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秋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随即坦然地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怎么样，确定还要应聘吗？”
我其实是有些发怵的，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临场怂了。
“嗯，还是要应聘。”
方初秋那双刀砍斧削的眼睛带着笑意看我：“也行吧，我看你外形可以了，有简历吗？”
我淡定地摇头：“先说声抱歉，我并没有准备简历。不过我觉得对于会所的业务主管而言，文字资料并不能说明问题，我来见您一面，当面谈一谈，总比看着冷冰冰的简历要直观多了，您说是吧？”
她不动声色地看我一会儿，就在我心里打鼓的时候，忽然又笑了一下：“那好，你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我看得出来，她并不反感我。
这就成了一小半。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淡定，语速均匀地把自己的基本资料介绍了一下，只隐瞒了我的硕士博士学历。
她听完，好奇地看我：“高材生，你这学历专业和外形，还有这个临场素质，随便找个医院都能做医生赚大钱去了吧？为什么想来会所工作？”
我急忙低下头，不是因为羞赧，而是害怕这一刹那掩盖不住眼底的恨意。
她看我低头沉默，忍不住问：“难道是家里有什么人得了大病需要做手术？”
我忍不住觉得好像，抬头看她：“不是，秋姐，我家里没有人做手术需要手术费，只是我是个生活奢侈的人，做医生的话，低资历的年轻医生累成狗，一年也就十几二十万……我干嘛为了那么点钱把，自己弄得脸色蜡黄身体消瘦，赚了钱也没时间享受呀？来会所做业务主管，轻轻松松，漂漂亮亮的把钱赚了，多好啊！”
我这妖艳贱货的长相，加上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完一番话，就看到方初秋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我坦然地坐着，竟然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哈哈，这理由……”
我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嘲讽我，她是真的觉得有意思。
我暗暗松了口气，刚才她沉默的时候，我都咬着牙想着去应聘会所的陪酒公主了。
“你对业务主管的业务是怎么理解的？”她正了正脸色，又问，“知道该做什么吗？”
我老实地摇头：“说实话，没接触过，不过好在我不算笨，可以学。”
“我为什么要招一个生手进来，花费我的时间来培训你呢？”
我忍不住又紧张得心跳加速起来，脑子迅速地运转起来，一个招聘的人想从应聘的人这里得到什么？
我试探着说：“我能帮着你，把这家会所转变成真正的高档会所！”
她皱了皱眉：“说下去。”
我想到整个会所的装修风格，和她自己办公室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说明她也不喜欢会所的格调！
“皇朝会所是高档的会员制会所，要有自己别具一格的主打卖点，总不能和外面那些随处可见的鸡窝一样。比如，装修风格可以变一变……再比如，会所的姑娘们言谈举止可以分为豪放、野性、温柔、优雅几个档次……”
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明显了。
我说到这里，也知道自己赌对了。
“好，高材生的脑子果然就是比我们这些文盲要好使！”她啪地拍一下桌子，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来伸出手：“好，你什么时候能上班？”
我压抑着心里的激荡，起身和她握了握手，却还忍不住奇了：“这么着急吗？”
方初秋大概觉得以后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了，忍不住皱着眉抱怨：“之前那女的居然跑回老家嫁人生孩子去了，会所最近连个领班的姑娘都没有，你能早来就尽早来吧。”
我也希望尽早来，当即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下午就过来。
回到实验室之后，凌晖凑过来低声问：“唉，你干嘛去了，咋不接顾林的电话啊？他都要急疯了。你也不接我的电话！”
我拿出手机，朝她尴尬地答：“静音了。”
她无奈地拍我一掌：“你出门就记得把手机铃音打开啊，我也急死了。董老师刚才还在问你去哪儿了，她也在担心你。”
董老师知道我配合警方在追查梁烨霖的案子，所以对我的工作时间没有硬性要求了，只是我的行踪她会担心。
“我去跟她道个歉。”我放下东西，去了董老师办公室。
她正拿着包打算出门回家去了，见我进门，带着我一起往门外走，语重心长地说：“周蓦啊，梁医生已经不在了，你的生活总要继续。要学会moveon，知道吗？”
我点头，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可是心里却知道，我很难moveon，梁烨霖死去的那一天，我的生活就终结在了原地，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走去哪里！
董老师大概也知道说多了没用，不再劝说了，出门回家去了。
我回到实验室，手机又响了起来，顾林发来的消息：“你去哪里了？回我消息行嘛？”
我怒气已经消了，心平气和地回信息：“我在实验室。”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疾步跑进实验室，见了我，才松了口气，在对面坐下，无奈地看我。
我板着脸继续写论文，不跟他多话。
他这里，还有赵津警官那里，我都不抱希望了。
没有希望自然不会有情绪波动，他看着我，我淡定地做我的事情好了。
等到夜里我收了电脑准备贵宿舍睡觉的时候，顾林还在对面坐着，见我起来立即也跟了上来。
我沉默着没说话，径直往电梯走。
进了电梯，他忍不住说道：“对不起。”
我抬头看他，礼貌而诚恳地说：“别这样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惊讶地看着我，皱眉等着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朝他笑了：“毕竟你帮我是道德高尚，不帮是理所当然。我冲你发火，是我不对了，对不起。”
他震惊地看我，露出满脸的受伤：“蓦蓦……”
“别！叫我周蓦就好！”
我大概还在生气，可能内心里总是下意识地觉得，无论什么情况下，顾林都会不遗余力地帮我，所以他拒绝帮我查下去的时候，我才会这么生气。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是哪来的自信呢？
于是，我的语气更加真挚了，看着他：“顾林，之前你帮我做那么多事，我还是谢谢你，真的，打心眼里决定感激。”
我说完，抬步走出电梯。
刚走到大楼门口，前面有三个女孩结伴走过，其中一个女孩子看见我，立马跟另外两个叽叽喳喳地说：“唉唉，就是她……”
三个女孩子一起像是看大猩猩似的看着我。
我没来由地暴怒起来：我最爱的男人死了，她们却抱着看八卦看笑话的态度，拿那种目光来偷看我，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把眼一瞪，寒着脸怒吼：“看什么看？！！！滚！”
三个小女孩被我吼得脸都红了，赶紧结伴跑远了。
我闷头往二期宿舍走，我知道顾林在后头跟着我，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夜深了，校园的道路上除了我和顾林，就只有夜猫在乱窜。
我忽然想梁烨霖了，很想很想。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踏实，安定，安心，哪怕那时在克利夫兰，也会半夜里从实验室回家，路上却总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独无依，觉得生无可恋，觉得这么的……想哭！
有微风刮过，像是有杂物被吹进了我的眼睛，我抬手擦了擦，却觉得眼泪越擦越多。
我忍不住捂住脸，低声地哭起来，压根不看路，就边哭边往前冲。
“周蓦……”
顾林忽然从身后冲过来，一把拉住我抱进怀里，我才发现刚才差点走进校园路边的深沟里了。
我靠着他，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呜地哭个不停。
“对不起，对不起……”
他越是道歉，我越是伤心。
他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是那个叫命运的家伙，特么的对不起我！！
……
回到宿舍门口，我红肿着眼对他道谢：“谢谢，我上去了。”
才不到十二点，凌晖应该还在看小说没睡觉。
“蓦蓦，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听我的，放手吧，好嘛？”
我冷了脸，抬头看他不说话。
他像是忍不住地说：“蓦蓦，梁烨霖死了，可你还有我！”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几乎用怒吼的语气说，“我还在这里你看得到吗？他已经死了，你难道打算用自己的一辈子来祭奠他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报仇，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死了！”
“你斗不过的！懂了吗？你斗不过！连我现在都没办法，你别找死了！”
他吼完，我们都沉默起来。
我愣了片刻，随即转身进楼：“晚安，再见。”
他在我身后仍然着急地喊：“蓦蓦！”
我毫不留恋地进门，不想再跟他争论。
……
第二天下午三点之后，我就溜出实验室，直奔会所。
会所的公主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位了，我去会所的人事科填了个表，什么材料都不用交，就上岗了。
方初秋带着我在会所里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一下各个楼层的布置和人员组成。
我一一记下来，等回到九楼的时候，忍不住问：“这边都是你的办公区吗？”
她神秘兮兮地看我一眼，笑着摇摇头：“不，这里有两间房间一般人最好别进，你也不要乱闯。”
我露出一脸的八卦：“为什么？里面有什么机密吗？”
她看着我，笑而不语，只抬手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肩膀。
“秋姐，咱们这会所的老板是谁啊？感觉挺财大气粗的。”
方初秋用一脸戏谑的表情问我：“怎么，想傍上财主？”
她的语气有些怪，我心想，莫非她和老板有什么关系？于是急忙撇清：“那多没意思啊，游戏人生不是更好！那些财主膀大腰圆肚子挺的，我更喜欢赚了钱包养小白脸！”
她哈哈笑起来：“哎哟，你这人的想法真有意思！”
我也哈哈地笑，目光落在她办公室对面那道锁着的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迟早要走进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自己准备衣服了吗？”
我一愣，有些傻眼：“还需要我自己准备衣服？”
“没有也行，你跟我来，我的衣服先借你。回头叫后勤那边给你订做两套衣服！”
她带着我进了她的办公室，她进隔间给我找衣服的时候，我才有空闲仔细看看她的办公室构造。
隔间里显然是有床和全套生活设施的。
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庭？
我正在皱眉乱猜，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锁屏图片是方初秋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朝着镜头笑的自拍照。
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模样，面孔还挺英俊。
我暗暗记下长相，立即移开目光去看墙上的照片。
方初秋没整容之前就是个圆脸大眼睛的可爱女孩子，年轻时笑得单纯快乐，眼神带着快乐，居然让人有些不敢认。
“那都是年轻时拍的了，现在考喽……”
我笑得一脸诚恳：“秋姐，你现在才多大啊，就说自己老！”
她显然比较受用，哈哈笑着把一条酒红色裙子递给我：“这裙子我买回来都没穿，标签还在呢，咱俩身材差不多，你试试吧。”
我一看裙子就头皮一紧，紧身包臀裙啊。
“试试，来，去卫生间试试。”
她把我推进她办公室隔间的卫生间里，我咬着牙把裙子穿了，胸口低得惨不忍睹，裙摆高得不忍直视。
遮住上头顾不住下头，我手足无措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目光落在梳洗台上的牙杯。
两个陶瓷牙杯，印着两个头像，一个是方初秋，另一个还是那个男人。
我拿过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立即拿过自己的衣服出门了。
方初秋在门外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说：“唉，这颜色还是年轻小姑娘穿了好看。”
我力争谦虚谨慎，朝她尴尬地笑：“好看吗？我觉得我像是刘姥姥穿了薛宝钗的衣服！”
她一愣，反应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看着是不怎么搭，你这神情太无辜单纯了！啧啧，你现在下楼去，咱们会所里的公主们可就没生意了，那些男人就爱你这样的，长得妖艳，心思却单纯……”
我暗暗冷笑，我心思可不单纯。
呵呵，我是来索命的。
“走，一起下去吧。我跟你一起震一震那帮小妖精！”
我有些紧张，跟着她下楼，电梯里，忍不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一口气。
方初秋看着，只是微笑。
电梯到了二楼的主厅，电梯口出去，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厅顶挂着华丽繁琐的水晶灯，发出暧昧的橘黄色灯光。
没有被点的公主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大厅里的各处沙发上闲聊天。
大厅四周优质昂贵的音响传出震荡人心的音乐，仔细一听，居然是《好运来》的纯音乐伴奏版。
我：“……”
方初秋拍拍手，朝不远处操作室打了个手势，大厅里的音乐声立即关闭了。
二十来个打扮得妖艳的公主齐齐看过来，目光带着审视。
“这位是……”她，忽然转头问我，“你有英文名字吗？取个艺名。”
我想也没想就答道：“卡门，我的英文名字是卡门。”
方初秋继续说道：“这位是卡门，新来的业务主管。”
公主们看着我，眼神各异，有的甚至放肆的把目光放在我的月匈前，大有一较高下的架势。
方初秋说完之后就转头看着我：“好了，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她就转身上楼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那些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公主们，勉强扯了扯笑脸：“嗨大家好，我是卡门。”
尴尬！
大厅里分外安静！
压根没人愿意理我！
小妖精们用放肆挑剔的眼光看着我，像是想看着我出丑尴尬。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其中一个看上去面相比较老实的女孩子走去：“你好。”
她有些拘谨地抬头看着我，又看看四周别的姑娘，有些紧张害怕的站起来对我说：“你…你好…”
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娇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小心翼翼地看看旁边另外一个尖下巴高鼻梁大眼睛的女孩子，才小声地回答我：“我…我是安娜。”
好么，大家都有艺名。
这里有很多姑娘的真实背景资料没有别人知道，大概也是行业特色了。
我拉着安娜坐下：“来，反正这会儿也没人，咱们先聊一会儿嘛。”
她尴尬的笑着看着我，但是没有拒绝，大概性子比较软糯，不习惯拒绝别人吧。
我拉着她在沙发的一角坐下，开始八卦起来。
互相交换了半真半假的信息，她才十九岁，看上去应该是真实年龄，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家里有两个双胞胎的弟弟。
“所以，你出来打工的钱都要给你两个弟弟寄回家，等着盖房子娶媳妇？”
她弱弱地点头：“是啊，我是姐姐，这是应该的。”
我有些无语地看她，可毕竟不熟，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说了，我也不是来解救失足少女的。
“咱们会所的老板是谁…”
我刚开口问了一半，电梯叮的一声响起，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来。
服务员朝我打了个手势，耳朵里隐形耳机传来声音：“现在上去的是董校长。”
我一脸懵，立马摆出娇笑迎上去：“董校长，您来了！”
大叔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看着道貌岸然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是新来的妈妈？”
我笑着点头：“是呢。”
“这么年轻？”
“董校长~”我拖着尾音，娇嗲地说，“您别开玩笑了，我这都三十了，早就不年轻啦！”
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三十？！
他狐疑地看我：“看着不像啊。”
我哈哈地娇笑：“董校长真会说话。”
把人迎进包间后，送了两个公主进去陪着他，我出门来，急忙拿出会所的办公平板，查了查董校长的资料。
他是一家私立高中的校长，出手一向大方，只是据会所的记录，他更喜欢唐朝式的美人。
我暗暗冒了汗，送进去陪着董校长喝酒唱歌的公-主，有一个就太-瘦太干-瘪了些。
又急忙点了一个符合标准的公-主：“你来，去三号包间。”
那姑娘大概是个心气高的，被我这么一点，立即翻着白眼磨磨蹭蹭不肯起来。
我点点头：“行，那就你，去三号包间。”
我转头又指了另外一个容貌稍微差一些的。
先前那个被我闪了一下，立马变脸，气呼呼地重新坐下。
切，我才懒得讨好所有人，反正我是妈妈桑，会所里的活计由我来分配，酒水分红也是我来计算。
跟我作对，吃亏的可不一定是我。
当晚的营业到了凌晨三点钟左右结束，我换上自己的衣服出门，那个叫安娜的追出来，怯怯地跟我搭话：“卡门，你做得真好，好像谁都不怕似的，她们都还挺怕你的。”
我一愣：“啊？真的？”
我好像除了一开始点台的时候耍了点脾气，后面都挺好相处的嘛。
“为什么怕我啊？我长得很凶吗？”
安娜小心翼翼地看看不远处结伴走出会所的另外几个姑娘，低声说：“她们说你身上气势有点吓人。”
我放缓了脚步，好笑地看她：“你不怕我吗？”
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坚定地摇头：“不怕，我觉得你挺好的，和之前的冬姐不大一样。”
我看看她，忽然问：“你住哪里啊？”
“XX地铁口附近。”
我眸光一亮：“我住的也不远，你打车回去吗？”
她点点头。
我立即拉住她的手：“走吧一起打车，还能分担车费。对了，你在会所工作几年了？”
“快三年了。”
我咧咧嘴：“啊？那岂不是还不满十八岁就进来了？会所的老板是谁啊，胆子这么大？”
安娜一脸神秘地对我说：“我们所有人都没怎么见过大老板的样子，据说是本省的高官子弟呢，我们只知道姓林……秋姐你知道吗，被大老板包养很多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