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渊勉强一笑：“姐姐的精神看起来怎么这么差。”
莲贵人见白颜渊过来，精神似乎好了一点，她勉强撑起身子下床，用一个被烟熏的壶身有些发黄的茶壶倒出茶水，把一个杯子涮了三遍，才倒满茶水，给白颜渊递过去：“颜妃娘娘别嫌弃，我也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用多久的。”
白颜渊看着莲贵人那一系列的动作，心里莫名地酸涩起来。
莲贵人以前是个骄傲的人，这个现实，让她意识到，她的骄傲一文不值。
白颜渊没有一丝犹豫，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即放在桌上，她抬头看着莲贵人：“姐姐想同我来说什么？”
莲贵人也坐下，笑得清淡：“颜妃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冷宫里的人哪还禁得起你这么一声姐姐……”
白颜渊的表情近乎执拗：“今天，咱们两个没有身份之差，就是个说体恤话的姐妹。”
莲贵人的脸上一愣，她的嘴角似乎有些绷不住，在颤。许久，她认输了似的，两个字在嗓子里哽了好久：“妹妹。”
白颜渊眼角带着丝笑：“那妹妹问一声，姐姐今天想跟我说什么？”
莲贵人语气平淡：“所有关于你的事情。”
白颜渊脸色骤变，她问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情？”
莲贵人手中转着茶杯，无精打采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好似说出真相能够让她摆脱多大的包袱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与姗贵人有关，莲贵人娓娓道来。
三年之前巫蛊偶的那一事，白颜渊确实是被人设计陷害。幕后主使，是姗贵人，而不是白颜渊猜测许久的莲贵人。
白颜渊入宫之后就得了皇上的恩宠，自然是引得同期进宫的姗贵人嫉恨，姗贵人此人极为圆滑，她相当能说，善于伪装，而且心肠歹毒，只是她掩饰得比较好罢了。而且姗贵人在宫里的人缘也比较好，莲贵人那时候没有辩人的能力，自然也就着了道，成了姗贵人阵营的人。白颜渊那个时候怯懦，被人欺负不知道说，也很好骗，虽是有皇上的恩宠，但也绝不至于皇上会成天围着她转的地步，因此姗贵人就以帮她清扫房间为由获得了在白颜渊房间随意折腾的权力。
可笑白颜渊还心怀感激，还把姗贵人当成了真正的好人，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姐姐姐姐地叫着。
就是这种时候，姗贵人找来了莲贵人，跟她说清了她的计划，要莲贵人配合。
莲贵人一开始不愿，但后来架不住姗贵人的劝说，还有除掉一个强敌的结果，莲贵人最终同意。
那个时候，莲贵人只要稍微带了一些脑子就能想出不对劲来，为什么那些好的，收买人心的活计全是姗贵人自己做的，而这种抛头露面吸引人注意极有可能承担风险成为众矢之的的活计，却要别人来做。
莲贵人那时候没想太多，去找白颜渊聊天，忽然就说累了，想在她那躺一会，白颜渊自然不会拒绝，因此，悲剧发生。
莲贵人果然发现白颜渊床下有一个巫蛊偶，当场便惊声尖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莲贵人的演技不错，她的目标自然是引来越多人越好。
果然如姗贵人计划那样，白颜渊倒了。
可是，姗贵人在后宫的人缘相当不错，而莲贵人就比较惨了。那些人看见莲贵人全都低头装作没看见或仅仅是笑着点头，再深入一点的交流都没有。
她们都以为，白颜渊是莲贵人设计弄下去的。
听了这一段，白颜渊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没有亲身经历原主的这个事，她的感触倒不是特别深，除了替原主惋惜之外，还替莲贵人有些不值。
交友不慎，被人当枪使，发现自己被利用之后却不能脱身，只能在日日夜夜的惊恐与担惊受怕之中苦苦熬着。
莲贵人苦笑着：“这次这个事，你这么聪明，我猜你也想到了，是姗贵人出的点子，我依旧是执行的人，你在内务府门口看见姗贵人根本就不是巧合。还有，她说她去帮你看看，那全都是脱身的理由，她那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真正地帮一个她嫉恨到骨子里头的人？”
“可笑啊可笑，直到进了这冷宫，我才把一切都看清楚。”
莲贵人眼神闪烁，姗贵人，既然你对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姐妹之情，那我在死之前，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拉着你！
莲贵人冷笑一声，又开口：“妹妹，你可能不知道，你身边那个丫头，深夕，是叫深夕吧，她是姗贵人的人。”
白颜渊的脸色瞬间沉了，她攥拳，拧眉：“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莲贵人面上倒是带着点不屑：“我？我一个将死之人，乱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而且，深夕一个小丫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害她有什么用？”
白颜渊抬头看她，眸间皆是冰冷。
莲贵人不怕白颜渊，她继续说着：“我的好妹妹，你不会真以为那个深夕是一心一意地想跟着你吧？要我把话全跟你说清楚吗？你为什么会在那天出养心殿？皇上走了，皇后走了，淑贵妃也不在，你只要听皇上的话在养心殿里呆一天，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但你为什么出去了？还不是因为深夕去叫你，说沁芳殿的各位奴才们都想你了，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只要把你从养心殿里请出来，我们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
“王公公会跟着你，把他甩开是最简单的，太医院的那个小太监是姗贵人早就收买好了的，果然，王公公一听到是周太医要他去拿药，只要是一涉及到妹妹的，王公公就会把它放在第一位。”
后边的话，白颜渊不想再听。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庭夏说，这场聚会是深夕提出来的。深夕带着白颜渊回沁芳殿的路上，去了一趟内务府，让白颜渊独自等着，正好让姗贵人有机可乘。
白颜渊不想再想，她觉得她的心有些揪得慌。深夕，是沁芳殿里的家人啊，怎么会害她。
可事实摆在面前，铁证如山，她想反驳，却反驳不了。
白颜渊揉了揉眉心，满心满身都是疲惫：“姐姐，你的话句句属实？”
莲贵人轻轻笑了一声：“信不信随你。”
白颜渊离开冷宫的时候，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看了一眼莲贵人。莲贵人肩膀塌了下来，仿佛没有人在她面前，她就失去了生气一般，像个来自阴间的鬼。
她面色瘦黄，形容枯槁，仿佛骨架上只披着一张皮。
看着莲贵人那样，白颜渊忽然想起上一世，她与萧淇破案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干尸。
莲贵人看见白颜渊在往屋里看，她抬头，与白颜渊的视线对上，微微一笑。那个笑容，不好看，相当恐怖，却在白颜渊的记忆里永久封存着。
深宫里的女人，若是不能荣华一生，那只能凄惨老去。
白颜渊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想了很多，深夕的背叛让她心里相当混乱。
当天，康宸下朝回来，白颜渊立刻凑上去，也不同他客套，第一句话就是：“皇上，臣妾想回沁芳殿了。”
康宸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他问道：“为什么？”
白颜渊说道：“臣妾今天从莲贵人那回来，知道了很多事，也知道了当年巫蛊偶那个事情的真相。”
康宸拉住她的手，觉察到她的手温度有些凉，便把手掌全都覆到了她的手上，不对她的话做回应，倒是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冷？”
白颜渊觉察到手上传来的暖意，秀眉轻挑：“皇上，臣妾跟您说正经事呢。”
康宸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朕说的也是正经事。”
白颜渊心里一颤，嘴角禁不住翘起，心里也暖暖的。
康宸忽然问：“怎么突然想回沁芳殿了？朕这里不好？”
白颜渊摇头：“好，哪都好，就是臣妾想回去好好整治一通。”
“巫蛊偶的幕后操纵人是姗贵人？”
白颜渊诧异：“皇上您居然知道。”
康宸面上终于现出几分愧疚的神色：“对不起，是朕的错，朕若是当年就查清真相，你也不会……”
白颜渊立马打断：“皇上，臣妾没有怪过您。”
康宸搂着白颜渊，话音有些模糊：“你要是想搬回去，朕同你一起。”
康宸与白颜渊都是行动派，说要换个地方住，那自然在下午就动了起来。
康宸一声令下，要在沁芳殿长住一段时间，王玥立刻就开始给康宸收拾，将一些必须的东西运到沁芳殿。
等一切都安排完毕，白颜渊看着眼神躲闪的深夕，叹了一口气：“深夕，你过来。”
深夕懂事，她既然能不动声色地在白颜渊身边藏了这么久，那么证明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白颜渊带着深夕进了内间，她还没说话，就看见深夕径直跪在了地上。
深夕哭着：“娘娘，深夕知错了。”
白颜渊低叹一口气：“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姗贵人跟你说的？”
深夕一张脸被吓得煞白，她疯狂摇头：“不不不，奴婢已经跟姗贵人没有来往了。”
白颜渊拧眉：“我该信你吗？”
深夕跪着，哭得很狼狈：“娘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听了姗贵人的交代，但现在，奴婢的心里全是您啊，奴婢之前虽然是跟着姗贵人的，但是来到沁芳殿之后，见到您，就把这真真正正地当成自己的家了……奴婢绝无二心，您的那个秘密，您那个秘密，奴婢也没对别人说过。除了那件一时糊涂的事，奴婢真的没有再做过别的了。”
深夕越说越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白颜渊不相信，还连着给白颜渊磕了几个响头。
白颜渊闭了闭眼，她开口：“深夕。”
深夕泪眼汪汪地抬头。
白颜渊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别人不会因你的一时失误，或是因为你是弱者就对你怜悯，世界上比他们强的人还很多，他们怜悯你，谁来怜悯他们？”
深夕的脸都白了，嘴里喃喃道：“娘娘……”
白颜渊闭着眼，像是在她身上割肉一样：“深夕，我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出宫吧。”
即使是等在外面，小顺子都听见了深夕那一瞬之间爆发出来的哭声，他浑身瑟缩了一下。作为宫里的奴才，嗅觉必须要灵敏，若是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那还怎么在宫里头混？
那深夕，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
也亏得自家娘娘脾气好，心善，这要是别家的主子，早就打死扔外面喂野狗去了。
好半天，小顺子才看见深夕抽抽噎噎地出来，眼角红彤彤的，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小顺子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劝道：“别哭了，以后多听娘娘的话吧。”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哪个开关，深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小顺子手足无措，想哄又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当晚，白颜渊喝下药之后，躺在康宸怀里，心里想着事，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拽了拽康宸的衣角：“皇上，臣妾……臣妾想要个孩子……”
羞。
这么多年，白颜渊何时说过这种露骨的话，说这话的时候，白颜渊只觉得一张脸都要烧起来似的，鼻孔里要喷火似的，而且康宸一直看着她，没说话。
白颜渊心里头越来越没底，她也不敢抬头看康宸，只能缩在被窝里心虚脸红。
老半天，康宸才低着嗓音道：“等你身体好了。”
白颜渊憋着气不呼吸，老半天，才气鼓鼓地说道：“我的身体早就没问题了。”
康宸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说道：“你觉得没问题了，但不能忽视，万一要是落下病根，那朕没了宠妃，朕岂不是亏了？”
白颜渊抿唇：“哪有那么可怕。”
康宸道：“有的，不能掉以轻心。”
白颜渊冷哼一声，知道康宸是对她好，便不再多说，只转移了话题：“皇上，姗贵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康宸若有所思：“朕还没有想到办法，但肯定要给她一个惩罚，只是她有一个女儿，这个不太好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