意,她问,“这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吗?”
他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揶揄道:“我才不会给小狗用创可贴。它们的毛不适合用……”
她通常并不习惯翻白眼,但是看到他深邃的眼睛中回应的闪光,她不自觉地这么做了。在他身边她感到很放松,就像和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但与此同时,每一根神经都传递着对这个男人的感知。
杰克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勾起她的兴趣,比凯尔对她的影响要强烈得多。她的言行举止完全发自一种本能的冲动,而不是脑中的逻辑。他沉默着,近距离审视着她喝下另一口啤酒,就像她刚刚盯着他一样。
他们周身的氛围让她倍感轻松,她低语道:“这么说,这……就是治疗怯场的最佳方式?”她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他们四目相对,传递着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情愫。
“嗯,可能不是最佳的……”他的语调变得低沉,那略微沙哑的低语是她听过的最有魅力的声音。
“那什么才是最佳的?”她的声音比起低语,更像是在呼吸。
跟她的未婚夫在一起时总是她主动,在大学时她偶尔喝得烂醉了也会在调情对象面前如此。而现在,尽管眼前这个男人还很陌生,她也十分清醒,但她的指尖还是从他的第一排腹肌开始,沿着赤裸的皮肤一路滑向开着的裤子纽扣。
她故作轻松地又喝了一口啤酒,但想要的绝不止于此。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需求,或是他的名气。只是因为她开始渴望那种与他之间的亲密感,哪怕这意味着她要跪在冰冷的瓷砖上。
杰克想要的更多。他将啤酒瓶当啷一声放在她背后的花岗岩吧台上,然后用一根修长的晒成棕褐色的手指从她肩上挑起了一束头发。
他向她走近两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靠向他。感到他可能会亲吻她,她的心跳加速了……他唤醒了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欲望。
他的头低下来时,她的每一根血管都充斥着期待。
他偏过头,嘴唇试探性地擦过她的双唇,接着他的舌头探入,像是要让她窒息。在用牙齿戏弄地咬了一下她的唇之后,他加深了这个吻,她的舌头急切地与他的缠在了一起。
尽管很难说这个吻跟她以前经历过的有什么区别,但它就是无法比拟。
这种激情而甜蜜的感觉让她希望他永远不会停下。
当他停下之后,她并没有在意,因为这种迷人的感觉开始转移了。他的唇移向了她一边的脖颈。她感到一阵颤栗沿着脊柱传遍全身,他的吻又继续移到了她的喉咙,然后转向另一边。
他的手指划过她胳膊下的肋骨,拇指慵懒地轻触着敏感的部位,让她希望自己没有穿内衣和衬衫。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凑近去亲他的胸膛,她深深地吸着他身上刚刚沐浴过的香气,尽量不去想自己刚刚一直在出汗。她的手覆上他的胸膛,贪婪地感受着肌肤相触的感觉,然后沿着肌肉绕到他的背后。他炽热的吻令她双膝发软,于是紧紧抱着他寻求支撑。
她的轻启双唇,呻吟了一声,他暂停了这甜蜜的折磨,双手在她身上游移。她恢复了一点气力,舔吻他晒成褐色的胸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时就一直想做的事。
他暂停了一下,而她却继续着。没有了他的动作带来的分心,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做的事情当中。他轻轻推开她,手指摆弄着她紧身背心上的褶边。
“玛丽莎?”
她的耳朵享受着他低沉缓慢的声音,混沌的意识突然领悟到,他是在等待自己的许可,或是另外一种可能。
她推开他的手,自己扯掉衬衫扔在地上。裸露的皮肤被空调吹得一阵凉爽,但随即又因他手指的抚摸变得燥热起来。他的手指上有吉他弦磨出的茧子,在她丝绸般光滑的皮肤上摩挲,在妙曼的曲线处流连。
不知何时她已被抱到了吧台上,迎合他渴望的瞩目。他如丝般浓密的秀发蹭在她下巴上,她把手指插在其中,不自觉地把他拉向自己,嘴角逸出一丝呻吟。她的视线落在锈锈身上,发现它正在紧紧地盯着他们。她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奇异的景象,但触感却因此更加强烈,他舌头又一扫,她的头向后仰去,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灯。
这种感官的负载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额头相抵,四目相对。她感到了一股压倒性的力量,并不是她想要的他身体的重量,而是当她看到他表情里的隐忍时感情上巨大的失望。
“别生气……”他低语时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
生气?有什么词形容得了她体内突然冒出的这一大堆奔腾翻搅的情感呢?她想抓狂地放声尖叫,羞愧地大哭一场。他大名鼎鼎,而她只是无名小卒——连个狂热的追星族都不是。她真的以为他会在自己这样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他抽出一张纸放在吧台上。她自矜地眨着眼,隐去眼中的难过,看向那张不知印着些什么内容的纸。她的余光看到就在那个抽屉里还放着一大盒锡箔纸包。
“我必须这么做……”他解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悔,“虽然没有比这更不合时宜的了……相信我……”
不知怎的,她的情感与理智已经平静下来,能够看得进去文字了。她随后睁大双眼,期待有个人拿着隐形摄像机从某扇门后突然出现,宣称他们是在拍什么搞笑真人秀。她的表情已经足够搞笑了,但杰克望向她的表情却十分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一分钟后,她在空白处写下草草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确认自己自愿参加这次激情碰撞。两分钟后,她跟他拥在一起,躺在一张常规尺寸的床上,把刚刚短暂的中断抛在脑后。也许她应该感到受到了冒犯,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方才的双唇,舌头和爱抚——而不是什么纸上印着的法律术语。
在大学期间,她和朋友们常常把自己的恋情比作是一场嘉年华,分析他们是不是像旋转木马那样缓慢而无聊。杰克则像是过山车,开始很快,在多处备受期待的狂野刺激的地段来临之前又会进行缓冲。
当他们的呼吸平复,又融合在一起时,他低下头,在稍稍分开一点之前又给了她一个足以扰乱思绪的吻,他的手始终停留在她臀部。
这种情况总是很尴尬。多年前跟别人纵情的记忆突然又回到了脑海中——假装睡着所以对方可以悄悄溜走,或者趁对方在浴室时迅速穿好衣服——
那条狗。锈锈就像是知道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束了,也许它围观了全程,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知道锈锈从床边探着脑袋注视着他们。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杰克对锈锈训斥了一声,然后探身去抓起散落的衣服。在他穿上牛仔裤的时候,她欣赏着面前养眼的景致,包括他腰间晒出的分界线,还有自己的指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的痕迹。杰克伸出手去拿袜子,但锈锈跟他玩闹一般叼着袜子迅速跑掉了。她被逗得扬起嘴角。
“至少它玩的不是你的东西。”他回给她一个微笑,礼貌地拾起她的衣服放到床上,顺便探过来亲了她一下。
他用手指示意了一下浴室的门在哪里。如果这就是他典型的作风,那么他在每一个阶段都完成得很好,甚至完事之后都不会尴尬。
15分钟后,她用绣着花瓣的毛巾擦拭身体时,依然能感受到每一次抚摸和亲吻带来的激动。她本来确信他并没有打算加入她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依旧很美妙。意识到他在等着用,她把毛巾递了过去,掩饰住了自己看到他擦干后裹住了腰部的失望。
她想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也是不同寻常的经历,还是说是她花了太久的时间才发现这种化学反应确实存在。
她对着镜子努力地擦掉残留的眼妆,他主动递过来梳子和皮筋。他靠着吧台,还是之前的姿势,就这样望着她,眼里满是欣赏。她真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样也许还能再见。
她背过身检查口袋里的驾照、钱和钥匙,又看了一遍地板上有没有遗落的东西。
“谢谢你提供的怯场疗法……”尽管他的话很幽默,但眼神却很严肃。
“乐意效劳。”她没有忍住,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下颌,又跪下拍了拍锈锈,然后向门走去。
“哦,玛丽丝,等等……”
她绝不会忘记在这短短的相遇中他叫她名字的方式。在床上,他总是叫着她的名字,而不是像大学期间她艳遇遇到的那些人一样用“姑娘”代替。
他拉开了一个橱柜的抽屉,她幽默地想会不会又是什么需要她签署的东西,可能是类似“任务达成”之类的。但是他只是递过来一张CD。
“听听吧……你可能会喜欢的。”
他深色的双眼比星辰更璀璨。
“谢谢。我一定会的。”这是事实。听到他的声音总能让她回想起这次相遇。尽管拿专辑作为分别礼物会让她显得像个狂热的粉丝,使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掉价。
她在骗谁?她断然挺起胸。如果要正确地看待这件事,不管她觉得这次幽会有多甜蜜,事实上只是华而不实而已。
“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这沙哑的声音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这么一来她就觉得这次经历不那么廉价了。她默默地把手机递过去。他没有接过手机给自己发个短信,而是冲她咧嘴一笑,不过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熟悉了这笑容。
“我……其实已经知道你的号了,我自作主张地记下了,可能这么做很傻。”
什么时候的事?在跟她进入浴室之前?在她随后收拾东西的时候?这并不重要。她对他回以一笑,“不,没关系。”
说没关系太轻描淡写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联系她,不过他作为一个摇滚明星却如此体贴,这让她倍感新奇。
接下来,他在她唇上印下了个离别之吻,然后绅士地伸出一只胳膊扶她走下台阶。
她决绝地最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但直到完全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她的心才恢复平静。在穿过那些房车时,她给奥莉维亚发了短信,然后握着手机等待回复。
黄昏很快降临,舞台周围的人群已经成为被色彩斑斓的镭射光投射的黑影。不到一个小时,西边的舞台上就会响起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去看那场演出。
不过她并没有在纠结自己的未来。
她最后一次在心里想念、悼念了自己那不忠的未婚夫。有段更美好的感情在未来的某天、某处等待着她。老天给她带来了那只走失的杰克罗素梗和那个尖叫核[4]摇滚歌手,这让她看清了这一点。
注释:
[1]锈锈和罗素(Rusty和Russell)在英语中读音相似。
[2]Hot一词既有漂亮,又有热的意思,这里杰克想表达后者,而玛丽莎理解成了前者。
[3]邦迪创可贴的英文是“Band-Aid”,也可以理解成“乐队支援”,这里杰克一语双关地指他是在偶然一次顶替乐队成员的时候被发现的。
[4]朋克摇滚中的一类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