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董韵自听见门外的惨叫声开始,便预见了这场闹剧的结局。
待云傲解决之后进门,董韵已经收拾了一方角落,备好了茶水。
“董韵?原来你也在这,早知道就不来了。”
云傲一边说着,走过去,端一杯茶品鉴,露出满意的笑容。
“未品其味,先闻其香。这杯铁观音煮的不错,你的茶艺没退步。”
“有个爱茶的主子,茶艺哪里敢退步?嗯?沂源也来了?不用去私塾?”
董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瞥见云沂源也进来,笑问。
“被一钱先生赶出来了,以后我就在家里修习了。”
云沂源姗姗来迟,还未看清屋内的情况便听见董韵的问话,于是又解释了一遍。
“这样也好,你念的书也不少,一钱老头虽算得上学识渊博,但也着实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董韵点点头,又看向云傲。
“这次的事情虽然结束了,陆家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停手,你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府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他们有什么招就让他们用吧。”
董韵的问话,云傲并不以为意。他自认只是个粗人,他人若来招惹,教训了便是。
陆家作为永安商业大家之一,云傲早就盘查过其现状。陆家这辈子孙商业才能并不见得有多出众。其如今的地位,凭借的是祖祖辈辈留下的丰厚底蕴才得以保持。这样一个家族,能掀起多大风雨?
“老爷,拖下去那些人如何处理?”
见主子们说的差不多了,岳润这才上前,询问陆九等人的处置方式。
似是站得累了,云傲捧着茶杯,寻张木椅坐下。他抿口茶略微思索,继而把目光转向云沂源,开口。
“沂源,你觉得这些人当如何处理?”
云沂源抬起一只手,微微托了托下巴,正要开口,又想到什么,走几步,观察四周。
记忆里,云府所属店铺总是布置得井井有条。为方便顾客比较选购,各色布料分门别类,或卷起成堆,或高挂如帘,远远望去斑斓一片,很是美观。而接待重要客人也有专门的阁间,内部布置典雅,茶具桌椅一应俱全。
而自方才进门到现在,映入眼帘的唯有满地狼籍。
布架东倒西歪,各色精美的布料被随意扔在地上,沾染尘土,有心或无心者踩踏的脚印看得分明。
阁间内虽被简单收拾,模样不算太过糟糕,但那张红木圆桌还倒在墙角,它的桌脚折断了,大概是被陆九等人抛掷所致。云傲手中捧着的,店内备有的青瓷茶具也碎了半套。
沉吟片刻,云沂源转身,站在云傲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爹,就让陆家的人拿银子来赎人吧,事情虽然解决了,但这哑巴亏我们没必要吃,店内损坏的东西需要得到补偿。”
“要是他们不承认,任他们那些人自生自灭呢?”
“那就让陆九等人做跑堂来还吧。不仅如此,还要挂上木牌告诉所有人,他们是在我们云府‘将功赎罪’。”
对于云傲的反问,云沂源没有丝毫犹豫便回答了,早先他便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有对策。
不论如何,人在云府手上,也面向百姓亲口“承认”了罪行,以某些爱嚼舌根之人的速度,过不了多久这件事便会传遍城内。之后如何处置,自然都是云府有理,陆家能如何反对?
“不错。”
云傲赞赏一句,品一口茶,目光转向一旁待命的岳润。
“岳润,你都听见了吧?就按沂源说的办。放出话去,让陆丰城来赎人。”
“领命。”
岳润躬身行礼,转身安排去了。
“沂源才十四岁,你就准备让他接触府内事务?”
云沂源方才的斟酌,董韵看在眼里,满意之余不由猜测云傲方才所为的用意。
“十四岁怎么了?你当初也才十四岁,我都没嫌弃你年龄小。我快老了,沂源快些成长,我也想多轻松轻松。”
云傲挑起眉头,显然对董韵的话并不赞同。
被提起小时候的事,董韵也来了情绪,瞪着云傲想要说什么,但一旁的云沂源抢先开口。
“董姨别恼,沂源愿为爹爹分忧。”
“沂源你就惯着你爹吧,他这幅模样还说自己老了,真是在永安待久了脸皮也厚了。”
董韵连连摇头,似乎是无可奈何,她从坐着的木椅上起身向外走去。
“被砸了铺子,还自作主张放话减价两成,后面的杂事又是一堆。”
云傲笑着目送董韵离开,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前送上一句“辛苦你了”。
之后,他下意识想抿一口茶,却发现杯中已空,不由失望,皱眉,放下青瓷杯起身。
“沂源,你出的主意自然你负责监督,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先回府吧。”
“知道了,爹。”
云沂源答应,又看看四周。董韵显然已经安排过了清扫的任务。菇乐带头,同其他人一起有条不紊,把损坏的物品聚集一处好统一处理。
云沂源放了心,与云傲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街上。
夏季的天空总是变幻莫测。在云府看时还是晴空万里,此刻抬头,不知不觉已乌云密布,雷云朵朵。
“老爷,少爷,这天恐怕要下大雨,你们把这两把纸伞拿上吧。”
见云傲两人要离开,隐隐听见雷声的菇乐从窗口张望一会儿,拿了油纸伞追上。
待云沂源接过,她一欠身,转身回了店里。
半个时辰后,天色愈发阴沉,果然下起了大雨。
即将回到云府,云沂源打着油纸伞,远远地便看见一人站于屋檐下,正焦急地来回走动。
那人身材修长,束发系带,身着宝蓝色宽袖衣袍,腰间配饰白玉,本应是一翩翩公子,但此刻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俊俏的面容染了与发间流落的雨水夹杂在一起的焦急无措。
“有间流心?”
云沂源念出了那人的名姓,略带疑惑。
云傲却是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脚步加快,刚到屋檐下来不及把油纸伞收好便厉声质问。
“娇娇呢?”
“我……”
有间流心只说出这一个字,低着头,目光没有焦距。
“我问你!我的娇娇呢!”
见有间流心肚里有话说不出,云傲当真动了怒气,上前一步攥住了前者衣袍前胸的领口。
“爹!你先让他好好说!有间大师,娇娇到底出什么事了?”
眼看云傲直接动手,云沂源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又望向有间流心,希望他快点说清楚。
“我从悦听茶馆出来,娇娇就不见了,我一路找去乐语楼,来回的路上也都没有发现她。”
有间流心沮丧地开口先说了这一句,之后也交代了青楼之事以及紫云的死。
云傲的眉头皱成川,来回走动,又见天色阴郁一时不见好转,雨下如倾盆,担忧之下,怒气更甚。
但此时找到云娇才是首要任务,云傲窝着一肚子火气,欲招来府内下人出去寻找,可怎么叫都无人回应。
“府内的能出去的人都已经出去了,我也是出去寻了好几遍,回来看看娇娇回来了没有。”
有间流心开口解释,不等云傲有所反应,便把头一低,再次冲进了雨里。
云傲也撑起了油纸伞,欲亲自去寻找,被身旁的云沂源死死拉住。
“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去找娇娇。”
说罢,云沂源夺了云傲手中的油纸伞,连带着自己的一同踏进了雨幕。
“休息?我就在这等着!”
云傲这话,已经跑远了的云沂源自然听不见,但有人听见了。
“云叔叔,你们刚刚是在说,娇娇不见了?”
苏焱不知何时出现,打着紫色油纸伞站在雨里。
雨水成串连线,不断从伞上滑落。苏焱尚且青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出奇的安静,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云傲。
“你……”
“我去找她。”
云傲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那声音虽是稚嫩,但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粗衣简装的少年转身远去,逐渐被雨幕所遮掩。
“怎么样?我儿子的背影帅吧?是不是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此时,云傲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用扭头也知道苏景洪站在了身旁,没好气地回应。
“有个屁。”
“你否认也没有用。既然小伙子们都出去了,走吧,我们进去喝酒。”
苏景洪心情不错,捋了捋发间的雨水,乐呵呵地拍拍云傲的肩膀。--他是动了轻功冒雨过来的,还好两家相隔不远。
只是他的盛情邀请后者并不领情。云傲把他的手从自己右肩掰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外头,不曾移动。
“雨有什么好看的?走啦走啦!有我儿子出马,你女儿肯定可以找回来的!”
“你儿子出马就能找回来?谁给你的自信?”
“我自己啊!我对苏焱把你家娇娇追到手可以很有信心的!”
“滚!”
“我已经在朝你家里头‘滚’了。”
由不得云傲拒绝,苏景洪拉着他就进了云府大门。
另一边,苏焱走在雨里。
天降大雨,院子里没法练武了,他便进了父亲特地为他准备的练功房。
只是不过片刻,父亲便带来了云娇失踪以及相关的消息,紧接着便把家中唯一的油纸伞递给了他。
“紫云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吧,大概又在怪自己了。”
苏焱喃喃自语。
--能在哪找到她呢?也许,会是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