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你真的决定如此吗?我再提醒你一次,这不是儿戏!”
“爹,这是我的决定。”
梦中,又回到童年。
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坚定与倔强,仿佛能看到曾经那个抿着唇,努力挺直脊背,抵抗着父亲反对的自己。
云沂源。这是他最初的名字,后来让给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好友。
他还记得好友人前总是温和的笑容,也知晓后者笑容背后的苦痛与忍耐。——却未看透其深藏眼底,对自己的羡慕,甚至嫉妒。
那个夜晚得到传信进宫,推门而入,与自己同龄的他一惊,下意识用双手拼命扯着他小了一个尺寸的衣裳的衣袖,试图掩盖手臂上的淤青。
后来才知,那是宫中太监打的,只因白日里言行不慎,惹了当宠贵妃。
喝了酒,变得歇斯底里,口无遮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为什么我要生在皇家?看起来高高在上,可有几分权利之人便有胆子跟我作对,这过得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我要在这里受人白眼,遭人厌弃,你就能好吃好喝,谁人见你都毕恭毕敬礼让三分?为什么,我不能是你!”
——你能。
这是他沉默着听了那么多怨恨之后,唯一的回答。
后来?
于是他求来了那个看似高不可攀的位置,血亲之人被迫举家迁离京上,熟悉二人者除却特殊身份,都丧了命。
——能守住秘密的,除了参与秘密的人,只有死人。
之后,他真真切切剩了一个人,守在高墙包围的牢笼里,学着独自忍耐着一切,习惯着深宫的尔虞我诈,一步步设局,为自己谋求更好的利益……渐渐地,也忘记了原来的自己。
“这个选择,你当真考虑妥当了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犹豫的机会,你若当真不悔,我……便为你铺路。”
这是爹最后的话,他记得很清楚。语调中失了刚得知事情后的盛怒,有的只是沉重。
那时的他,回答自然为“不悔”。如今,在生死边缘走一回,他忽然没有办法再毫不犹豫说出那两个字。
如此境地,当真,不悔吗?
——喂,醒醒,在不醒来就要永远睡过去啦……
耳边传来一声声询问,关切而温柔。
——梦,该结束了。
他想。于是,强迫着自己打开沉重的眼皮,微微睁开了眼。
少女仍是昨日裙装,纤细的手伸过来,轻轻拍打着脸颊,并不很重,甚至有点痒。
他的鼻尖动了动,闻到淡淡的药香,明白过来什么,微微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也想坐起身来和她说几句话,但剧痛却闪电般传遍全身,制止了他所有的妄想。
他的身躯猛地一震,疲惫感涌上来,眼神也变得恍惚,只来得及说了个“谢”字,便又昏了过去。
见此,云娇叹口气,扭头寻找君雪寂的身影。
“他又昏过去了,不过方才醒来,应是挺过来了,我们再在临川休息几天吧?”
君雪寂微微眯了眼,皱了眉,似乎对此决定有些不悦。
昨夜本可以继续赶路,云娇却自作主张将此人转移到了这间客栈,还让人为他沐浴更衣,之后更是亲自上药。
以她的性格,既然已经出手救下此人,万不可能随意丢下,任由他自生自灭。
思及此,他几步走近床榻,伏身简单地查看了姬如逸轩的伤势,沉吟片刻,开口。
“他身子骨根基不错,伤势明日就能稳定下来。今夜先在此修养,我去找一辆马车,明日就带着他继续赶路吧。”
说完,君雪寂直起身子转过身,大步出了房间。
云娇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此城离永安城已经不远,快的话两三日便能到达,到时回了云府,也方便安置姬如逸轩。
“你的内伤并不严重,外伤只能等我为你调理的药发挥作用。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总觉得不救你的话,会后悔呢……”
云娇坐在床边,摇晃着悬空的双腿,歪头着,若有所思,如此喃喃着。
“就快到了家,爹爹,娘亲,哥哥……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