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中考是相遇，而高考是别离。离别忧伤的栀子花总在这六月的一天里慢慢绽开，白色的花瓣一点一滴嵌入每个人的心中，散发着淡淡幽香。
我们总说离别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是矫情，可却在夜深人静，独自放映着这三年的种种，往往潸然泪下。我不知道在这场青春电影里，最终的结局是怎样，幸运的是那个永远的男主角白瑾瑜，会一直留在这段回忆里。
在洛玥玥走后的第几个礼拜，高考来了，感觉是农场主要挑选最肥的猪一样，好的拿去做料理，而那些瘦不拉几的就可以做成罐头了。我一直记得白瑾瑜是一只有理想的猪，我也一样，两只猪为了理想奋斗的主线，似乎可以写成一部很好的小说。
七天前，在离开那个我们奋斗了三年的案板，不被人所监视，不被人所看轻，却感觉一下松了的皮筋，不知所措。
按肃肃的话就是突然觉得空虚了，有些皮痒了。不过白瑾瑜依旧不紧不慢地呆在自习教室复习，也不回家。
“嘉央，你有过害怕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高考，谁能够拍着胸脯说不怕，一点都不怕。
“怕呀，当然怕。”想想之后又补上一句，“不过，你这话——你不会有临考综合征吧！？”
白瑾瑜嘴角一弯，点头，很是随意回道：“确实有点害怕。”
“还有让你害怕的事情。”的确在我眼里，白瑾瑜是那种即使下一秒要坠机，还能够强装镇定，喝杯咖啡的人。
“本来不觉得，但现在心里好像有些不是什么滋味了。”他那突然低沉下去的声音，让我觉得离别的气息在这校园里更加浓郁。
“这样，要不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拉钩约定，或许正如白瑾瑜说的那样我的脑子里有一套琼瑶电视剧剧本吧！
“约定什么？”他移开了我的手，好在没说什么满脑子琼瑶剧的话，否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
“我们约定，一定要实现梦想，无论多累，多苦，咱们都不能放弃！”我发誓这段话不是抄袭阎王的，这种壮志凌云的词好像都很类似，但只要有气势就够了。
“好啊，不过这口头约定可不算数。”
“那你想怎样，咬破手指画押吗？”我假装把手指放进嘴里。
他从我桌上掠夺一本王后雄，撕了封面，脑海里闪现出桃园三结义的场景，他不会是要拜王后雄吧，然后说着，二弟，我们要一起实现梦想为了祖国的大好江山……然后我捋起胡子，说着大哥说的是，咱二人就此结拜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白瑾瑜看我不怀好意的笑，无奈看了我一眼将封面翻到背面，签上了他的名字，然后给我。
“大哥，这是干嘛？”
“形式主义，走个过场！”我正想把白瑾瑜这张毒舌嘴给封住。
我拿着王后雄见证的签有我俩名字的契约，总感觉拿着结婚证一样慎重，将它压在了我的相册里，奇怪的是那本相册里没有一张照片，就这样一张奇怪的封面。
高考那天，下起了大雨，裤子湿了一大截，只能将裤脚摞起。站在考场外，和白瑾瑜擦肩而过，却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想了好久，说了一句加油啊。
我心想，是啊，加油啊，这最后的一场考试，我得好好发挥，二百五，可不要最终只是个二百五。
或许，笔尖写下的最后一个字，盖上笔盖，合上卷子，我们的高中就那么结束了。走在那条走了三年的甬道上，看着两旁的梧桐，多少人湿润了眼眶。
那条小路谁和谁一起走过，那个通往食堂的台阶多少人两节台阶一起跨上去，还有那个晨会的大操场多少人又因为低血糖晕倒过呢？
我只记得那个操场上白瑾瑜抱着我奔跑的声音，我只记得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里他那恐怖的魔鬼训练，我只记得教室晚自习的他走上讲台为我们讲课，我只记得那个青春里有我，有他。
毕业宴会上，李雅静也在，她喝醉了，哭了起来，吵着要找白瑾瑜。白瑾瑜就坐在角落看着这些发酒疯的人。一群起哄的同学吵着要让白瑾瑜和李雅静喝交杯酒。
“也不知道李雅静是真醉还是假醉，我看你顺势向他表白得了！”肃肃说。
“表什么白呀！”我也才喝了几杯，头就有些晕，早该听陈可的滴酒不沾来着。
“嘿，我说陈少怎么一说表白你就怂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白瑾瑜？”
我纳闷看着他：“你凭什么那么确定？”
“我是谁，八卦王。”我一直怀疑肃肃在每个人的身上装了监控，要不怎么什么事情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半醉半醒的几个人朝着要看白瑾瑜的笑话，说是因为三年来都没看过白瑾瑜出丑过。这个理由倒是清新脱俗，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看两个人喝交杯酒呢？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文化就只剩下交杯酒了吗？可以吟诗作对，弄个行酒令嘛！
肃肃总结，中国人就是爱看热闹，而且不嫌事大。精辟！
李雅静半推半就地坐到白瑾瑜身边，举起杯子，终于开口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社长，我喜欢了你三年了，一起喝杯酒总行吧！”
无奈中充满着忧伤的一句话，论谁都不会拒绝吧！我低沉下眼眸，喝吧喝吧，我不看。
“陈嘉央！”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猛地抬头突然发现不对，话题中心变成了我。
“来来来绯闻女友一起来啊！咱们看看白瑾瑜选谁。”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说道。
也不知谁给推了一把，愣是砸到了赵浩轩的身上，我以为他要发火，他却突然问我疼不疼。三年来，赵浩轩的脾气倒也改变了不少。
“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带你离开。”
酒气上来，我也有些神智迷糊：“不了，我倒也想凑凑热闹。”
火辣辣的皮肤大概弄得脸颊红的特别了，推推囔囔中倒在了谁的怀里。
那些相处三年的同学，拥抱着，有人喊着泪舍不得，有人笑着望着远方的未来。我们，有着憧憬，有着遗憾，但仍旧要继续向前。
那天晚上，谁都睡不着，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安逸，也因为那突如其来的空虚。望着天空，回想着过去，突然笑了，又突然哭了……
酒劲退了一半，我却还是无法入睡，手机突然在这安静的夜里响起。
“喂……？”
“嘉央？”我一下听出白瑾瑜的声音，的确他的声音很好认。
我着实吓了一跳，因为是夜深，怕吵着陈可睡觉，一下躲进被窝：“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哦，洛玥玥出国前非要塞给我的。”玥玥，我突然一笑，这丫头真是……
“这么晚，还不睡吗？”
“你不也没睡？”突然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同时在这安静的夜里突然失了神。
“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喝多了。”我真怕我又失去理智乱扯白瑾瑜的头发或者吐了他一身什么的。
“别担心，你这次只是突然躺倒睡着了。”
我哦哦了两声，突然想起那时他们在调侃白瑾瑜和李雅静，所以那被交杯酒喝了吗？
“你那个时候死活要枪李雅静的酒，要不也不会一下晕倒。”
我尴尬一笑，没想到没了理智的我智商还在线上。
“所以李雅静还是没喝上咯。”
“即使你没抢那杯酒，我也不会喝的。”
突然好奇问：“为什么？”
“你不是最讨厌李雅静了吗？”
“那你可完了，我相当自恋，我只喜欢我自己。”我潜台词就是，白瑾瑜那你就只能和我一起喝交杯酒了。完蛋，我这心思缜密，可以和他有得一拼了。
“陈嘉央。”他突然喊我全名，让我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啊？”
寂静了几秒后说：“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我松一口气：“去哪儿？”
“游乐园，和赵浩轩一起。”
“好。”我点点头，挂了电话。夜深了，明天是脱离苦海的第一天。我看着大半夜镜子里的自己，告诉自己未来会越来越好。
的确，才毕业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花了半个小时打扮打扮自己，我觉得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太过有道理了。以至于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游乐园门口。
“丫头！”赵浩轩从身后猛推我一把，差点把我甩出去。
“我说赵浩轩，你能小点劲嘛！骨头都散架了。”
赵浩轩求饶递给我一张票：“好啦好啦，走吧，进去玩。”
“白瑾瑜，还没来呢？”
赵浩轩支支吾吾：“那个，那个瑾瑜，他今天有事，我们俩进去吧！”
“什么，他有事，分明是他约的我，还放我鸽子！不行，我要找他说清楚！”
赵浩轩赔笑道：“来都来了，总不能浪费这门票钱吧！”
我无奈，望着身后，慢慢走过检票机，嘟的一声，心里微微抽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玩了多久，过山车排了老长的队伍之后，我就累得不行坐在石阶上，看着赵浩轩在玩空中飞人。
托着腮帮，这脱离苦海的第一天，就被白瑾瑜放了鸽子。
“喂。”
“嗯。”
“你放了我鸽子。”
“嗯，对不起，我临时有事。游乐园好玩吗？”我听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身后嘈杂一片。
“白瑾瑜，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迟疑了好久，“嗯。”
“你在哪里？”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你，我想你就算是输了，只是这种输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七八点的江边，凉风吹走暑气，带来的是江水的腥味，还有江对面人群的注目。江边的那些石凳上，坐着一家子，也坐着情侣俩，我和他也坐在上面。
他沉默，江风吹动他的发丝，扑面而来的忧愁。
“陈嘉央，我想了好久，这个礼物……”他从身后的纸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暗红色的珠宝盒，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样子。
我吃惊，不会是求婚，告白什么的吧！
白瑾瑜似乎注意到我那嘴里塞苹果的表情，塞了个拳头到我嘴里：“我说你满脑子的俗套剧情能倒掉吗？”
我才回过神来：“谁让你说得那么正经，我以为……”
“打开看看。”
拆礼物，这倒是我喜欢的。兴奋地打开它，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鱼骨的坠子，很可爱，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的首字母JY。
“项链？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毕业礼物呀。”
“事先说明我没有准备礼物啊。”我心口一暖，嘴里却还不依不饶的。
“嘉央。”
“啊？”
“你有没有想过，上了大学后，我们这些老同学可能就见不到面了。”
听白瑾瑜那么说，那一股暖流暗自成殇。一个男生，干嘛说的那么矫情，不知道一旦说了，人都会往后想的吗？一想，突然就觉得有些悲伤了。
“嗯，想过，想过或许我会去一个没有你，没有赵浩轩，没有玥玥的城市，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我想过，做不出题的时候想过，睡不着觉的时候想过，但最终，我好像都能接受。
“你知道吗？今天我放你鸽子的原因。”
我摇头，心里却已经开始害怕，突然觉得他送我礼物，是有原因的。
“我要出国了，去美国五年左右。”他努力挤出笑容给我看，我却呆呆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我曾经想过，以后的以后，我们会在不同的城市，却没想过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是五年。我害怕倘若两颗心在大洋的彼岸，还能跳动多久。
我没有挤出笑，事实上我笑不出来，只是傻傻地问道，“你，要出国，那么突然？”
“还记得我和你讲我爸的事情吗？”
我点头。
“我爸在高考那几天的时候被抓了，因为贪污罪。”
我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因为我不知他的心里是否还憎恨着那个人，那个曾经害死他母亲的人，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他的父亲。重要的是现在他怎么办？
“多讽刺，早晚都要被抓起来，倘若他早点认罪，我妈还有乐珊姐的妈妈都不会死。他早该被抓起来的，真是报应！”
“王乐珊的妈妈？”
他点头，讲道，“我从未和你讲起过。乐珊姐的父母是我爸手下的公务员，那一次的风波，他爸因为替我爸顶罪入狱了，她妈也因为生活的压力，积劳成疾，在乐珊姐十几岁的时候过世了。”
“所以，你对乐珊姐的好，是因为你觉得有愧与她。”
“的确，如果没有我爸，乐珊姐家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他愧疚了十多年，的确，如果没有那件事，王乐珊的人生不会这样结束，许立的人生也不会。所以，对于那个人，他还是恨的吧。
可他突然哽咽，“我害怕，害怕失去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尽管他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白瑾瑜，你说过的，无论如何陈嘉央都会在你身边的，所以这世界上至少还有我，不是吗？”
他看着我笑了，我看着他却哭了，因为离别，或许也因为心疼。
白瑾瑜，如果那是你要面对的人生，那你就大胆去闯吧，不要遗憾，也不要回头。突然觉得刘畅的成全好伟大，因为那是要克服多少内心的不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尝到离别的滋味，我知道他这一去，便可能再也无法联系。五年，我害怕这五年我会变心，会忘了他，更害怕他更不不会记得我，因为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机场的候机室里纠结了许久，还是不敢出现，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他，见到他会不会忍不住掉眼泪，白瑾瑜，那个我喜欢了三年的男孩，今天就要离开，可笑的是就连最后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消失了……陈嘉央，你真是个懦夫！
“喂，嘉央，你到了吗？”他张望着的神情被我捕捉的一清二楚，我心里明白他是在乎我的。
“我……我可能家里有些事，不能送你去了……”
他沉默了好久，却也终究放弃寻找我，“没，没事，我马上登机了，陈嘉央，你要好好努力……”
“好，你别忘了王后雄，也别忘了我们的梦想！？”
“陈嘉央，可能我再也实现不了了，对不起……”我心头一疼，他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在美国寄人篱下地生活，吃着面包每天赶着上班，无论如何和我的轨迹慢慢远离。那一张纸的距离，真的成了一个太平洋吗？
“瑾瑜！要登机了！”赵浩轩在一旁催着他，整个机场也回荡着那个声音，从我的手机传了过去。
尽管我立刻捂住了话筒，但他仿佛突然知道我在这里，就在他附近，疯狂地寻找，“嘉央，你在哪里？你是不是也在机场？嘉央……”
我忍不住的眼泪往下流，倘若不能开始，就让这段青春就这样结束吧，谁也不要留有希望，这样我们就能很快地忘记彼此不是？
我跑到了一片空地，那里只有我，我清了清嗓子说道，“白瑾瑜，你要加油，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