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夜里,敲门声。
“白轩公子,你要的纸墨我给你送过来了。”
门外传来如此的呼喊,姬如逸轩从闭目养神中睁开眼,站起身,亲自为门外的乐颜开门。
“辛苦了。你怀有身孕,本不该由你再为我做这些小事的。”
“没关系,我现在还能行动自如,夫人已经为我减免了不少活儿,这点小事也不让我亲自做的话,我这个丫鬟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呢。”
轻轻地抬步,端着放置着纸墨的梨花木小案跨过门槛,乐颜摇摇头,一边说着,一边步入房内,将手中的东西小心地放置在木桌之上。
姬如逸轩目送着乐颜进入,随即顺手将门重新关上了。
来到桌前,看着乐颜将宣纸放在一边,又为他展开一张,用了砚台暂且压好,而要用的毫毛笔,她也都轻车熟路地寻到,为他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等待着他的使用。
做完这一切,她便挽袖磨砚,低眉垂目,安静之中存了几分为人母的端庄。
如此周到细致的布置,令姬如逸轩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随意地伸手,将毫毛笔拿在手中把玩着。姬如逸轩调整了站在桌前的方位,将目光放置在那铺展开的宣纸之上。
空白的宣纸干净之中,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似乎多含了几分剔透,隐隐昭示着它本身的优秀材质。
这样上好的宣纸,在这永安城,大抵也只有底蕴浑厚的云府才能持续不断地为他无条件提供吧?
但在他决定作画开始,他已经不知浪费了多少张了。
“一如既往,你今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还请你继续协助我。”
说话间,姬如逸轩将毫毛笔在墨砚上点了点,沾染上些许墨水,继而将更加黑墨色的笔尖移动至宣纸上方,心中规划着接下来要下笔的位置与力道。
如方才那般的话语,每日夜间都要上演一番。
当初虽明了了自己到底想画什么,但在那之后的相关云府的画作,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特殊的东西。
而乐颜在府中时日已长,几乎是看着云娇长大的。自然,她对府中的了解程度是超过自己的。
而习惯了这样问话,早已知晓其中用意的乐颜,自然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今夜小姐出门去了,夫人也没让我陪她做女红,自然是空着的。”
顿了顿,她的目光跟随着姬如逸轩下笔的轨迹,犹豫着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小姐她们一直都以为你每日作画只是为空闲,兴致所致,为何不直说你欲为她们画像呢?”
听闻这个问题,姬如逸轩面色如常,似乎并不为此心觉惊讶,又或为难。
他并未立刻回答,等着笔下云娇的发饰轮廓大致勾勒出来,这才收笔,用了理所当然的神情看向乐颜,答。
“惊喜如果随意说出来的话,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况且如若我直说,倒显得我过于抬举,刻意了起来。”
撇了撇头,又点了点,不知是为画作感到满意,又或者是为自己方才的回答。姬如逸轩转念一想,忽地再问。
“对了,你说娇娇今夜出去了,不知是和苏家那位公子一同吗?”
“小姐的确提了句同苏公子同行,但似乎是为了司南府的宴请而去的。”
乐颜点了点头,继而又补充了一句。
“司南府的宴请?”
下意识喃喃出声,姬如逸轩挑了挑眉头,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专注于笔下的创作。
乐颜安静地守候在一旁,听闻姬如逸轩的询问,便依言回应。
忽然,姬如逸轩猛地停笔,将手中的毫毛笔笔直地朝着一旁敞开着的小窗投掷而去。
“什么人在外面!”
——无人回应。只有毫毛笔失去动力跌落在地的闷响。
“乒!”
下一刻,瓷瓶碎裂的声音猝然在房间内响起。
事发突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乐颜此刻受了惊,方才自窗口投掷进来的瓷瓶几乎是擦着她的面颊而去,撞碎在她对面的墙壁之上。
心有余悸,回过神,她看着姬如逸轩几个箭步追至窗前,想出声,身子却先软了下来。
无措之间,桌上的纸笔不甚被她的袖口扫落,发出的声响成功引起了姬如逸轩的注意。
“乐颜?你怎么了!”
惊呼出声,姬如逸轩立刻放弃了追出去一探究竟的念头,折返回桌边,俯下身查看乐颜的情况。
“我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力气,身体……”
乐颜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小了,眼神也有些迷离。
皱了皱眉头,姬如逸轩将手搭在乐颜肩头,决定先将她扶起来。
乐颜自然也明了姬如逸轩的意图,咬着牙伸出手,扶住桌角,减少姬如逸轩承受的阻力。
“白轩公子,我自己可以支撑,你先放手去追那贼人吧。”
费劲全力,扶着桌角勉强支撑,开口,却不曾听闻回应,乐颜费劲地扭过头,同欲调整姿态,身子却不自觉朝着姬如逸轩所在的位置贴了上去。
“不是这样的!白轩公子……”
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乐颜惊慌失措,下意识挣扎,口中如此呼喊。
“我知道,你先别动,也别说话,这种媚药前劲很大,撑过去就没事了,你先喝点水,那样会好一点。”
说话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姬如逸轩一边说着,带着乐颜缓慢地调整所在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茶壶所在的位置,眉头皱地更加深了。
为了满足作画所需的空间,多余的东西早就不再放置在桌上。此时此刻若想取到想要之物,怕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坚持一下。”
感受到乐颜逐渐软下去的身体,姬如逸轩不得不再次出声。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猛地撞开了。
两人看过去,映入眼帘的竟是双目赤红,手持菜刀的阿衡!
“畜生!你要对乐颜做什么!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
瞪大眼睛看清房内的景象,阿衡愤怒地举起了手中的菜刀,怒吼着。
目睹这样的一幕,乐颜心中充斥了焦急与担忧。
“不是这样的阿衡,拜托你先冷静下来,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呵!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还瞒着我?你说啊!”
菜刀横指,阿衡死死地盯着乐颜的面容,目光中隐隐闪烁着希翼的光。
而被问话的乐颜目瞪口呆,并未多想其他,却知阿衡一直为子嗣之事烦扰的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阿衡也许是在怪自己不曾告知他。
于是,她低下了头,只回应了一个字。
“是。”
而听闻这个回答的阿衡,眼中的光在这一刻熄灭了。
他提着菜刀,朝前走,一步,两步。收敛了所有的神色,面如沉水不起一丝波澜。
见此,姬如逸轩心中暗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又不便作出回避,只得暗自挪动身子,寻找着可带着乐颜闪躲的位置。
但令他失算的是,全部心思都在阿衡身上的乐颜,会在阿衡接近之后,正试图挣脱他的扶持。
“阿衡你相信我吗?相信我的对不对?”
乐颜无助地哭喊,目光悲凉而充斥着恳求。
“抱歉,别说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阿衡低低地说着,目光在乐颜面容之上停留几秒,转向了正拦着她的姬如逸轩。
他冷冷地笑了,将手中的菜刀对准了姬如逸轩,面目狰狞……
此时,司南府,一处亭楼。
晚风阵阵,照明用的灯笼摇曳不止,内中的烛火的跟着舞动。明黄色的光线时深时浅,洒在会面于此的三人的面容之上,遮掩了多数细微神色。
唯一的石桌之上摆放了待客用的菜肴,却看不出多过的食用痕迹;美酒开坛,酒香四溢,却也不曾见何人举杯痛饮。
这个不成文的宴会进行到这里,苏焱没有多说过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桌侧,听着司南明镜与云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莫约一刻钟之前,临时请来助兴表演的家仆,侍女们便退去了。
——也许该结束了,这个莫名的生辰宴。
苏焱这样想着,生了离开的念头。
之前的猜想大抵都被印证,却又存在不得解的部分。
所谓的生辰宴的确取消了,但他与云娇二人来到司南府,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
——起火源于小事,宴会取消成为现实。
前来的宾客都陆续离开了,但司南明镜却出言,用“好不容易请来了云府的千金,不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这种荒唐而不可能存在的理由,留下了他们。
可自始至终,也不曾看见生辰宴的主角,司南宇的身影。即便是那样的大火,直至被扑灭,也不曾见他出面。
——苏焱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明镜,天色也不早了,我和苏焱也该回去了,下次再聚吧。”
借着司南明镜一个愣神的功夫,云娇立刻提出了辞呈。
相比苏焱的疑惑,她更隐隐察觉了今日司南府的不寻常。
即便是此刻的安静,也令她感到并不舒服。
但司南明镜却不打算就这样结束,她举起桌上的酒杯,轻微地摇晃着,另一手撑着头,烛光之中笑得隐秘。
“好不容易同时请到你们两个到场,不如趁这个只有我们三个人,又还未来得及彼此仇视的机会,听我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