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渊静静听着小顺子的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庭夏咬着下唇,责备地看了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一个瑟缩,再没了一开始的底气。
白颜渊的精神有些差,她的眼神有些发僵,淡淡睨着小顺子:“你再说一遍。”
小顺子摇头哭着,不敢再说。
白颜渊闭了闭眼,似乎在缓和着什么,她启唇:“她人呢?”
庭夏与小顺子都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家娘娘问的是春雨,庭夏接过了话头:“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入土了。”
白颜渊点头,又将头偏向内侧,极累似的:“这么一来,沁芳殿倒安定了不少。”
白颜渊的话音里带着些沧桑的落魄感,加上她病未痊愈的缘故,嗓音还有些沙哑,听在庭夏和小顺子的耳朵里,竟有几分心酸。
原本主仆五个,热热闹闹的沁芳殿,如今死的死,走的走,也就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主仆三个。由盛到衰,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天。
庭夏含着泪:“时候不早了,娘娘不然您先歇息歇息吧。”
白颜渊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也不知到底睡没睡着。
庭夏和小顺子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第二日,宫里有传闻,说是姗贵人那一女,过继给了月才人。
听到这个消息,白颜渊嘴角愈发冰冷。
她丢了孩子的那天,皇上怎么不说把莲贵人的孩子过继给她?同样是没了孩子,怎么就月才人那么特殊,而她白颜渊就活该倒霉?
越想,白颜渊越想不通,而她,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康宸了。
痴妄镜竟然告诉白颜渊,目标好感度竟然还有八成。
现在就算说痴妄镜没坏,痴妄镜它自己都不信了。
白颜渊满脸愁容:“小痴,这个世界我若是死了,以前的努力是不是都白废了?”
痴妄镜内心相当不忍,但它也不得不说出真相:“是。”
白颜渊靠在躺椅上,仔仔细细地想着每个世界的经历,难度最高的,最折磨人心的,便要数第四世。
痴妄镜劝她:“主人,你想想,第四世,你在宋于若的那个魔鬼手底下都熬过来了,这一世,其实也没多难是不是?”
白颜渊应它:“是啊,没多难。”
“但是我累了。”
痴妄镜没说话。
白颜渊眨了眨眼:“没事,吓你的,我就算再累,也不可能放弃的,放心吧。”
下午,深夕进宫,直奔沁芳殿。
深夕比走的时候胖了些,可见她婆家待她还不错。可白颜渊就不同了,主仆分别时,白颜渊是水水灵灵,双眼灵动有神的,可如今再一见面,竟有如行尸走肉一样,只剩下个空壳子了,深夕一阵揪心,暗地里抹下涌出来眼泪,心一横,笑眯眯地朝白颜渊走去:“娘娘,想什么呢?”
白颜渊手里拿着话本,竟是许久都没有翻动过一页,见是深夕过来,她轻轻地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带着些疑惑:“深夕?”
深夕立马凑过去,给白颜渊揉肩:“娘娘气色怎么这么差?不如奴婢带您出去逛逛?”
深夕知道了白颜渊之前被禁足,还有春雨丧命这一事,虽然后来皇上给沁芳殿解了禁,但听庭夏说,自家娘娘一次都没出去过。深夕心里担忧,面上不显露出来,她怕自己的情绪给白颜渊带来更大的影响。
春雨是跟着白颜渊一起过来的,听说在冷宫里的时候,自家娘娘受欺负,几乎没饭吃,是春雨一直在给她送饭,一直坚持了三年。春雨跟娘娘的关系是最亲密的了,可是竟因为那样的事……白颜渊放下手里的书,点头:“是该出去看看了。”
深夕大喜过望,寻思带着自家娘娘去御花园走走,没准看见了生机勃勃的小生命,自家娘娘的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可冤家路窄,白颜渊与深夕主仆正巧在御花园小湖边上看见了月才人和小公主。
月才人极喜欢小孩子,她和小公主玩得正开心,忽然咳嗽,便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照顾着小公主,自己则要由人搀着去稍远一些的石桌上倒茶水。
小孩子皮,她三步两步追着蝴蝶跑着玩,那宫女也不知在想什么,走了神,没注意到小公主已经跑远了,而就在此时,小公主忽然一脚踩空,直接掉进了湖里。
宫女一下子就慌了,她又不敢声张,怕被月才人怪罪,可眼看小公主就要沉底了……忽然听见耳边有一道尖锐的喊声:“娘娘!”是深夕。
白颜渊想也没想,早已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她直接跳入湖里,奋力摇摆着胳膊,许是人体在危急时刻爆发出了潜能,白颜渊竟勉强扑腾着到了小公主身边,这时候,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嬷嬷也下了水,把这一大一小全都救了上去。
即使现在已经是春天,湖里的水也冰冷刺骨。
这个时候,湖的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人。
白颜渊一上去,深夕就给她披上一条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毯子。
这种热闹的时候,康宸已经赶来。
白颜渊觉得自己此时分外狼狈,浑身冰冷,牙齿打颤,她连头也不想太抬。
月才人由宫女扶着,站在皇帝一旁,轻声劝道:“对不起,皇上,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应该时时刻刻盯着的。”
深夕抬头看了月才人一眼,伸手加大了揽着自家娘娘的力气。
自家娘娘大病初愈,这又沾了水,回去恐怕还要病上一场。
康宸看也没看白颜渊一眼,朝跪地上的那个本该看管小公主的宫女问道:“怎么一回事?”
白颜渊冷得浑身打颤,目光有些浑浊,她低头,听见康宸的话,心里积压许久的思念开始蔓延无边。
那个宫女浑身颤抖,目光在人群之中晃着,忽然,她一眼就看见了披着毯子,满身全是水的白颜渊:“是她!奴婢亲眼看见的,是她把小公主推下去的!”
人群之中骤然无声。
白颜渊猛然抬头,一双眼凌厉而阴毒。
深夕猛地呛回去:“你哪只狗眼睛看见的?我家娘娘好心去救了你家公主,你倒是反咬一口,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话吗?”
宫女跪地磕头:“奴婢全都看清楚了,就是她推下去的,像她这种没了孩子的女人,看见别人的孩子还好好的,她心里能好受的了吗!”
一句话,直戳白颜渊的痛处。
康宸抬头,目光锁住白颜渊。
白颜渊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也不打颤了,她也抬头,目光冷冷的,与康宸对视:“臣妾没有。”
白颜渊最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康宸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白颜渊被冤枉,她哭着喊着,说她不知道,她没有。
时隔多年,里面的芯子换了,这种时候,也只咬住了两个字,没有。
白颜渊忽然就有些懂了多年前原主的心情,在这种别人故意诬陷的情况下,她有再多的解释,如果旁人不信,那倒是没什么,可若是自己想解释给他听的那个人不信,那便是真的无用。
康宸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怀疑。
这个小公主,是姗贵人的孩子。
姗贵人害她没了孩子,那么是不是姗贵人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这是康宸站在白颜渊视角考虑出来的话。
白颜渊冷笑,一句话都没再说。
康宸给下的命令是看住沁芳殿,所有人都不准随意进出,若有急事需要向上禀报。
白颜渊勾着嘴角冷笑,康宸算是还有些良心,没有再禁足她。
白颜渊不反抗,这不代表深夕就看得过去,她豁出去了似的,大吵:“皇上,您别看我家娘娘不说话就可以随便冤枉她,今天奴婢来陪娘娘出来散心,娘娘身体还虚着,走路都走不稳当,她怎么可能会想着去害人,我们也是在这正巧就碰见了月才人,您不信我家娘娘的话可以,但您也不能谁的话都信啊,这个宫女那明显没安好心,她怕她家主子怪罪她,她就把责任全推到了我家娘娘身上,皇上,您跟我家娘娘在一起这么久,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品您还不清楚吗?”
康宸一张脸阴冽得可怕。
白颜渊打断深夕,话语严厉:“深夕,不可乱说!”
深夕撸着袖子,摆明有大干一场的架势:“皇上,这么些日子我家娘娘从来没有招惹过是非吧?她是颜妃娘娘,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您想宠的时候宠着,您是痛快了,不知道我家娘娘被多少人的红眼盯着,到这种时候,您厌了,腻了,考虑过我家娘娘的感受吗?我家娘娘本来就不是多会为自己考虑的,她一直都想着您,是,您是皇帝,可皇帝就天生就该把别人的一片真心踩脚底下去?”
康宸震怒:“放肆!”
白颜渊浑身颤抖,她也怒极:“深夕,闭嘴!谁让你说的这些!”
龙威震天,立刻有侍卫要前来把深夕拖走,深夕拼命睁着,一边挣一边喊:“皇上,今儿个奴婢死这就死这了,但不能把这么个机会给浪费了,既然死一回就得把话都说清楚不是,皇上,您可要想清楚了,月才人,这个您现在宠着的,到底是谁的替代品!而原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您心里头一直心心念念的到底是谁!”
康宸额头青筋迸出,他怒道:“拖下去!”
康宸登基已将近六年,从未遇到过这种被挑战威信的情况,而且这个挑战者还是后宫一个小小的宫女,龙威何在?龙颜何存?
白颜渊娇弱的身躯忽然出现在侍卫前进把深夕拖走的路上。
深夕刚才还气势汹汹,这个时候白颜渊乍一出现在他们面前,深夕忽然就哭了,泣不成声。
白颜渊裹紧毯子,说道:“要把她拖走,那就连本妃一起,没有教好下人,是本妃的过失,以下犯上之罪,理应连坐。”
深夕哭着摇头:“娘娘……”
康宸看着白颜渊的背影,冷峻开口:“一起拖下去,打入天牢。”
白颜渊闭着眼,在笑。
康宸终于怒了,连往日的那些情谊都不管不顾。
狱卒知道这次关进来的是个娘娘,好不容易找了一间条件稍好一点的牢房。白颜渊随意打量了几眼,启唇道谢。
狱卒一下子就红了脸。
白颜渊身体弱,本来就有病根在那,这次又入了水,还没等在牢房的干稻草上坐下稳,她就又起了烧。
深夕这次是真怕了,她一个劲地搂着自家娘娘,一边认错:“对不起,娘娘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白颜渊还有点精神,仰着头:“你说你,你都成家了,还是这么冲动,你说你要是出不去,你的夫君不得想剥了我的皮。”
深夕勉强被白颜渊逗笑,她哭着笑的:“娘娘您这是哪里的话,他哪敢。”
白颜渊嘴唇扯了扯,忽然道:“深夕,你回去之后跟你夫君好好过。”
深夕猛地摇头:“不,奴婢要跟娘娘一直在一起。”
白颜渊苦笑:“傻瓜。”
侍卫把白颜渊和深夕一同拖走之后,月才人柔柔弱弱地挽上康宸的手臂,语调轻轻状似哀求:“皇上……”
康宸揉揉眉心:“照顾好小公主。”
说完,挣脱了月才人的手,大踏步往养心殿走去。
白颜渊身上还带着病……康宸一进养心殿,就见淑贵妃在那候着了。
康宸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淑贵妃皮笑肉不笑,明显是听说了今天的事:“皇上,听说您今个处理了个不听话的妃子?”
康宸拧眉:“怎么?”
淑贵妃素手扇了扇茶水的香气,叹道:“唉,在这深宫里,女人就是个苦命的。”
康宸没说话。
淑贵妃也不跟他绕弯子:“皇上,今儿个颜妃那个事啊,您下手重了,您总得好好想想不是,如果真的是颜妃想害那个孩子,那她何必拖着刚痊愈的身子下水去救?那个深夕闹得特别凶是吧,您就先入为主了,但那也情有可原,护主心切啊……”
康宸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您要是真把颜妃当个人来看,就把她从天牢里接出来,别让她死在天牢里头。”
康宸这么一听,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