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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冯

徐丹的话,在不久之后应验了。继上次海曲香福总的项目失败后,田枫林一度感觉很消沉。他知道,支撑一个公司,如果没有客户资源,没有资金进账,对于公司以及对于自己的生活,影响是巨大的,尽管徐丹不会责怪自己,但那份来自内心的压力,会给人造成恐惧。好在,田枫林的运气不错,在W城,一个有着传奇经历的老板王东,让田枫林的事业出现了暂时的转机。

王东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而一次出差过程中,他偶然看到了田枫林曾经出版过的一本商业领域的小说,这本小说的名字叫《绝对角力》,是田枫林当年在红酒企业做高管时,总结了真实的商战案例写成的。对于在商场搏杀多年的王东来说,书里面描写的那些血淋淋的厮杀,让他感悟到写这本书的作者田枫林是个有“干货”的作者。通过田枫林在书上留下的邮箱,王东联系到了田枫林。当得知田枫林现在从事管理咨询业时,王东自报家门地告诉田枫林,自己有家名字叫作“硕分”的商贸公司,目前正在运作快消品项目,急需要有经验的专家来帮扶一把,他欣喜邀请田枫林到W城自己的企业去会诊一下,而田枫林面对着这种近乎从天而降的机会,自然也是欣喜不已。在跟徐丹缠绵告别时,田枫林暗下决心,这次一定把项目做成,带着钱回来。

王东是大方的,在田枫林出发之前就把机票订好了。田枫林下了飞机,来机场接机的司机小冯是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神小伙子,开的是奔驰,这也体现了北方人的豪爽和尊重。

W城坐落在齐鲁大地,有着风筝之都的说法。司机小冯在和田枫林的交谈中知道了之前田枫林曾经来过W城几次,但都是匆匆而过,于是便在征得田枫林同意后,开着车载着田枫林在W城环城参观起来。小冯详细地给田枫林介绍了W城的历史典故和特色名吃。虽然普通话中还带着地域方言的口音,但他的真诚和热情让田枫林对小冯有了好感。

“小冯,你到硕分公司多长时间了?”田枫林想通过小冯多了解些情况,于是跟小冯攀谈起来。

“田老师,我来公司快两年了。”

“一直给你们王总开车?”

“到现在一年七个月,也算老员工了,我们公司成立才两年,我打算这辈子就跟着王总干了,只要他要我。”

“看来王总对你们挺好的,你都想一辈子给王总干了。”田枫林调侃道。

“是准备干一辈子,因为王总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冯很坦白地回答。

“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把你和王总的故事给我讲讲吧。”田枫林忽然对这小伙子的际遇产生了兴趣。随后,小冯给田枫林讲了自己的故事。

我二十岁那年,应聘到一家保险代理公司做业务员,像我这种没上过大学,也没什么学历的人,也只能做一名最基层的保险推销员。我每天拿着资料,频繁出入写字楼和居民区,挨家挨户去推销保险,但您知道,做保险这行,没人脉,没关系,是很难赚钱的。我干了两个月,只签过一个千把块钱赚头的单子,因为我根本见不到那些大企业的负责人,就是小客户也经常给我钉子碰。

为了提高水平,我当时还节衣缩食地自费听了成功学的课。讲课的老师说,想成为一个好的推销员,就要发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要胆大、心细、脸皮厚,这叫推销亲情。自从接受培训后,我见到客户不再说“某某先生,假如有一天你出了意外,不买保险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买了保险你就会发财了”之类的话,我会说:“某某先生,你一定很爱你老婆或你的马子,那就买份保险吧,这样她们会更多地受益,你更可以在他们心里树立你的高大形象。”反正我就开始了死缠烂打战术。没想到这些技巧话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们一见我,就像躲着瘟神一样躲我。后来我实在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行业,就准备辞职了。

没想到在电梯里,我捡到了一个皮夹子,里面除了有几张钞票之外,还有一张身份证和一打名片。我虽然缺钱,但还不是贪财的人,就想把皮夹子还给对方。当我正想按照名片上电话给对方打的时候,我发现电话下面的地址就在这座写字楼,而且对方的名头印的是通讯公司的副总。我捉摸了半晌,认为这或许是个机会,有可能把这个丢皮夹子的人变成我的客户。于是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直接走进了秦总的公司。前台看我穿的不体面,张口冲我说:“哎哎,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乱闯啊!”我见不得狗眼看人低的人,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我说:“你们秦总约我来的,你要不想明天结算工资回家,就告诉我他在哪间办公室。”前台被我说蒙了,磕磕巴巴地说:“往里走,倒数第二间。”

我径直走进秦总办公室,秦总抬起头看到我,我也按身份证照片上的样子对号入座,确定是他。他彻头彻尾打量我一遍之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问我:“请问您找我有事吗?”我掏出他丢的皮夹子,说:“你刚才在电梯丢了东西,被我捡到了,你看看,少东西没?”秦总看看我手里的皮夹子,赶忙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谢谢,谢谢你,我还不知道自己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好好答谢你。”我急忙说道:“秦总,饭不用吃了,我有个业务,希望你能帮帮我。”松开手后,我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总。秦总细细看看我的名片,眉头皱了皱。我知道,我名片上印的那些保险公司的LOGO触动了他。说实话,我能理解,任何人看到保险推销员都会抵触。“秦总,我不会用人情要挟你,我是想,如果你们公司真有需要,可以给我个合作机会。”我的话说得很坦诚。秦总没作声,考虑了有一分钟的样子,对我说:“好,那现在我们开始谈生意,你把你们的保险产品给我讲一下。”我拿出资料,和秦总面对面坐下来,把我所代理的保险险种给他做了详细描述。最后,我告诉他每笔单子做成了,给他的个人返佣不会低于百分之三十。听完我的介绍,秦总初步表了个态,他觉得我推销的险种对他们公司的员工有益处,原则上同意合作一下。他跟我约了时间,让我下周三带齐资料,来他公司开个讲解会。临出门前,他再三叮嘱我记好时间,他会提前集中公司几百号员工。我心里一阵激动,终于有个大单的机会了,如果成了,或许未来三年的收入都赚到了。

骑着脚踏车哼着小曲,却发现前方的人行道上一团人挤在一起,我停下车,挤进人群,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不料这场热闹却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损失,也验证了古人常说的“明哲保身,无事早归”的劝告是多么正确。

地上昏倒了一个年轻女人,我一看,是我的一个叫孟裳女的同事。她是公司另外一组的业务员,每周开碰头会时都能见面,其他同事根据名字谐音给她起了孟姜女的外号。路遇同事不能不管,我拨开人群走到孟姜女身边,把她扶起来,用力掐她人中。人群中有人递来瓶水,我捏开她的嘴,缓缓地给她灌水,她慢慢睁开了眼。“大家都散了吧,我是她同事”我冲人群说道,人们逐渐散开了。

我把孟姜女带进附近的饭馆,她点了碗面,边吃边谢我。后来在交谈中得知,她家在海滨的农村,从小爹就死了,自己一人在W城打工。她妈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几乎丧失劳动能力。家里等着用钱,她为了省钱寄给她妈看病,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她有低血糖,赶巧连饿带急,今天在路边晕倒,恰巧被我赶上了。

我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我开始同情她了,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给她,告诉她算我借她的,让她先吃点东西,钱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她一个劲儿道谢,说我是他的恩人,如果能帮上忙,尽管吩咐她。“你能帮我什么忙?管好自己就行了。”虽然心里这样想,我嘴上还是答应着,同时跟她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开始准备下周三演讲的资料。我把产品讲解做成了PPT,自己演练了好多遍,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去秦总的公司一展口才。人算不如天算,周三一大早我就感觉肚子阵阵难受,不停地拉肚子。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时,裤裆里都污秽不堪了。医生诊断是急性痢疾,让我必须马上打吊瓶,而且这一周都要待在医院。我一听就急了,这一弄,我那大单子就飞了。想来想去,我想到了让孟姜女帮我去秦总那里开宣讲会。其他人我是不信任的,我有恩于孟姜女,估计她不会翘我的单,而且,最多,我分给她一部分提成就是。

我打电话把孟姜女叫到医院,把情况和她说了,还把装着PPT课件的电脑和秦总的名片一起给了她。随后我跟秦总打电话,说我住院了,让我的领导去给他们开宣讲会,秦总也没什么异议。孟姜女在出门前对我说:“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办好来回报你的。”

说到这里,小冯轻轻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那是不是后来孟姜女把单子谈成了,然后翘了单,所以你很伤心?”田枫林大概猜到了结局。

小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如果仅仅是翘单,我还不至于这么伤心。”

“那你继续讲吧。”田枫林喝了口水,饶有兴趣地继续听小冯的故事。

“宣讲会很成功,孟姜女回来后,告诉我秦总答应签单了,但是要一个月后才能签,因为秦总要出差一段时间。她还安慰我说,这样更好,到时我就出院了,她只是给我帮帮忙,单子等我跟秦总签就好。我很感激她,同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个女孩很不错,加上我也没正儿八经谈过女朋友,就想跟她再继续发展发展。她大概看出了我的意图,加上对我不反感,没三两天,我们就恋爱了。那一个月真是甜蜜,有她的照顾,我仅在医院住了五天就出院了。我充分享受到了恋爱的滋味,虽然没多少钱,但我还是给她买了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坠。我从来没觉得她那么美过,直到第三十天整,我打她电话跟她约会,电话关机了,我去公司,公司里的人告诉我她已经辞职一周多了。

我预感到不妙,于是给秦总打电话,问秦总什么时候能签单。秦总告诉我:“宣讲会后的第三天就已经和孟姜女签单了。孟姜女说,她是你领导,跟她签也是一样的。你也不打电话来问,我也没什么怀疑。”我问秦总:“你不是说出差一个月后签单吗?”秦总说:“我根本就没出差啊。”

这些打击让我一蹶不振,翘我单就罢了,我的初恋就给了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我心里越来越想不开,于是我想到了最懦弱的处理方式——死。我跑了几家药店,买了十几片安眠药,回到住处,刚想吃药,门被踹开了,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抬手给了我一巴掌,接着把药扔地上踩了个粉碎。这个人就是后来我的老板,王东。他在我去一家药店买药时留意到我,一直跟到我住的地方,救了我一命,还听我说了我的故事,教了我好多大道理。为了能让我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他安排我进了刚成立不到半年的硕分公司给他开车。当时我们公司不大,总共不到十人,老板算是白手起家。渐渐的,我认识到自己为了一点小事就想死是多么傻,跟着我们老板做事业,那感觉舒服多了。

“嗯,你们老板确实有情有义,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要见见他了。”田枫林话刚说完,王东的电话就打给了小冯。

“小冯,到中午了,你直接带着田老师到景阳饭店,我给田老师接风!”

车子载着田枫林到了景阳饭店。进了包厢,田枫林初次见到了王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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