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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军营韵事(4)

“行行行。”白芷把面巾放在水里,然后拿出来挤干水,扔在裴九的脸上,“那么请爷洗洗睡吧。奴婢先行告退。”白芷欲离开,裴九道:“你这是去哪?还去宴会?”

“不,我想去睡觉。”

“去哪睡?”

“……”白芷一下子蒙了,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一下。

“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我吗?过来……”裴九涨红着脸,在床上挪出一大片位置,“睡这。”

白芷固然爱打趣他,也想着要是再续前缘也是好事,可对于同床共枕,她尚且没这个勇气。裴九似乎看出白芷的犹豫,忙不迭解释:“我不会碰你的,我的意思是,你到这里睡,我在地上睡。”他立即站起来,也许是紧张,竟然连滚带爬地滚下床,不无狼狈。白芷见状,捂嘴偷乐着。

如此,裴九更是大窘。

“奸夫,你真是身经百战吗?看起来不过是初生牛犊啊!”白芷忍着笑,爬上床,盖上被子,微微一笑,侧身睡了下去,完全不理会裴九极为尴尬的大红脸。

白芷今日兴许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不过半晌便睡了过去。裴九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注视白芷,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朽木,你心里真的在意我吗?”

裴九看不清她,总觉得她离他看似很近实则甚远。他总觉得她有故事,一个他未知的故事。

白芷在夜深人静之时起来出恭,见裴九当真睡在床下,一阵苦笑,把床上厚实的几层被子分了他一床,为他盖上,然后自行出去出恭。整个大营,士兵皆是就地解决。本来每个营帐里都有夜壶,因怕吵醒裴九,自己又是女子,委实不方便,她便只好出来解决生理问题。她不敢离帐过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解衣。她方扯开腰间的衣带,准备脱亵裤,眸光发现有刀背反光,她回身一看,见一把大刀直朝她劈来,她身手敏捷地闪开,惊愕地看去,才发觉竟是那黄衫女子。

“你终于出现了。”白芷佯装淡定,实则心里极慌。裴九不在身边,她这点防身术,实在不敢恭维。

黄衫女子冷眼注视:“看来你一直盼着死。”大刀晃眼,白芷眯了眯,大刀上尚有血渍。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这女子能混进来,想必另有同谋。

“你不可能只身前来,你如此大胆现身,昭告自己的身份,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保护你另一个同谋?”

“你知道得太多了。”黄衫女子朝白芷冲了过去。白芷撒腿便跑,高声呐喊:“来人!有刺客!”

黄衫女子急了,想快刀斩乱麻,在人未来之前,解决了白芷。奈何白芷跑得跟兔子似的,她一时追不上。白芷路途一营帐,营帐内有人掀帘出来,是慕屠苏。他着装整齐,似乎未就寝。他见形势,先愣愣地看了看衣衫不整的白芷,但见有人袭击白芷,便上前保护她,与黄衫女子对峙。

白芷喘着气,看着黄衫女子越来越处于劣势,白芷心下安定下来,应该会无事的吧?

营帐内又出来一人,是玉玲。只是她再也不是害怕又胆小的模样,而是稍带不悦与不耐烦,她伸手撩开袖子。白芷看到寒光闪现,心下一惊,想都未想,直接冲了过去,大喊:“小心。”

慕屠苏回身望去,只见冷箭朝他直射而来,他还来不及躲开,一抹身影冲至他身前,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住这冰冷的一箭。

“芷儿……”慕屠苏失声尖叫。

早已有人冲了过来,抓捕那两位细作。唯有一人愣愣地站在营帐外。裴九看到了那一瞬间,白芷奋不顾身为慕屠苏挡住了那一箭,毫不犹豫。而慕屠苏为何叫她“芷儿”?

是他想多了吗?

白芷在失去意识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她忘记疼痛,只是懊恼自己欠缺考虑,更悔恨自己的奋不顾身。她看见慕屠苏充满担忧难过的脸,咬咬牙,拼尽全部的力气说道:“求你……求你,不要喜欢我。”

慕屠苏怔了怔,呆呆地看着白芷,眼中是满眼的受伤:“为何?我连喜欢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芷勉强挤出笑容,眼中泛着泪光,生生在慕屠苏的怀里晕厥过去。

今日,恐怕是军营内最为肃寂的一日。士兵们大气不敢呼出来,帐篷内是裴老将军厉声责骂:“南诏欺人太甚,竟然给老夫玩阴的。暗杀我一部下的仇,非报不可。要玩是吧,老夫陪他们玩!”

众将士皆默不作声。因昨日军妓中有两个细作,裴老将军迁怒,与白芷一同送来的军妓都被放生,在通往南诏之路上设有埋伏,最终无果,应该只有昨日那两名细作而已。只是军营因周围环境险恶,放生的军妓十之八九活不成。

这只是让裴老将军上火事之一,更让他上火的则是白芷被刺一事。裴九事后告诉他,白芷其实早就发现有南诏人混了进去,只是怕误伤无辜,才想到以自己为诱饵,逼出细作现身。裴老将军气这两口子太自以为是,酿成如此后果,白芷被刺,且在伤口左边,离心口极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挨过这一关。

另一帐篷内,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帐内暖烘烘的。白芷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双唇干裂,微弱的呼吸让人生怕就那么断了。裴九坐在床旁看着白芷,平时爱红脸的他,此时脸比她还要苍白几分。

裴九犹记当时白芷晕倒在慕屠苏怀里,一向以冰冷出名的苏苏竟像迷路找不到妈妈的孩子,眼中尽是恐慌、焦躁,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军医。军医赶来救治,苏苏语气颇重,说:“她若死了,你必定陪葬。”

那还是他认识的苏苏吗?他觉得好陌生。

当时军医确认冷箭离白芷的心脏只有一寸,若强硬拔出,可能伤及性命;若一直不拔出止血,她定会失血过多而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裴九那时心里很乱。从小到大,他对死最为惧怕,无法去面对,一扯到关于“死亡”之事,必定选择逃离。可在大家眼里,白芷是他的女人,她的生死由他决定。大家投来的目光,让他乱了分寸,无人知晓这是他的死穴,一触既死。他有心疾在身,平时靠药维持,这些年才有所转好。因一时气急攻心,裴九当场晕厥过去。

待他醒来,白芷心口处的冷箭已拔出,听闻是慕屠苏亲自操刀。他去见白芷的时候,在帐篷外见着慕屠苏。入冬时节,天气寒冷,飒飒冷风吹进衣裳里,他冷不丁打个寒战。他方靠近,慕屠苏便站起身,什么客套话也不说,直接说:“她……没有怀孕。”

这是自然的。

裴九也料到这件事瞒不久。她受伤,军医给她把脉,便会知道真相。可他不想告诉慕屠苏缘由,莫名地对慕屠苏产生了抵触。若慕屠苏不问,他便不答。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慕屠苏道:“你和她……”

“我们是两情相悦,怕爹阻拦才说这个谎。我爹知道真相了吗?”裴九忙接了慕屠苏的话,生怕慕屠苏问出点什么,或者……告诉他点他不想知道的隐情。

慕屠苏沉吟道:“已经知道了,当时你爹也在场。若不是你爹提醒军医芷儿有身孕,军医也不会提这事。”

“是吗?”裴九已然看到以后的场景了,又该一顿鞭子了。也好,充分体现了他“纨绔”“败家子”“无用”的形象。他这十几年,不就是为了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吗?此时无非是“锦上添花”让爹更讨厌他而已,不正合他的意吗?

“你不好奇,我为何叫她芷儿吗?”慕屠苏忽然眸光一暗,幽幽地道。

裴九淡笑:“救命恩人?”

“认识芷儿,我比你早!”

原来,真不是他想多了。可他不想知道前因后果,他们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又如何?自个儿徒伤悲?

“那又如何?我裴九出马,最后哪个女子不拜倒在我的风流倜傥之下?”裴九佯装没事,依旧是谈笑风生的姿态。慕屠苏却一脸严肃:“你想玩女人,京城到处都是,别玩她。”

裴九缄默。

慕屠苏举步离开,裴九忽然在他背后问道:“她为何救你?”到底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慕屠苏因这句话而驻足,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他道:“她想让我离她远一点。”

“……”这能信?

裴九那时在想,白芷的故事,当从慕屠苏说起。

白芷醒来之时,已是五天之后。那会儿天刚刚亮,天际间还是一片淡蓝。她觉得口渴,起身想倒水喝。她方坐起,只觉左胸口一阵撕裂的痛。她蹙了蹙眉,低头看了看那里,已有红色渗出,洇湿了纱布。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蹒跚走到茶几旁,倒了几杯水,润了润喉咙。由于睡了五天,白芷不想继续躺着,便裹着不知是谁的大氅,出去透透气。

刚天明时的军营是寂静的,只偶尔有几名士兵来回巡逻。白芷紧紧裹着大氅走出营帐,毫无目的地走。

她走到军营门口,听到两位士兵在议论着。

“昨夜慕将军带领精锐军去偷袭南诏营,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只不过慕将军在返回途中,被射伤了手臂,真担忧。”

“是啊,不过以慕将军的体格,过些日子照样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白芷听了听,笑笑继续走。烧粮草可真是缺德的事儿,同时也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想必这事不是裴将军那直肠子人能干的,该是慕屠苏自己擅自行动的吧?她走至一个营帐旁,目光偶然一瞥,透过一营帐的帘子的间隙,瞧见慕屠苏正独自处理伤口。他赤裸着上身,单臂抬起,嘴里咬着白布,神色痛苦地给另一只手上药,看起来极为费力。

梦中这活都是她干的。她喜欢黏着他,即使他出征,她也会死皮赖脸地跟着。第一次她只身前来投奔,第二次她化成小兵混入营中,第三次她藏于粮草里。他实在没法,最后都会带她去。她是个娇弱的小姐,拿兵器的力气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每次受伤,她为他小心翼翼地敷药,虽每次弄得他疼得汗流浃背。吃大锅饭的时候,她自个儿精心烹饪,为他做一份“爱心”饭菜,虽他每次都厉声责骂她浪费国家粮食,然后却狼吞虎咽地吃光她做的所有饭菜。直到有了南诏公主,她连靠近他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白芷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继续走。

“喂。”身后有人在唤她?白芷转头,看见裴九追了过来,满脸表现出了不满:“你就不能安分点吗?刚醒来就出来乱走。方才见不着你人,我还以为你死了被人抬去乱葬岗了呢。”

“不正合你的意吗?你又可以花前月下、逛青楼、喝花酒了。”白芷逗趣道。

这回,裴九反而没了以前的姿态,既不反驳,也不接她的话,而是沉默以对。白芷觉他有些不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裴九认真地看着白芷:“你没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白芷捂嘴轻轻笑了起来:“你也称得上浪子?”

“那我是什么?”

“种马。”

“……”

白芷收敛笑容,拍拍他的肩:“才怪。”

“……”

白芷细想了一番:“只闻母鸡叫,不知自会打鸣的小公鸡?”

“……”

白芷觉得有趣,又自己笑了起来。

裴九二话不说,裹紧白芷身上的大氅,然后毫不理会白芷手无缚鸡之力,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白芷吓了一跳,拿眼瞪他:“你作甚?”

“小公鸡想证明给母鸡看,他会打鸣。”

白芷大惊失色:“你敢!”

“那你再说?”裴九挑眉,一副“你不道歉,爷说干就干”的凛然模样。

“不敢了,对不起……”白芷只好示弱。

“这还差不多。”裴九宽慰地道。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麻烦,直接抱你回去,不用致谢。”裴九不耐烦地道,好似还甚是嫌弃白芷话多。

“……”这到底是该谁嫌弃谁?她要求他抱她回去了吗?

白芷发觉,裴九开始往“无赖”发展了。难不成他受了何种刺激,不想打鸣的小公鸡打算清嗓子,蓄势待发了?在她的默许下,裴九咧着嘴打横抱她往营帐走。路上遇见侧目的士兵,白芷觉得害羞,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敢面对。

她嘴里一直嘟囔着:“到了没?”

“没。”裴九见白芷这样,故意绕了远路,然后不满足,走了一圈又一圈……

白芷察觉不对,觉得过了好长时间了,她拿开自己的手,竟发现还是在方才的位置:“你原地踏步?”

“我还在热身。”

“……”

白芷有些无奈了。这小公鸡,到底是要闹哪样?她为何依着他,陪他一起胡闹?

白芷不想在军营多逗留了,但碍于战事未结束,不敢贸然提出离去,加上身上的伤口未痊愈,以裴九的性子,也不会带她离开的。如此拖延,她来军营已将近一个月。

她和裴九是军中闲人,吃喝拉撒睡外,还留有甚多的时辰,如何打发?若是以前,骑马射箭皆可,可如今白芷有伤在身,这些都使不得,只得找使得的事情干,于是裴九提议钓鱼。

白芷养伤阶段,两个人下了无数次棋,换个花样甚好,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钓鱼得要有工具,军营哪有现成工具?无工具得生出工具,只好……自己制作工具了。

幸而军营外有竹林,有个好的材料地。

于是,两个大闲人一同出军营去砍竹子。裴九手持大刀,白芷背包袱,打算出发。他们还未出军营,便被看守的士兵给阻拦下了:“九公子,战局严峻,外头危险,不宜出行。”

于是两人打道回府,沮丧地回去继续下棋。

“慢着。”士兵忽然喊道。

两人以为有了曙光,兴奋地转头。

只见士兵惊慌地指着白芷,手指不住地颤抖:“血,血。”

两人皆不甚理解,裴九把白芷扳过来,看了看士兵一直指着的臀部,但见黄衫有一处手掌大的血渍。裴九跳了起来,抓着白芷的肩膀问:“你哪里疼?”

“哪里都不疼。”白芷不甚理解裴九这紧张的反应。

“你不觉得……那里痛吗?”

“哪里?”

“那里。”

“哪里?”

“就是那里,那里……”裴九看来狗急跳墙了,直接指了指自己的臀部。白芷寻思了一下,臀部疼?血?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白芷茅塞顿开之时,她的脸上立即晕出两朵红云,这是鲜少有的情况。

便是这鲜少的情况,在裴九眼里是极为不寻常的。她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是哪里不舒服?裴九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白芷,百米冲刺似的狂奔向军医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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