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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桑寄生

苦甘 平 散疮疡 追风湿 却背强腰痛

——《本草蒙荃》

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弘元法师来送古董,又听说白马寺内住进了鬼子兵,云鹤鸣担心起来,夜夜睡得都不踏实,到了第五天,她决定亲自去寺里一趟。一早,她换了素净衣裳,买了香箔,提着供品,带济远一起进了寺院。

弘元法师一见郭家母子,就明白了他们的担心。他手执木鱼,亲自敲打。师徒低吟高咏,一片祥和的诵经声。云鹤鸣双手合十,虔诚地跪上蒲团,磕头,祈祷。站起来,把十几枚铜板丢进功德箱中。

弘元法师送出来:“多谢云先生,菩萨保佑您和郭先生及全家平安、幸福!”“谢谢法师!”云先生走出大殿。弘元法师小声说:“五犬鬼子送来一尊周鼎,专派了一队鬼子兵保护……”“嗯,明白了。”云鹤鸣低声应着,忽然提高了声音说:“谢谢法师!”“云先生,恕不远送!”弘元法师说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云鹤鸣和济远回到家,郭先生正和女婿白挺松在客房里坐着说话,白挺松含腰站起喊了一声:“娘!”“你咋来了挺松?坐吧!”云鹤鸣说着坐下来。白挺松坐下,说:“娘,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巧巧捎信来,说她已经毕业,很快就可能回来工作。一切都好,请爹娘不要挂念!”“哎呀挺松,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云鹤鸣激动地说,“你爹前天还念叨,说叫鬼子抓走的时候就想着这辈子怕是见不上巧巧了……”郭一山一听,眼睛就红了。他虽然已经会走,但还拄着拐杖。他用拐杖捣着地说:“六七年了,我做梦都想见她呀!”白挺松说:“爹,娘,日本鬼子真的就要完蛋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进攻的力量了,下边就看我们怎么样收拾他们了!”“就盼着这一天快点儿来到呀!”郭一山说。

白挺松端起茶杯,说:“娘,听爹说,你今天去了白马寺?”“我去给你爹烧炷香。这不,刚回来!”白挺松问:“白马寺里的鬼子兵究竟有多少?”“哎呀,我倒没太注意。”云鹤鸣想了想说,“好像人不多,弘元法师送我出来,说是‘一队鬼子兵’……”白挺松笑了,说:“娘,你还说没注意呢,你的情报准极了,就是一个小队的鬼子兵。”云鹤鸣也笑了,说:“我要知道你们想了解,我才不会恁快就出来呢!你们——?”云鹤鸣看着女婿。白挺松说:“不瞒爹娘说,我们今天就要消灭他们!”“今天?”云鹤鸣激动起来。“对。我来就是想听听娘知道的最新情况。”白挺松说着站了起来。“哎,挺松,你知道鬼子为啥要在白马寺驻兵吗?”“好像是为了一尊周鼎?”云鹤鸣深深地点了点头。“哎,娘,你咋知道?”白挺松笑着。云鹤鸣本想都告诉女婿,但丈夫和儿子都在,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法师说的。”

游击队观察了几天,寺内的一个小队共有十二个人,两挺轻机枪,没有重火器。可是,五犬一郎突然驻兵白马寺什么意思?想钓游击队?赵富宾正在犹豫,市里的内线送来了消息:寺内有一尊周鼎。赵富宾和白挺松商量,一定要吃掉这块肥肉,夺回千钧重宝!事不宜迟。赵富宾迅速调集队伍,制订了三套袭击方案。鬼子兵十二人,游击队决定拿出五倍的兵力,务求全歼。

白马寺坐落在洛阳城东十二公里处,是连绵起伏的豫西丘陵中的一块平地。东汉永平七年(公元64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遇两个深目长髯光脑袋的男子,说能保护华夏苍生。明帝于是派人西去求法,三年后,两个天竺僧人释法兰、释莫腾白马驮经来到了洛阳。汉明帝亲自接见,亲自选址,并为之置业建寺,因名白马寺。一千九百多年过去,物换星移,朝代更替,白马寺却像奇长无比的一颗钉子,深深砸进洛阳之东这块平坦的土地。正是秋天,竹竿园似的高粱地红透了半个天空,修炼了数月的谷子也到了得道的季节,成熟的大豆越长越矮,泛黄的叶子搏击着秋风,一片金黄、一片浅绿、一片火红,大自然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肆意挥霍着珍贵的秀色。游击队司令赵富宾再一次显示了他出色的指挥才能:既然有备而来,既然我众敌寡,他决定把这次袭击的时间选在白天。这样,在第一波攻击打响的时候,至少会有一半的鬼子躺倒在寺内的砖板地上!

化装成富商的赵富宾来到了白马寺,他身着土黄色竖暗道西服,头戴巴拿马浅色布帽,脚下的皮鞋亮可鉴人。警卫员现在成了随从,中式上衣,西式灰裤,提一个暗扣黑色牛皮包。在他们后边,跟着两个卖香烛、纸马的“小贩”。显然,他们是买了小贩的东西,让小贩帮着送进去的。“站住!”两个站岗的鬼子兵伸出刺刀。“太君,这是洛阳商会的副会长赵先生。”随从上前,递给鬼子兵一支香烟,“赵会长要给皇军筹饷,特来寺里进香。”“太君,您好!”赵富宾脱下帽子,向两个鬼子兵致礼,又掏出打火机,走上前亲自给他们点了香烟。“哈依!”鬼子兵放行,四个人走了进去。

穿戴破烂的老太太左手挎着个竹篮子,右手扶着病病歪歪的儿子一扭一扭地来到门口。“什么的干活?”鬼子兵伸枪拦住。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太君,俺的儿子病好了,俺是来还愿的……”“不行!”鬼子大喊一声。“太君!”老太太又求。“混蛋!回去!”日本兵做一个伸手要打的动作。老太太领着儿子退到一边,坐在路边树下,眼巴巴看着寺里。

借着青纱帐的掩护,白挺松带着游击战士悄悄来到白马寺墙外,按照事先的侦察,他们迅速在墙角处挖了暗洞。

大雄宝殿内,弘元法师正和僧徒们做着法事,经歌和着铜钹木鱼抑扬起伏。赵富宾进去上香,警卫员站在门外。三个持枪的鬼子兵从旁边巡逻而过。

赵富宾走出大殿,绕过花丛,正和也来进香的白挺松走了个迎头。“先生,借个火!”白挺松挡住赵富宾,“老赵,鬼子突然增兵,是不是走漏了风声?”“是吗?”赵富宾往外看了一眼。大门内,几十个鬼子气势汹汹开进来,骑兵、步兵,整齐而杂沓。“还能打吗?”白挺松说。就在这时,翻译官一溜儿小跑过来,从赵富宾等三人身边走过时,侧脸看他们几眼。赵富宾一使眼色,白挺松迅速跟上,和警卫员一起猛掐住翻译官的脖子。三人把翻译官拖到拐角处,放了下来。

翻译官昏了,直翻白眼。赵富宾用枪抵住翻译官的脑袋:“说,你们是干啥来的?中国人不杀中国人,你要说实话!”“长官,您别杀我,我一定说实话。”翻译官吓坏了,翻着眼珠说,“五犬太君请弘元法师给他鉴定周鼎,今天要来拿结果呢!”“一共来多少人?”赵富宾又问。“五六十人,再加上原有的一个小队,一共有六七十人。长官,我也是没法,才当了汉奸……”“委屈你了兄弟!”赵富宾一挥手,警卫员忙掏出一个手巾塞住他的嘴,又抽下翻译官的鞋带反绑了两个大拇指,最后解下他的腰带,在屋角处的一棵槐树上拴了。赵富宾拔出枪来。警卫员和白政委也都拔出枪来。“政委,按计划行动!打了就走!”

五犬一郎并不知道游击队的计划。今天是第五天,按他的最后期限,弘元法师要交出释文的。他看白马寺一切正常,就遣翻译官去喊法师。法师老不来,他有点儿急,也有点儿累,高喊了一声“休息!”就地解散了队伍。送周鼎进寺,再派出一个小队,他一直心里紧张。他知道游击队的刁钻,也知道赵富宾的凶狠。可今天是第五天,是他取走周鼎和译文的日子,他有些庆幸,也有些放松,站在弘元法师的禅房外,看着远处正在巡逻的三个士兵,他的脸上渐渐漾出一种欣慰来。

在大殿拐弯处的花园边,也有人在关注这三个巡逻的士兵,那就是赵富宾和他的警卫。“我打前两个,你打后边的!”三个巡逻兵从陪殿后拐过弯去,历历地晃在眼前。“打!”随着赵富宾一声轻喊,三声枪响倒下了三个鬼子。

枪声就是命令。墙内的游击队员瞅准自己的目标,噼噼啪啪放了一阵排枪。大门外那两个坐在路边树下的病病歪歪的母子也忽然跃起开了枪,俩门岗应声倒地。两个人上前摘了鬼子的枪,猫着腰向寺内冲去。

五犬一郎走进禅房,那尊周鼎正威风凛凛地蹲着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正要喝,忽然听到密集的枪声,扔了碗急往外冲。

鬼子兵的枪本来是架在一起的,猝不及防的战斗突然降临,他们争着抢枪。白挺松知道必有一场好戏,就安排了几名神枪手狙击鬼子。为抢到自己的枪,鬼子兵奉献了十几具尸体。训练有素的鬼子兵渐渐清醒,轻、重机枪齐响起来,狂风一样扫向游击队的阵地,有战士受了伤。

“韩二狗!”白政委喊。“到!”“你掩护,我抢周鼎!”“我去吧政委!”韩二狗大喊。“你不知道地方。快,机枪掩护!”白挺松喊着,带两名战士冲向甬道。游击队的机枪狂叫起来。白挺松冲进禅房,三个人边打边撤,终于把周鼎抬了出来。

五犬一郎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场战斗和周鼎有关系,当他听见禅房外响起密集的枪声时,才发现游击队意在周鼎。一切都可以不顾,周鼎必须抢回!反扑的鬼子喊叫着冲过来,子弹打在鼎上,爆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周鼎已被抢出,战士们抬着飞跑。“追击!周鼎的,一定要夺回来!”五犬眼睛都红了,挥着指挥刀喊叫着。鬼子兵端着枪,弯着腰拼命冲击。“白政委,你带着鼎往那边,我和战士们掩护!”赵富宾喊。战士们兵分两路,边打边往外撤。

鬼子兵发现了赵富宾,轻、重机枪一齐射来。有战士被枪打中,倒在地上。赵富宾举起手枪,一枪把鬼子的重机枪打哑。很快又有鬼子补上来,鬼子的机枪再次响起。游击队被压在豆地里抬不起头来。

白挺松和战士们看得真切。“政委,咋办?”抬鼎的战士气喘吁吁。“把鼎放在坎上,拿枪敲它几声!”白挺松命令。抬鼎的战士用枪管猛敲周鼎。钟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五犬一郎一阵欣喜:“那里!鼎在那里!周鼎的,坚决的夺回来!”鬼子兵弃下豆地,掉头往这边冲来。

“白政委,炸了吧!怎么着也不能让它落到鬼子手里!”一个战士喊。“嗯,别慌!”白挺松大声喊,“手榴弹拿两个来!”有战士马上递过来两枚手榴弹。白挺松拉出拉环,用脚上的鞋带儿拴了,绑在鼎腿上,然后放倒周鼎,把两枚手榴弹埋在鼎旁,喊一声:“撤!”

五犬一郎带着队伍冲到周鼎旁:“哈哈哈哈,周鼎!赵富宾的失败!”“周鼎!”鬼子们喊着,就要去抬。“慢!”五犬制止住他的兵,围着周鼎看了一圈。游击队开始了反击,轻轻重重的枪声骤然响起,伴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战士们的高喊声,游击队战士冲了过来:“消灭日本兵,活捉鬼子五犬!”

“快,抬走!”五犬高喊。鬼子兵上前抬鼎,手榴弹忽然炸响:“轰!”几个鬼子兵应声倒地。“抬走!”五犬一郎也受了伤,他抹着脸上的血,大叫。鬼子兵抬起周鼎,又被游击队追打进寺里。

五犬一郎一回到驻地,翻译官就被押了进来。五犬一见,走上前就是几个耳光:“你的,混蛋!”“哈依!”陈崇洋挺直胸脯。“你的,畜生!”“哈依!”翻译官的鼻子流血了。五犬一郎又扇他一个耳光,大吼:“你的,解释!”翻译官自扇了几个耳光,这才现出哭相:“是,太君,我混蛋,我该死,我被八路俘虏了,他们掐我的脖子。可是,我对皇军忠心耿耿,我没有给八路任何消息!”“嗯!”五犬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怒气,“关起来!”“太君,太君……”翻译官喊着,被两个鬼子架走了。

五犬一郎的目光落在周鼎上,心中的块垒立即化解了许多。他点亮蜡烛,端着,一点儿一点儿照看起来。五犬一郎是一个军人,一个日本军人,他杀人,他放火,他攻城略地、强奸妇女,让手无寸铁的人在他的面前有地狱般的感觉,但这,远不能比马利奇那尊商鼎带给他的幸福和满足!正是从这尊商鼎,他证实了自己最迫切的价值和意义!他知道,能给他最大安慰,能让他如此冒险的,只有古物!那些穿透了数千年时空的古物!它们知道万千个秘密,可它们守口如瓶一言不发。要让守口如瓶一言不发的古鼎说出遥远又遥远的万千秘密,想一想都让人兴奋。他的父亲远蟹横行曾说,古物就是历史,既具宏观的时空,又具微观的心理。如果说其他士兵的侵略中国是出于民族主义的狂热和开土封疆的激情,那么,五犬一郎的潜意识里,最基本的动力就是掠夺古物。尤其当他第一次看见马利奇买得的商鼎,那种硕大,那种精绝,那种震撼,占有的欲望腾然而起简直无法遏制。他端着蜡烛转了一圈儿。周鼎被手榴弹炸过,半边都熏成了深深浅浅的黑灰,不少地方变了形,一条腿差不多要掉下来。他拿起一块布轻轻地擦着。他擦到了那个断耳的地方,连忙拿过来那个被敲掉的鼎耳。让他震惊的是,鼎耳根本放不上断耳的地方!五犬一惊,陡然出了一头大汗。五犬把蜡烛端到鼎耳边,逆了光细看:

鼎耳断处完全抹平,一点儿原来的样子也没有。

五犬又吃一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语着:“难道弘元作了假?这个丁文志给我作了假!”他站起来,大喊一声:“来人!”“到!”“把陈翻译押过来!”

陈崇洋被绑着走进屋子,看见五犬一郎就用哀求的口气喊:“太君,我有罪!可我忠于太君,忠于大日本帝国……”“嗯!”五犬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又恶狠狠地看他一眼,然后拿起鼎耳往鼎上对了一下,说,“看,对不上!”陈翻译一时没有明白,使劲眨巴眼睛。五犬又对了一下:“你的,看法的如何?”陈翻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声说:“啊,太君,我明白了!一定是弘元法师给太君换了。这是一个假鼎!”

“嗯。”五犬应一声,小声命令,“解开!”鬼子兵给他解了绳子。“谢太君!”翻译官不失时机地献媚,“太君,我们应该立即出发,搜查白马寺!”五犬看着翻译官:“立即?为什么?”翻译官急于立功:“太君,如果弘元法师真的做了个假鼎,那么,真鼎会在哪里?肯定还在寺里。”五犬使劲点一下头:“说下去。”翻译官口齿伶俐起来:“因为,自从我们送去周鼎,就派了皇军保护。周鼎这么大个儿,他要想弄出去谈何容易!所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建议,对白马寺全面搜查!”

五犬在原地转了两圈就做出了决定:“立即搜查白马寺!”五犬原地又转了一圈儿,对翻译官说,“礼遇弘元法师,等他说出文字的破解结果后,再抓起来审他!你的,戴罪立功!”“哈依!”翻译官精神振奋。

听到激烈的枪响,僧人的法事停顿了一下,就像大家一起打了个饱嗝,顶多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又继续抑扬起伏了。不长眼的子弹飞进宝殿射中了了因和尚。一股鲜血从他的肩头流出来。但,法事仍在进行。法事做完的时候枪声也响完了,僧人们这才把受伤的和尚抬出来包扎疗伤。好在了因的伤不是太重,子弹穿透了肩上软肌,险些就要伤及骨头。“罪过!罪过呀……”弘元法师念叨着走进禅房。静心徒弟跟在后边,小声劝师父:“师父不要自责,都因为这万恶的鬼子兵。现在总算好了,这一场算是闹完了!”“未必!”法师摇摇头。静心说:“您是说,还要给他解释鼎上的文字?”法师不接徒弟的话,自语着:“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弘元法师决定立即捆包周鼎,当晚再送郭家。鼎绑好了,驴也备好了,两人把驮子抬上驴背,静心牵驴,法师扶驮,趁夜色离开禅房。甬道上悄无声息,满耳里细碎的驴蹄声把人的心敲得一紧一紧。快到大门的时候,驴忽然一顿,停住了四蹄。静心回过头正要赶它,忽然就听见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法师轻喊一声:“不好,快回!”师徒俩转身就往回走。紧跑慢跑,来到禅房门口。“放哪儿师父?”静心小声问。“地下!”静心连忙去搬驴身上的驮子。师父说:“不搬驮子,只要鼎!”两人于是各搬起一个器物。静心和尚用肩膀撞开屋门。弘元法师扭脸定神,看驴还站在门前,走回去猛拍了一掌。毛驴一惊,懂事地快步走了,空驮子没了内容,一晃一晃地表示着轻松。静心拉开了遮挡洞口的博古架。法师转身闩上了屋门。师徒俩抱着器物相继钻进洞里。

“开门!快开门!”翻译官的喊叫夹杂着鬼子兵呜里哇啦的声音。

师徒俩在洞内停住脚。师父语调平静:“把古物,还有这炉子,等等,全都放进耳房里……”“那您——”静心有些不安。“我上去应付他们!”师父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嘱咐,“把东西藏好,不管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嗯。”静心点着头,送了师父两步。“快去放!”师父吵他。静心说:“师父,您多保重!”师父转身走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五犬一郎带着翻译官猛敲弘元法师的禅房门。弘元法师走出洞来,轻轻掩上博古架。

“砸!”翻译官喊着,猛用脚踹门。弘元法师点亮油灯:“谁呀?来了!”一扇门倒下来,险些砸了法师。鬼子兵冲进禅房,五犬一郎阴郁地看法师一眼,狗似的在屋里嗅了一圈。

“弘元法师,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请你吧?”翻译官阴阳怪气地说。“阿弥陀佛!”法师似乎笑了一下,“整理一下经卷我就跟你们走!”翻译官说:“你知道我们要带你走吗?”“你不是说‘请’吗?门都给我砸了,还不是要押我走吗?”五犬没发现什么破绽,看了看法师静穆的脸,对翻译官说:“我押着法师回城,你带队伍继续搜查!”“哈依!”翻译官点头。

弘元法师走出禅房,下意识地扭过脸来:昏黄的灯光从倒掉门的门洞里冲出来,深深浅浅扑倒在他的脚下。“走吧法师!”五犬一郎大声喊。

云鹤鸣走进厨房,大声地吩咐着:“凤鸣,今天多做两锅馍,再烧一大锅绿豆汤。”“嗯。”凤鸣应过,忍不住又问,“有客?”鹤鸣一笑:“有客。”两锅馍做好了,一大锅绿豆汤也烧好了,客人却一直没来。云鹤鸣忍不住走出院门往外张望。傍晚时分,两副担架抬了进来。白挺松跟在后边:“娘,这两个战士受了伤。这个是小孔,你认识的。”“大娘!”小孔喊。“孩子,到这儿就是到家了,放心,我会好好给你看的!抬客房里!”两副担架进了客房。云鹤鸣扭脸对女婿说:“挺松,家里做了馒头,烧了绿豆茶,你让人都过来吧!”

“好的。”白挺松转身要走,忽然又问:“我爹呢?”娘说:“自从在鬼子那儿受了一场罪,你爹一下子长了胆量,啥也不怕了,在后边调药呢!”“这才对,娘。鬼子是欺软怕硬,国民党顽固派也是欺软怕硬。我们只要自己硬起来,强大起来,我们就谁都不怕了!”

郭一山拄着拐杖来到客房,不时给太太指点着。赵富宾也来了:“怎么样云先生?”“都处理完了。你们去喝茶吧!”云鹤鸣抬起头来。赵富宾扭脸喊:“狗子,把他俩抬往北邙驻地。”云鹤鸣拦住话头:“住这儿不行吗?赵先生,住这儿便于治疗!”赵富宾说:“不,先生。这会给家里带来危险!快抬走!”几个战士走进来抬担架。喘着粗气地鲇鱼跑进来:“报告赵司令、白政委,鬼子兵一个中队已经出城,方向仍是白马寺!”

赵富宾皱紧眉头:“鬼子兵一到夜晚就不敢露头了,今天为啥长了胆子,有这么突然的行动?难道白马寺还有啥重要的东西?”白挺松说:“五犬一郎是个古董贼,一见古董就疯了。我估计,只有与古董有关系,他才敢这样疯狂!”云鹤鸣一听就急了,说:“这么说,弘元法师有难了。你们快去救他吧!”“云先生咋这样看?”赵富宾看着她。云鹤鸣想了想,说:“弘元法师也是个古董迷,他对我说,他放了不少珍贵的古董,都是国家重器……”

“噢!”赵富宾略一沉思,立即下达了命令:“集合队伍,立即出发!注意保护弘元法师和他的古董!”

五犬一郎带走了弘元法师,翻译官带着鬼子乱翻起禅房的东西。鬼子兵把书架上的经书用枪托捣散在地,一页一页地翻找着,希望能有不菲的收获。另几个鬼子争抢着博古架上的古董。翻译官不抢古董,翻译官想戴罪立功。他掀掀法师的床,翻翻法师的书案。博古架被抢空,霍霍落落地立在墙边,翻译官没找到东西,禁不住拿博古架撒气,他要把它弄倒,抓住框猛地一拉,没想到博古架像门一样“走”了:地下室的门暴露出来。“地洞!”翻译官惊喜至极,禁不住一声大喊,“里边宝物的,大大的有!”“噢!”鬼子兵举起胳膊,一片欢庆之声。

静心和尚藏起了古物。锻造的器具比较沉,他一点儿一点儿往里边挪着。嘈杂的声音传进洞来,那么近,那么响,他立即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心头一惊,连忙拿棉被挡住灯光,更快地藏东西,消痕迹。

翻译官掏出手电照着下边:“太君,洞不深,我看见里边金光一闪!老和尚的地洞,历来都是藏宝的地方!里边的,不会有人!”鬼子军官指着士兵命令着:“你的,前头。我的,随后。你们的,一个一个的跟上……”

“太君,白马寺是中国第一名刹!东汉时候就建寺了,将近两千年。宝物,大大的有!多多的有!是不是带上几个麻袋?”翻译官大喊着。“嗯!”鬼子军官摇摇头,“我们的,看看。回头的,卡车的干活!”“哈依!”翻译官说过,禁不住自语,“娘的,要发财了!”

东西藏完了,静心又小心地把痕迹消掉。看着空空的室内,静心一屁股坐下来,露出了静静的笑意。

鬼子兵做好了准备,脱去多余的衣服,人人只穿个兜蛋裤头。翻译官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喋喋不休地叫着:“这是老和尚的住房,平时谁也别想进来。这宝物,也只有老和尚他自己知道!现在,我们就要拿到白马寺的镇寺之宝了!这可是中国第一名刹,两千年的寺院啊!”

“宝贝的,大大的有!”鬼子兵狂躁地喊着。“快下!”军官喊着。端着枪的鬼子兵一个个走下洞去。

游击队包围了寺院,激烈的枪声响起来。白天的墙洞这会儿正好用上,战士们一个个钻进寺内,对着鬼子猛打。

静心和尚被鬼子绑了。翻译官大喊着审他:“宝贝藏在哪儿?”静心说:“白马寺只有经卷,没有宝贝!”翻译官又喊:“周鼎藏在哪儿?”“你们拿走了!”一排子弹打在窗上。“把他带走!”翻译官喊着。鬼子兵押着静心和尚冲出屋门,翻译官忽然又拐了回来,他跑到屋里,使劲推动博古架,把地下室的门堵上,这才向外跑去。

辛酉鼎和周鼎并排立在桌上。五犬一郎抚着战刀,看着墙上的拓片,一动不动。

翻译官围着周鼎看,他转了一圈,逆着窗户的亮光,忽然发现鼎面上翘起的一块鼎皮下有两个字。他使劲撕开鼎皮往里看,一行文字清晰地出现在面前。他禁不住惊叫一声:“太君!”

五犬转过身来,显然,他还没有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翻译官。“太君,您瞧!”翻译官得意忘形地拉着五犬站在逆光的位置,他使劲揭开鼎面上翘起的一块鼎皮,“太君,您仔细瞧!”

逆着光线,一行篆字清晰地出现。

五犬问:“什么的干活?”“文字。”翻译官很显矜持。

“什么的文字?”“梅、花、篆、字。”

“梅花篆字?”五犬没听明白,“什么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鼎是个假鼎确定无疑!”翻译官说着,笑了。

“真的?”五犬着急地问。翻译官一愣:“不是真的,是假的!你看看,这几个字写的是什么意思呢?你来你来,”他拉着五犬趴在字上看:“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中华民国三十三年’,那就是今年,一九四四年。周朝人能知道‘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吗?这就是弘元法师作假的铁证!怎么样?太君,我说得对吧?”

“你对的,你对的,你大大的对的!”五犬大声喊。“谢谢太君夸奖!”翻译官挺直胸脯站在五犬面前。五犬忽然抡圆巴掌给翻译官一个耳光。陈翻译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啊,啊啊太君!”翻译官惊呆了!“太可恨了!死了死了的!”五犬大喊。“啊啊太君,我是忠心耿耿……”翻译官扑腾跪下了。五犬猛地往翻译官屁股上踢了一脚,大喊:“起来!”

翻译官战战兢兢站起来。五犬低了声音:“你的,去带弘元法师!”“是。太君!”翻译官转身欲走。“慢。”五犬一郎忽然说,“是请!明白?请!”“明白。啊啊明白!太君要让法师讲鼎上的文字,所以必须‘请’!”翻译官自作聪明。“嗯。”五犬用鼻子呼出一声长气。

弘元法师被“请”来了。“法师,您请坐!”五犬一郎指着椅子。“阿弥陀佛!”法师坐下来。五犬指着张挂在墙上的拓片,皮笑肉不笑地对弘元法师说:“白马寺的不安全,特请法师来此,给在下的,讲字。”弘元法师一脸漠然,他看五犬一眼,说:“昨晚,寺里一场战斗,不知道伤了多少徒弟,贫僧在此,实在无心给你讲鼎上的文字!”“法师,僧人的,无有伤亡。”五犬看着墙上的拓片,“你的讲过,我立即的送你回去。”

“看来只好如此了。”弘元法师看了看高悬的拓片,“这是平王东迁后的第二个王桓王时期的鼎,距今已有二千七百余年了。你看,鼎文是这样破读的:

唯七月,桓王在京。辛卯,王渔于×池,呼井从渔,对扬王休,用作宝尊鼎。

“你的,记录。”五犬示意翻译官记录。翻译官连忙打开本子:“译文怎么读,法师,请您一句一句地说。”

法师一句一句地读着:“‘唯七月,桓王在京。辛卯,王渔于×池’,此字不识,但可以断定是个地名……”翻译官在纸上疾写。

“平王东迁,建都于洛河之北,故称洛阳。历史上称此为东周,也是春秋时代的开始。平王姓姬名宜臼,之后是桓王姬林,之后是庄王姬佗……”弘元法师眯起眼睛,缓缓说着。

“报告!静心和尚带到!”一鬼子兵走进来。五犬高喊:“带进来!”

静心进来了,满脸是伤,腿也跛了,看见师父禁不住高喊了一声:“师父!”“静心,你怎么来了?”法师吃了一惊。静心知道师父惊的什么,连忙大声给师父说:“昨晚,师父让徒弟打扫地室,储放祭器。我刚把地室打扫干净,不想外边打起来了。他们从地室里边抓住我,就带到了这里。师父,您要为小徒说话呀!”

“哈哈哈哈,我们都不要演戏了!”五犬露出凶相,“弘元法师,我问你,我的周鼎的,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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