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玉目光变得极为深邃,深邃到足以让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白颜渊以为周衡玉没有听见她说话,凑到他面前,摊开五指在他眼前微微晃动:“老三?”
周衡玉猝然回神,小心掩藏起自己眼中暴涨的爱意与怀念,说道:“想下去看看?”
白颜渊眨了眨自己绿色的眼睛,其中有着些难掩的失落:“还是等天完全黑下去吧,我这双眼睛在人群里太扎眼了,想不暴露身份都难,毕竟人多嘴杂的。”
周衡玉轻声哼笑,似是欣慰她难得这么懂事一回。
待到圆月升空,世界被墨蓝笼罩,皎月的光华被如火的灯光掩盖,白颜渊迫不及待地下了楼梯,立即就被滚滚的人流淹没在了长河之中。
周衡玉紧随其后,推搡着来来往往的人,却总是没有办法追上她,情急之下,不小心喊出了口:“阿渊,慢一些。”
前面听到这个称呼的白颜渊猛然回头,心里还在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个昵称都告诉了老三,周衡玉就紧追上来,拨开人群,牢牢攥住她的手:“你慢一些,跑丢了我就不知道去哪找你了。”
白颜渊没有注意到周衡玉话语里满含的情意,她不以为意:“唉,没事的,就算咱们两个走散了还可以回客栈集合的,而且我满身都是毒,也不用担心出什么意外。”
听着她的话,周衡玉眸光有些黯淡,转瞬即逝,他松开白颜渊的手,朝前指了指:“不是想看看鬼脸面具吗,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面具的摊位走,开始在高阁上时还不太明显,等到真真正正融入人群,才明确地感受到中元节的魅力。
火树银花,长天不夜。人人都换上了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冠华服,华服多为金丝缓带,薄纱蚕衣,之上的花纹繁复,隆重端庄。身着黑衣劲装的白颜渊与周衡玉反倒是与这氛围格格不入。
白颜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这血腥之气不是很猛烈,被松香之气掩盖,再搭上中元节各式各样的糕饼小吃的香气,乍一路过,根本不会闻到,白颜渊常日与毒打交道,需要极灵敏的嗅觉,因此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捕捉到那一缕鲜血的味道。
白颜渊顿住了脚,目光晦涩地望着那黢黑幽深的小巷子。
周衡玉也感觉到那个小巷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武者的直觉让他把警惕之心提到极致。
从那条小巷子里溢出来的,是杀气。外放的寒气凛冽,带着逼人的气势,刺穿胸骨直捣心脏那样,窒息令人恐怖。
白颜渊抬头,向周衡玉征求意见。
周衡玉本不打算管,他们出来这一趟不是为了行侠仗义的,他刚要摇头,却见白颜渊连等都不等他,迈步便进了小巷。
周衡玉眉毛都要拧成一根麻花,随后无奈地笑笑,原来刚才那一眼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是提醒他要行动了。
小巷里昏暗无光,与外边热闹欢腾的景致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月光播撒下来,都无法留下痕迹,被黑暗深深地吸收了。
白颜渊小心谨慎地摸黑往前走着,周衡玉手提长剑,紧随其后。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浓重,白颜渊不禁拧眉猜测这里边是不是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倏然,听得“嗖”的一声,是剑刃划破空气尖端嗡鸣带着滔天的杀意直袭而来。
生死只在方寸之间,白颜渊猛然后撤,袖剑紧随而出,“铿”地一声,火花迸溅,二人一触即分,同时后撤。
周衡玉拔剑而出,长剑微颤,剑身在半空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声,月光浇洒其上,向虚空之中的“敌人”刺去。
白颜渊刚被周衡玉拉到身后,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清冷的话语:“萧某失礼,起先不知是二位,冒犯了,抱歉。”
白颜渊一听,才知道这人原来是那个早上就跑丢了的闷葫芦。
话音刚落,白颜渊就一把拽住周衡玉的衣角,强硬地改变了他长剑行进的方向,那把本来杀意凛凛的长剑一下子就指中了天。
萧淇站在他们的对面,一身白衣被月色笼罩,像是披了一层轻纱,朦胧而梦幻。
只见萧淇缓缓将剑收入鞘里,缓缓浸入黑暗的剑身暴露在外的尾端如水般清亮。
白颜渊见是熟人,便不再拘束:“道长,原来是你啊,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这里的不对劲?”
周衡玉愤然站到一边去,刚才白颜渊拉他的那一下差点让他内力外泻。
萧淇轻轻一甩拂尘,轻巧将它搭在手臂上,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他敛好衣角,淡然道:“一共四人,刚刚死于萧某之手。”
白颜渊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似的:“你们这些道士不是不能杀生吗?”
白颜渊虽是从小就被教以用阴邪的毒术,但她也从未伤害过不该害之人,更未亲手取过人的性命,乍一听得萧淇一下手就夺了四人的性命,只觉心中一股怒浪翻腾,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愈发疑惑:“道长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收了他们的命?”
萧淇说道:“道门与佛门不同,道门中杀人讲究因果,我等不杀幼儿,不杀老者,不杀良善,不杀孕女。”
白颜渊“嗤嗤”地笑:“那道长你刚刚手刃的那四人便是邪魔之辈?”
萧淇颔首:“那是自然。”
白颜渊忽然极看不惯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又因阎摩教自古便被中原之人称为魔教,心中多了几分怒意,不怒反笑,问道:“那道长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们邪在哪里,又魔在哪里?”
萧淇执着拂尘的手轻轻抬起,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抬眸轻瞥一眼月光下看得不是太分明的白颜渊的脸,侃侃而谈:“他们有手有脚而不思进取,企图靠着坑蒙拐骗淫威震慑欺辱平民获取银钱来支撑他们吃喝嫖赌,在歪路之上越走越远,是为邪;他们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不说,竟还加入了阎摩邪教,大好的中原资源不懂珍惜,反而去追寻那些奇诡邪法,魔怔入体,是为魔。”
此话话音刚落,周衡玉墨色的双瞳里就翻滚着些血气。
白颜渊冷笑:“那照道长这么来说,只要是阎摩教教众就该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