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淇再也忍不住,终于轻笑出来,那一声笑如鸿毛清浅掠过,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听见这声笑,白颜渊愣住,强忍住心里那个毛茸茸的小爪子,才没把遮着脸的手拿开去看一眼萧淇的脸 。
萧淇的声音忽然就冷下来:“姑娘可是阎摩教之人?”
白颜渊心中警铃大作,这种时候她的智商恨不得变为负数,哪还想的起来刚刚萧淇还笑过,她现在满心想的就是怎么才不会暴露身份,怎么才能让萧淇那个老狐狸不对她怀疑。
“不,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路过手痒的毛贼。”
萧淇躺着,偏过头,嘴角上翘带着笑,声音却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哦?手痒偷到阎摩教来了?”
白颜渊:“对!”
“那这间寝殿的主人呢?”
“没看见。”
萧淇许是牵扯到了伤口,轻咳两声:“姑娘可知道萧某是谁?”
白颜渊这个问题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小毛贼有可能认识大名鼎鼎的清潇道人吗?电光火石之间,白颜渊摇头:“不认识。”
默了一会,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因子。
萧淇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姑娘在撒谎。”
白颜渊此时欲哭无泪:萧淇你怎么这么难对付的。
正当白颜渊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回答萧淇的话的时候,忽然听见萧淇低低地笑:“白公子,萧某都知道的。”
那一瞬间,仿佛已是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白颜渊脑子里只剩下山崩地裂的轰隆聒噪之声,所有她的理智,所有她还在运转的血管与细胞,甚至她硬邦邦的颅骨,都有摧枯拉朽之势,被萧淇的那一句话击中,瞬间化为世间的尘埃。
白颜渊面红耳赤,已经忘了要用手遮住脸,她震惊抬头,与萧淇那略带戏谑的双眼对上:“你……你说什么?”
得,这回,她就算没想承认,脸露了出来,也只能承认了。
萧淇躺着,面色苍白,却因为刚才那一幕心情很好似的,默默地眯着眼,嘴角上勾:“萧某都知道。”
白颜渊气得颤抖,手指恨不得都要点到萧淇的脑门上:“你……你……你……萧敬之!”
萧淇神色悠然:“这里只有一个萧某。”
白颜渊却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是啊,萧淇是什么人,她那点拙劣的表演与伪装怎能瞒得过他,他本就是个精明的人,她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只怕在他们两个最初结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认了出来。
她最开始纠结的他会不会埋怨她的欺骗和对她身份的隐瞒,这种想法,恐怕都不会有真正发生的一天。
白颜渊的情绪忽然就低沉下来:“道长,原来你都知道啊。”
看萧淇那样子,好像对她的身份并没有多少厌恶的态度。
萧淇收了笑,一脸淡然:“萧某早已在心中猜测出了七八成,只是苦于无法得到确认,直到今天,心里才有了十成的把握。”
白颜渊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得疼,想起当初她竟以为萧淇一点都不知道,竟还仗着自己的性别取笑萧淇,竟跟他说要给他以身相许。
白颜渊内心正天人交战,忽听见萧淇声音传来:“白公子,你能否告知萧某你的真名?”
白颜渊一愣,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白颜渊。”
萧淇反复咀嚼,终于停住,笑道:“好名字。”
萧淇觉得,今天他的笑容加起来,恐怕要比以前一个月之内的笑容都要多。
白颜渊正尴尬着,萧淇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格外地话多,以往都是白颜渊在说,他在听,而如今却是角色对调。
听得萧淇轻声问道:“不知以前萧某答应过你的婚约可还作数?”
恍惚间,白颜渊听清了萧淇的话,可她的理智却一直企图蒙蔽她让她不敢去理解萧淇的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颜渊结结巴巴的:“自然……自然是不再作数。”
可这一句话不知触动了萧淇的哪根弦,他的脸忽然就拉下来,乎乎地往外直冒冷气。
白颜渊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莫名觉得屋子里有些冷。
萧淇忽然说道:“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萧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自从被扒了马甲之后,白颜渊的反应能力比以前不是差了一点半点,萧淇的话刚一出口,她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最后,大脑皮层传递的神经信号终于让她的听觉与神经做出反应,她的脸与耳尖染上了几抹绯红,堂堂阎摩教圣女,何时不是伶牙俐齿牙尖嘴利,此时竟然结巴了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萧淇不顾伤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绷带那里渗出几缕淡红。这吓了白颜渊一跳,她想出手阻止,可一旦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连反射神经都迟钝了不少。
萧淇坐起来,许是伤口有些疼,让他眉头微皱,可他声音却是很稳:“再说几遍都无妨,萧某只想说,萧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白颜渊整个人都僵住,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萧淇见白颜渊那副呆样,却是叹气,准备将事情从头说起。
中原正道这次来到赤月城,是想将阎摩教一网打尽,阎摩教在中原那边已经罪无可赦,萧淇知道这是有人在后方故意推动,所以他心里起疑,便想趁着“剿魔”这个机会来去阎摩教看一看,顺路确定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测。
若是真的等到来年海棠花开,他怕他会没有那个耐心。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在前广场看见周衡玉的时候,他对白颜渊的身份就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等到后来,周衡玉刺中他心口的那一剑,让他对一切都明白了。
周衡玉就是那个幕后之人,他费尽心力让态势发展到这种地步,只为换来中原与阎摩教这一场无可挽回的乱战。
萧淇自然知道此时绝对不适宜发生大战,而且若是真的两方发生争斗,恐怕正中周衡玉的下怀。
本来情势已经被他带领得向平和和睦那边发展,却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所有人都中了咒一样,突然就狂暴化了,对,就是狂暴。
心智坚定的,稍微集中精神就能抵御过去,可若是心智不坚的,就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本不该发生的乱战还是发生了,无可避免。
萧淇相信,这绝对是蓄意而为。周衡玉眼看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便用出了其他的手段,让态势再次掌握在他的手中。
话说到这,白颜渊点了点头,萧淇说的与她从白子宁那里听来的完全一致。话毕,萧淇最后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来到这里除了查探情况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萧淇在这里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我”,虽然是很小的改变,但已经能看出他与对话之人的亲疏。
“那就是来看你。”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多大公无私的人,世人不了解我,才会说我一身高洁品性,是什么中原的救世主,其实都不对,我其实很自私,自私得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还记得你叫我在屋顶上喝酒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就很自私地在想,身边的这个人,要是个女子多好。”
“结果,如我所愿。”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不少好事,老天才会如此眷顾我。”
萧淇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白颜渊的脸已经红得像番茄。
白颜渊又捂住脸,后退两步,无奈道:“你别说了。”
萧淇嘴角上翘:“为什么不让我说?”
“萧淇我真是看错你了。”
听到这话,萧淇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目光沉沉,问道:“怎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怀苍生,为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想了半天,白颜渊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语,只能勉强说道,“你竟然让我刮目相看。”
说白了,萧道长那就是个闷骚。
萧淇低低地笑,白颜渊眼花缭乱,她已经快要被萧淇的笑容闪瞎眼了。以前她认识的萧淇,有这么爱笑的吗?
而这个时候,肥啾一直探着小脑袋在门外偷听。
爹地娘亲明明都已经相认了,怎么都还没恢复记忆?痴妄镜也没有动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在他们二人眼里,肥啾只是一只普通的鸟。
“白颜渊,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啊……啊,哦……”白颜渊脸如火烧。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幻想且期盼的,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天,竟然就这么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不真实,她真的很怕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一旦等梦醒来就会消失不见。
紧接着的便是萧淇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此生只认定你这一个人,我们没有过去,但我们可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只要你相信我,我们之间就没有问题。”
情话满分啊萧道长!
白颜渊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萧淇的床边,她抿唇,脸红得快要滴出血:“萧淇,萧淇,是吧,我……我……”
见白颜渊那副满脸羞赧的样子,萧淇嘴角翘着:“我知道了。”
外面风起云涌,正道无数次前来找阎摩教要人,白子宁脸色冷漠,他无数次驳回徐掌门的求见,并且放话出去,他们要找的人绝对不在阎摩教之内,若是在这里,他便愧对列祖列宗,从此辞去教主的位子。
徐掌门不知中了什么邪,认准了萧淇一定是被他们的人掳走了,连着五天都来。
白子宁黑着脸把连着五天都在赶走徐掌门。
第六天,白颜渊领着萧淇站在了白子宁的面前。
白子宁:“……”教主地位不保了!
养了六天,萧淇的伤口稍愈合些,起码能够下床走路了,白颜渊便迫不及待地将萧淇领到自己哥哥的面前,倒是有了几分见家长的意思。
白子宁黑着脸,根本不想跟他们两人说话!
被自己的亲妹妹打脸,他颜面何在!
白颜渊不知来龙去脉,以为自家哥哥看见萧淇是中原的人没有什么好态度,忙解释道:“哥哥,道长是个明理的人,他对我们没有偏见的。”
白子宁冷着一张脸,表示完全不想跟自己的亲妹妹说话。
萧淇抿唇,往前走两步,行了个无伤大雅的礼,便中气十足地说道:“萧某此次前来,主要是为调解中原与赤月城之间紧张的关系。”
白子宁见萧淇受伤,且他态度诚恳,也不好一直都冷着脸,只对旁边吩咐了一句:“赐座。”
萧淇不卑不亢,坦然接受。
而白颜渊的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的,她本来忐忑不安,但一见到还算是融洽的气氛,便松了口气。
然而,椅子搬过来时,只有萧淇的。
白颜渊在大殿上抬眼怒瞪白子宁。
白子宁冷着脸,完全不给她好脸色。这个妹妹,真的是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少事。这么惩罚她一下,也算解解气,不然别的惩罚方式,他还真不舍得。
接下来的时间,一般都是白子宁在同萧淇长谈。
关于阎摩教,关于中原,关于两方之间的态度,关于前几天的大战怎么做后续处理,以及,周衡玉。
萧淇皱眉:“依萧某来看,他的目标,似乎是在下。”
“当时那一剑若不是萧某侥幸躲过,恐怕此时萧某就无法在这和贵教教主在此谈话了。”
白子宁脸上的黄金面具光华熠熠:“此事我已派人做后续调查,很快便会有结果。到时候一定给道长一个交代。”
萧淇颔首:“那萧某便静待消息。”
说完此话,萧淇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白子宁皱眉:“道长可还有其他的事?”
萧淇眼神示意白颜渊离开,转头对白子宁说道:“是一些私事,与令妹有关。”
白颜渊一听,心里一紧,求助似的看向萧淇。
萧淇则会给她一个笑容,那个笑容让她稍稍安了些心,她对萧淇有自信,知道他不会乱来,便在自家哥哥疑惑加警告的眼神之中离开了。
当天,萧淇与白子宁谈到太阳偏西。
第二天就传出消息,说阎摩教圣女将与正道领袖萧淇联姻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阎摩教就遭到了正道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