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至此,紧张冷沉。
风宁紧垂着头,不说话。
周遭气氛沉默半晌,那贵公子再度出了声,“今日之事,你怨我了?”
他嗓音极低,无端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复杂与森然。
风宁依旧垂头,待默了半晌,才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不答反问:“难道风宁不该怕公子吗?”
这话一出,眼见他稍稍皱眉,风宁继续道:“最初与公子相遇,风宁便受了牢狱之灾,后在公子的别院中,时时受公子鞭策奚落,现在入了宫中,风宁处处谨慎,生怕被人辨出了身份,然而方才,风宁本已被吓得浑身发颤,而公子,则是将风宁推进退出,当了挡箭牌。公子对风宁此生造就了这么多的惊险与不幸,风宁,又怎会不怕公子?”
大抵是惊愕太过,又或是失望透顶,此番面对着这贵公子,风宁竟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意,将心底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嗓音落下后,风宁再度垂了眸,也不观他的反应。
许久,他才低沉冷然的出了声,“我方才推你出来,是确定太子不会伤你。”
风宁心底陡生起伏,自嘲而笑。
“公子又是如何确定太子不会伤害风宁的?再者,连太子这样冷心无情的人都会对风宁稍稍手下留情,而公子呢?风宁与公子相处这么久,也为公子的命令而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风宁如此,竟还得不到公子的半分包容。比起太子殿下来,公子,岂不是比太子还要冷血无情!”
风宁这话,着实有些冒犯,奈何心底的怒意似要喷薄而出,她的确是忍受不了。
而今,她处境无疑是极其危险了,这贵公子并非真心实意的帮她,而太子已知她真正身份,此际,连她都不知道她在这宫中要如何苟且生存下去。
“我是否冷血无情,用不着你来评判。你只需告诉我,你与太子,是否是旧识?”正这时,贵公子再度冷沉平寂的出了声,即便嗓音平寂无波,然而语气却又几分冷冽与探究。
风宁抬眸凝他,他神色依旧,并无半分动容。
“风宁以前过得如何,公子又不是不知!太子殿下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风宁与他怎会是旧识!”风宁冷着嗓子回了一句,语气越发的自嘲讽刺。
他并未立即回话,如画的眉目稍稍一挑。
他着实是生得极为好看,俊脸风华雅致,乍眼一望,的确是翩翩如玉的公子,奈何却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风宁凝他半晌,见他依旧不说话,风宁挑着嗓子继续冷道:“怎么,公子是以为风宁与太子殿下早就相识,然后联合着为公子演了今日这场戏?”
他深邃无底的瞳孔朝她凝来。
风宁脸色冷沉,直然的迎上他的目光,“公子不说话,难不成你的心思,当真如风宁所言的那样?”
风宁越发恼怒,嗓音也抑制不住的抬高半分,语气卷着浓得化不开的嘲讽与质问。
他眉头再度一蹙,目光朝四周极为自然的扫了一眼,随即朝她出了声,“去你的公主殿,再说。”
风宁冷笑,“事已至此了,公子还怕有人听见?太子已是知晓风宁身份,现在无论我言行如何,皆逃不过一死了,反正风宁都是将死之人,倒也不怕什么了,既然公子对风宁也无搭救之意,冷血无情,想必,公子也是不惧风宁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是吧?”
风宁这话,不过是气话,心底的层层委屈,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风宁自问不曾做错什么,也不曾干过恶事,奈何下场却是这样的,她如今肩负深仇大恨,还未及报仇,便要被这贵公子害得死在宫中,她怎甘心,怎能甘心!
心思至此,落在贵公子面上的神色越发怒沉。
贵公子神色蓦地一冷,仅是眨眼间,他身下的轮椅突然一动,风宁还未回神,便见他已是朝她逼近,修长的手也当即一抬,顿时捏住了她的喉咙。
风宁喉咙受痛,呼吸骤然不畅,面上当即出现不正常的憋红。
她双手下意识的抠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抠着,仿佛都已抠到他手臂的血肉,然而他却犹如不知痛一般,手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抬高。
风宁呼吸极其不畅,身子也下意识的随着他的力道半跪在他面前,他俊美风华的脸微微一垂,高挺的鼻梁将要贴上她的,待风宁双目圆睁,差点要昏死过去时,他薄薄的唇瓣一启,森然冷沉的道:“我能让你入宫成为这万人之上的公主,也能让你彻底跌落泥潭,一文不值,你心思玲珑,也该看清形势,胆敢出言威胁我,这后果,自不是你能承受的。”
嗓音一落,他手指蓦地一松,风宁犹如脱力般朝地上瘫软而来,猛然呼吸间,却是被气息呛住,最后剧烈开始咳嗽起来。
什么叫受制于人,什么叫性命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觉,风宁这次,体会得深入骨髓。
她感肯定,方才这贵公子当真是怒了,怒得想捏死她的,他方才的力道,若是还持续片刻,她无疑是要
窒息而亡的。
风宁低垂着头,咳嗽不止,目光,则是不愿朝他望来一眼。
片刻,待风宁止住了咳嗽,他已是自行转动了轮椅,低沉冷然的吩咐,“跟上,去你的公主殿。”
风宁依旧瘫软在地,兀自沉默,半晌,待他的轮椅声有些遥远时,她才稍稍抬眸,目光触及他那轮椅上雪白瘦削的身影,一时,复杂难耐。
不得不说,这人太过冷狠了,下手也是歹毒,再者,皇帝明明对他不满,他却还敢在这宫中逗留,甚至还敢光明正大的去她的公主殿,如此,这人究竟是胆子太大,大得诸事不惧,还是,他根本就未将皇帝放在眼里,是以敢在这宫中为所欲为!
风宁在原地沉默许久,目光也朝那贵公子望了许久,而后才稍稍敛神,缓步朝前跟去。
天色正好,淡阳低浮,气候也极为温和,微风迎面而来,稍稍卷着几分凉意,带着几分爽然之感。
只奈何,风宁心底陈杂,却是无心关注这天色,周遭繁花成群,风宁也无心观赏,她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朝前方甚远的贵公子望着,微微僵硬软然的双腿,也艰难而又难动,若非全凭毅力强撑,此番怕是连走得都难。
今日受惊太多,纵是再强大的内心,也在经历今日这些事时被彻彻底底的击碎,如今,她心底陈杂不已,却也冷怒难平,她再一次清晰刻骨的明白,在太子和贵公子这些人身边纠缠,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血肉淋漓,万劫不复。
风宁心思如此,沉重而又冷然。
而那前方的贵公子,身下轮椅微缓缓的朝前挪动,每番遇上过路的宫女们,只见宫女们皆朝他恭敬行礼,大抵是以前他深得锦兮公主亲睐,经常邀他入宫,是以这宫中宫奴们,也都熟识了他。
风宁如是想着,足下步子依旧放得极缓,待行至公主殿外时,便见嬷嬷正立在公主殿外翘首以盼,眼见风宁与贵公子一前一后的过来,嬷嬷面上的焦急张望之色顿时变为了紧张,随即先是朝贵公子行了一礼,而后小跑朝风宁过来。
“公主,公子怎也来这儿了?”嬷嬷满面惊愕,朝风宁低声紧张的问。
风宁面色冷沉,只道:“他自行要来,我无法阻拦。”说着,嗓音越发低沉,“嬷嬷,公子今日来,怕是来者不善。你先入殿准备些热茶,而后便出来在殿外守着,若是听到殿中有瓷盏摔碎之声,你便立即去父皇那儿加急禀报,就说我已出事,让父皇尽快来公主殿。”
嬷嬷瞳孔蓦地一缩,面色骤然有些苍白。
她朝风宁凝了片刻,随即又转眸朝那刚入寝殿的贵公子望了一眼,而后垂眸下来,极其复杂的道:“公主放心,奴婢知晓了。”
嗓音一落,恪尽职守的扶着风宁缓步往前,待入得殿中,嬷嬷便为风宁与纳兰钰各自沏了一杯茶,而后恭敬的出声告退。
风宁与贵公子皆静坐在殿中的圆桌旁,直至嬷嬷出了大殿并合上殿门,殿中光线突然暗下时,风宁深黑的目光身旁之人落来,终于是出了声,“公子有什么话,现在尽可与风宁说了。”
他并未立即回话,墨瞳低垂,俊然风华的面上并无半分表情。
仅是片刻,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抬,端着茶盏极轻极浅的饮了一口,而后终于是平寂出声,“你与太子,当真不是旧识?”
他似是极为在意这点,竟是再度朝风宁问出了声。
风宁心底漫出几分嘲讽,想必,这人定是与太子也两立敌对,是以,他在利用她的时候,也怕她是太子一党,从而诸事都暗中帮衬着太子,会措手不及的扰乱他许多计划吧?
这满身雪白清雅的人啊,虽面容俊然,谦谦如玉,但他这疑心着实太大了,再遥想今日他拿她当挡箭牌的事,想来他也是在利用她而试探太子吧,就为了知晓太子对她究竟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