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刘秀就觉得犹如被人当胸捶了一圈,心口闷闷地疼。“不关你的事情,丑奴儿!”他挥动手臂,大声安慰,“我大哥和姐夫是瞎猜的,不一定对。即便对,也不关你的事情!”
“对,也许是我们几个多心了!你,你别哭。这不关你的事情!”马三娘虽然心里头又觉得酸酸的,却不愿意落井下石。也笑了笑,低声补充。
阴丽华既不替自家伯父辩解,也不掉头离开,只是抬起手,迅速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强笑着问道:“三哥,三姐,等你们安顿好了之后,我,我还可以去找你们吗?”
朦胧的类眼里,充满了期待。
“可以,当然可以!”刘秀哪有勇气拒绝,立刻用力点头。根本不去考虑对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没有家人陪伴的话,怎么可能满长安乱跑。
“可以,等安顿下来之后,欢迎你随时过来!”马三娘犹豫了一下,也笑着答应。忽然间,她发现阴固这个恶人,也并非恶得完全一无是处。
“那我回家去了,三个,三姐,大哥,姐夫,你们都多保重!”阴丽华艰难地朝所有人行了个礼,迅速调转了坐骑。逃命一般,奔向了阴家的大门口。再也没勇气回头。
刘秀望着她失魂落魄的影子,好生难过。忽然间,心里就涌起了一种冲动,追上去将其拉回来,然后一道去浪迹天涯。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又苦笑着连连摇头。
这种幻想太不可理喻了,根本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且不说阴丽华今年只有十二岁,比自己的妹妹还小,对自己的依恋,十有八九是因为沿途缺乏大人保护,而其伯父和哥哥又都是软骨头而已。就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长安,花了家族那么多钱财,背负着长辈们那么多希望,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这个理由很充分,充分到刘秀自己都将其信以为真。很快,就又振作起了精神,跟着其他人一道,去寻找客栈安歇。
马三娘心里也很不舒服,所以在路上故意躲得他远远,免得自己万一忍不住发作起来,又被大伙看了笑话。朱祐向来是马三娘的跟班儿,后者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亦步亦趋,百折不挠。严光则忽然诗兴大发,坐在马背上,对着灯火长街,摇头晃脑,反复吟哦。只有邓奉,不愿让刘秀心里头太难过,瞅了个恰当机会,悄悄地凑到他身边,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低声问道:“刘三儿,那个娇滴滴的小不点儿到底有什么好?除了哭,啥都不会!身子骨又细又高,脸蛋也没张开,还不如三娘的一半儿好看。你放着三娘这种大美人不顾,却被她给勾得魂不守舍?真是心眼儿全都被黄土给堵了!”
“你胡说!你才被勾得魂不守舍,你的心眼才被黄土给堵了!”刘秀被说得大窘,立刻红着脸反驳。话音落下,却又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怎了,居然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娃娃,心中生出如此多怜惜?邓奉说得其实一点儿都没差,马三娘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女,特别是不生气的时候,目光灵动,一颦一笑都如娇花照水。自己即便动了春心,也应该对马三娘动才对,无论如何,也不该去喜欢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娃娃!
然而,刘秀却始终无法忘记,自己与马三娘初次相遇的场景。后者背着一个血淋淋的大活人,二话不说就把刀刃压在了自己脖子上。只要自己胆敢说半个不字,刹那间,就会人头落地……
正恍恍惚惚地走着,前面已经响起了姐夫邓晨的声音,“好了,别走了,就这儿吧!一会就该宵禁了。大伙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其他事情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好,这就好。这就好!”众旅伴们个个人困马乏,立刻纷纷答应着跳下坐骑。早有一群热情的店小二冲到,先给每个客人,无论男女老幼,送上一块热乎的葛布巾子擦脸,然后又七手八脚将牲口牵到了后院,将行李帮忙抬进了大堂。
当晚,大伙随便凑合着吃了一口饭,就分头各自睡下。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刘縯和邓晨先将旅伴们分别送走;然后从行李中拿出干净衣衫,让大伙换好,把几个少年自头到脚收拾了个干净整齐;最后,才有将马匹寄存在客栈里,带领众人,徒步走向了太学。
他们两个早年四处游历,曾经多次来过长安。所以对城内的街巷和建筑,倒也不太陌生。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太学的大门口。正准备询问到哪里去投递荐书和名帖,却看到就在大门旁边不远处,有一道队伍,沿着墙根,迤逦排出了二十几丈长。队伍中,每一名少年都双手捧着一叠薄绢,踮起脚尖儿,不停地向前探头探脑。
“老三,去看看大伙为何而排队?”刘縯微微一愣,立刻感觉到队伍尽头必有玄机,果断将刘秀派过去打听情况。
“好!”刘秀点点头,走向正在贴着墙根儿缓缓前进的队伍。其余三名少年按奈不住心中好奇,也主动快步跟上。
四人都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前来入学的少年才俊。所以,正在排队的同龄少年们,也不故意对他们隐瞒。先迅速朝四下张望了一番,就七嘴八舌地将实情合盘托出。
“排队,排队当然是投卷啊!你不知道要先投了自己所写的文章,给老师们挑选点评,然后才会被老师们决定是否收入自己的门下么?”
“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是,谁不想挑一个好的师尊?”
“有个好恩师带着,将来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多一些!”
“这么多学生,国师和鸿儒加起来才只有六个,大伙不先投卷,怎么可能被老师看上眼?”
“投卷好,投卷好。比往年全靠父辈们的面子强多了!”
“我倒不指望拜在两国师和四鸿儒门下,能有个秀才肯做授业恩师,就已经心满意足!”
“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落在哪个韦编手里,那下场简直是生不如死!”
……
很显然,阴固父子两个人品虽然差了些,途中却也曾经说过几句实话。这太学里头,果真是门内有门,山内有山。想要投在一个合适的老师门下,竟比入学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