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原主从来都不主动生火做饭,白颜渊怕崩人设引人怀疑,再加上她没有味觉,她便故意把食材不管不顾地就全掺和到了一起,为的就是创造一种她做饭相当难吃而且人在做饭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的错觉。
春雨过来的时候,白颜渊刚刚把饭做好,春雨看见桌上的四菜一汤的时候,也仅仅是愣了一瞬,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说道:“小姐还是不要做这种粗活了。”
白颜渊摇头:“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动起来练练身体。你本来就忙,吃不饱的话对身体也不好,我在这冷宫里呆了这么久,也早就腻烦了,更谈不上是什么主子,这些事情全都是我的份内之事,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吃上几口热饭。”
白颜渊说的在情在理,春雨要是再拒绝,那就只有两个可能,她嫌弃她或者是她根本就不信任她。
春雨果然没多做犹豫,她二话不说就打开食盒,将她带来的饭全都拿出来,一盘青菜煮豆腐,一盘肉丝土豆和一碗米饭。
然而白颜渊桌上的菜就丰盛多了,一盘荤菜,三盘素菜,还有一碗色泽看起来十分诱人的冬瓜粉丝汤。
这么一对比,高下立见。
白颜渊看见春雨在偷偷地咽口水。
她挑起眉毛,一眼就看见了她的手。她的手情况比昨天还要严重,原本已经紫红浮肿的手现在隐隐泛青,有些地方还有些密密麻麻的针眼。
白颜渊抽了一口凉气,刚想说些什么,春雨便略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仅仅露出胡萝卜似的肿起来的手指:“小姐,还是先吃饭吧。”
白颜渊见她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知道她不愿提起这茬,在心中叹口气,拿起筷子随手从自己的汤碗里捞了块冬瓜。
一咬,一嚼,就像含了一口蜡块在嘴里,她的味觉,真的彻底消失了。
神器果然就是神器,这点事情上从来不马虎。
白颜渊小心打量着春雨的脸色,没什么底气,问道:“味道怎么样?”
春雨相当诚实:“不好吃。”
白颜渊脸色一黑。
春雨眨了眨眼,立即改口道:“小姐,其实挺好吃的。”
白颜渊无语,不打算跟这个话题终结者说话。
从春雨的性格来看,这姑娘真的不太适合当朋友,太耿直了。
她现在多少也能猜到春雨的手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她的性格不讨喜,得罪了人家,人家肯定是粗活重活全都给她干,恐怕还对她施展了暴力。人家那些性格好的能交到朋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在这个幽深冷寂的宫里,不讨喜的那个人自然就成了别人的排挤对象,顺便找点乐子打发打发时间,不能怪谁,人性本就是这样。
白颜渊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目光太过炽热,让她想无视都不行。
白颜渊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春雨手里拿着筷子,嘴里塞满了食物,却不再咀嚼,嘴巴鼓囊囊的,模糊不清地,还有点小心翼翼,她轻声说道:“小姐,你生气了?”
白颜渊无奈,她没听清:“把饭咽下去再说。”
春雨照做,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眼神里的光顿时就黯淡了。
好半天春雨才把满嘴的饭全咽了下去,口齿清晰:“小姐,你生气了?”
白颜渊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清脆的瓷器敲打声在二人耳边回响:“你这人的性子得改一改,性子直没错,但是有的时候说话要委婉一些,免得到处得罪人。”
春雨沉默着,没说话。
白颜渊心里也直打鼓,她不了解春雨的性子,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她更怕她会反感自己这样的说教,万一因为这个结下心结,她岂不是要失去一个未来的盟友。
白颜渊正纠结着,春雨抬起头,一双眼睛黑得发亮,似乎被春雨淋洗过那般,她歪头,带着一种子女在面对父母的教导时的小心与谨慎:“是,小姐,我知道了。”
白颜渊受宠若惊:“你……”
春雨却是一脸认真,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春雨这个人其实虽说不上有多讨人喜欢,但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认真劲却又让人有些心疼。
白颜渊没什么胃口,她只是随便夹着几口菜在吃。
春雨吃饭吃得快,她很快便撩了筷子,对白颜渊说道:“小姐,我吃好了。”
白颜渊知道她急匆匆地来,也急匆匆地走,从不在这多留,她也就不多强求她,只是点了点头,便放她走。
春雨提着食盒,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她后边就像有一根鞭子在抽,像赶黄牛一样赶着她,而那根鞭子,就是她自己。
白颜渊看着满桌子颜色还说得过去的饭菜,只觉得胃里一阵阵地在往上反酸水。
三个月,为约定之期。
这三个月里,白颜渊每天都在早睡早起,一旦醒来,就下地到处转转,就算无事可做也会摆弄摆弄园子里的枯枝败叶,晾干当薪柴用。每到饭点她就老老实实去做饭,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有的时候她一天累得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也只是在椅子上坐一会,觉得体力恢复了,便继续做她之前做的事情。
三个月,九十多天,能做的事情很多。
白颜渊彻底把冷宫收拾了出来,该扔的扔掉,该分类整理的也全收纳好,她甚至拖着一个并无多大气力的身体将整个园子的泥土全都翻过一遍,想着来年种上些花花草草。
该有的蔬果肉供应还是会有,白颜渊这些日子虽说没把自己养得多身强力壮,但也比起她刚来时的那张憔悴脸好上不是一点半点。
期间她曾问过痴妄镜肥啾的下落,但痴妄镜的回复是它也不知道。肥啾是神鸟凤凰,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危险,只是一到要进行时空穿越的时候,痴妄镜都无法保证它的降落地点,肥啾毕竟是有实体的活物,与只有灵魂的白颜渊不同,痴妄镜自从上次被白颜渊用了那个保命技能之后就元气大伤,因此他们的相遇,着实需要靠缘分。
白颜渊深知痴妄镜的尿性,她也没多过问,就等着一个字“命”。
新年祭典向来都是皇宫里除了皇帝与太后皇后的生辰之外最大的一个典礼,在除夕的那天,所有人都要守岁,皇上皇后与太后与各宫娘娘都会围坐在一起,赏着丝竹笙歌,等着新年来临的那一刻。
在这一天,没有什么礼节约束,更没有什么身份压制,所有人都和和睦睦地说着笑话,若是有才情的,还会吟上两句诗,作出两副对子助助兴。
一年里也就这一天,是宫里所有人都能狂欢的日子,包括冷宫。
这也是白颜渊唯一的一次机会。
她盼着这天可算是盼得白了头。
除夕那天的一大早,就有个小太监颠颠跑来给白颜渊送来了请帖,红纸金字,邀她晚上参与新年晚宴。
时间,地点都在上面写得十分清楚。
白颜渊拿到请帖的时候,心脏扑通狂跳。
小太监一走,白颜渊几乎就是飞进了屋里,她坐在铜镜前,拿着胭脂的手都在抖。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次的相遇格外期待。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就在今天,就在原地等着她。
新年的时候要穿得喜庆一些,但也不能太过夺目抢了风头,她本不喜欢穿太过鲜亮的色彩,可在这种时候穿暗色会引人反感,她可不想让那负三成的好感度变成负五成。
挑来选去,白颜渊挑了一条稍微亮一些的藕荷色的袄裙。领口与衣襟处点缀有雪白的兔毛,看起来十分暖和。
白颜渊很瘦,瘦得她的腰几乎一只手就能攥过来,脸色还是有些白,即使染了胭脂也遮不住脸上的病容,但架不住她的双眼有神,而且这么看来,还有几分病态之美,反而给她的样貌加了分。
这一天的几个时辰,白颜渊是掰着手指头熬过去的,一到时间,她早早地就等在了大殿上。
不出所料,她的位子是最偏的,靠门口最近,有风止不住地吹进来,冻得她全身发抖。
她到的最早,且所有来加宴会的人都要从她那路过,有的人会看她一眼后礼貌地收回目光,比如淑贵妃,比如姗贵人。也有的人看见她会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地过去,比如莲贵人。
白颜渊啧了一声,这脑子,还能在深宫里活这么久,也算是老天开眼。
现在皇宫之中人丁单薄,仅仅有两个皇子和两个公主,小孩子们也都被自己的母妃们看得紧紧的,因此在皇上来之前,整个大殿针落可闻。
掐着宴会开始的时间,皇上身着明黄龙袍,外披黑色明黄龙纹大氅,面容清冷,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
宣文帝一走进来,宫里就响起了恭贺新年的声音。
他面容依旧,眸色淡淡,带着满脸的高傲与孤高稳稳坐在主座上。
白颜渊看着遥远的人,竟是觉得双眼有些湿热。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那个人觉察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穿越重重人海与她的目光相接,那一刻,白颜渊的心里炸了满空的烟花。
烟花绚烂,也只不过是一瞬之间。
宣文帝在看见白颜渊之后,目光依旧,轻轻拧眉,轻飘飘地挪开了目光,无视她眼底的欣喜,无视她眼底深沉的期待,就那么淡然而又冷漠地,无视了。
白颜渊眼中所有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她低头喝着手中的茶。
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好感度是负的,这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好不到哪去。可她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期待,甚至耗费了许多世间来打扮自己,只希望自己能入他的眼,能让他一眼就记住自己。
可是没想到,他竟是连看都只是匆匆一瞥。他与她就像是狂风呼啸之中的大树与即将飘零的落叶。
树知道叶子的存在,也知道叶子现在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可树漠不关心,他广茂的枝干上有无数的绿叶与枝头等着他去关注,而且那些叶子比这一片小叶子要远远漂亮得多,树干为什么要为一个各方面都差得远的叶子去费心操劳?
因此,他只是冷漠地看了这叶子一眼,便任它去面临狂风暴雨的洗礼。
白颜渊觉得心里酸酸的,故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在明亮的烛火灯光之中变得虚幻而缥缈。
胃里暖融融的,嗓子有些烧,白颜渊抬起朦胧的眼,正巧迎上门口吹来的一阵冷风,凉意沁骨,她猛然转醒,意识到自己许是醉了。
她低头看去,发现杯中的哪是什么茶,是酒。
醇厚香浓的酒香从杯口溢出,漫进她的眼里,浓黑的眼就有了醉意。
没有味觉,真是要命。
她原本的身体不太能喝酒的,久病卧床,家里的人哪还敢给她喝酒。
幸好这个身体却是能承受一些酒精的冲击的。
白颜渊不想在宴会上出丑,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匆匆放下手中的杯子,迎着冷风,往庭院之中走去,远离那一片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出了大殿,是一个花园,花园种着腊梅,此时开得正盛,血红的梅花傲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深蓝与暖黄的冲击碰撞,洒落在血红的花瓣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美。
花丛之中有一个小石桌和两个小石凳,白颜渊觉得酒意稍退,便坐在石凳上,揉着冻得通红的鼻尖,望着血红的梅花瓣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往下开始飘飘扬扬地落雪,点点洁白点缀在花瓣上,对比极为鲜明。
白颜渊戳戳自己的脸颊,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眼中朦胧,全是血红与纯白。
她轻轻说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这场雪来得真是妙啊。”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凝的人声:“你为什么在这里?”
声音的主人毫不客气,凛冽的字句之中甚至带上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