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四大家之一的陌家,当真如嬷嬷说的一样,虽并无官职,但却财大气粗,连朝廷都不会被他们太过放在眼里。
“既是如此,那便明日再见那陌嵘公子吧。”风宁默了片刻,才道。
嬷嬷缓缓点头,随即便声称身子微有不适,欲退下休息。
风宁点头,却是问,“嬷嬷见过亲人了?”
嬷嬷浑身僵了一下,随即点了头。
风宁目光直直的朝她落着,心下却是极为了然。
多年不见的亲眷,今日终归是去见了一面,奈何这一面,却也不知是否是最后一面,更不知以后是否会连累他们。
嬷嬷这心思,风宁极为理解的。
风宁暗自叹了口气,嗓音略微宽慰的道:“嬷嬷,纵是我们处境艰难,但也不必太过绝望,没准不久后,一切皆会出现转机。再者,日后嬷嬷若想与亲眷见面,便直接与风宁说便好,风宁虽卑微,但如今也挂着一个公主头衔,虽不能解决嬷嬷与我的处境,但也能让嬷嬷多与亲眷见面的。”
嬷嬷浑身一颤,终归是忍不住了,眼泪蓦地蹿了出来。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开始伸手轻拍她的背,嬷嬷似是情绪崩塌,哽咽道:“奴婢入宫数十载,却是只见过亲眷三两次,而今再见,心底一直生有担心和愧疚,生怕会连累她们。奴婢也想如公主这般放下心结,往好的方面想,奈何却是做不到。”
风宁眸色微动,一时,只得轻轻拍着嬷嬷后背,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此时此际,多说无疑,只因处境太过无奈,太过危险,是以一切的话语便会显得苍白,即便是往好的方面想,但那些也皆是盼望,是念想罢了,虚幻得令人不敢相信。
嬷嬷狂然泪落,大抵是心底憋得太久,此番终归是崩溃。
风宁一直沉默着,轻拍在嬷嬷后背的手也未停,直至手指都略显僵硬时,嬷嬷情绪才终于缓了过来。
风宁按捺神色的望着嬷嬷,犹豫片刻,只道:“今日让嬷嬷出宫办事,倒是辛苦嬷嬷了,不如这会儿,嬷嬷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
嬷嬷红肿着眼,神色却是已然平静下来,只道:“不必了,奴婢还是陪着公主为好。”
风宁神色微动,也未拒绝,眼见气氛沉寂,沉重压抑,风宁便提议御花园赏花,以缓情绪与心境。
嬷嬷点了头,恭敬在前引路。风宁按捺心神一番,也缓步跟上。
来宫中也是好几日了,却是从未真正欣赏过御花园美景,奈何此番危机四伏,性命全部被那太子攥在手里了,却极为莫名的未有以前那般担忧了,甚至连这悠闲赏景之心也有了。
大抵是,事情皆已败露,担忧无用,是以这心底,也生了几许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
只是,这种麻木并非好事,一味的选择依附甚至顺从太子,纵是太子当真有心放过她,但万一她的身份莫名被别人拆穿,这莫大的罪名压下来,怕是连太子都无法为她开罪。
风宁如是想着,沉寂麻木的心底逐渐增了半分复杂。
不多时,待入得御花园,风宁便与嬷嬷再度择了御花园中的望花亭而歇脚。
此番这望花亭,并无昨早那般气氛肃然,反倒是微风浮动,阳光送暖,各种淡淡花香交织而来,怡情怡心。
风宁与嬷嬷双双坐在亭中的石桌旁,待沉默半晌,风宁缓缓出声,“昨日来时,未来得及打量这御花园,今儿坐在这亭中仔细观望,倒觉得景致怡人,好生漂亮。”
嬷嬷也抬眸朝亭外之景扫了几眼,只道:“景再怎么漂亮,也是带刺带毒,危险重重。”说着,目光朝风宁落来,“公主出来散并,并无不可,只是待心情略好时,我们便及时回宫去吧,这御花园,倒是极受宫妃与皇子公主们喜爱,若是与他们遇上,难免又是一场疲劳应付。”
风宁微怔,倒是未想到这一层,方才仅因想调节心绪才往这里来,但她却是忘了,御花园景致极好,喜欢欣赏的,可不止是她,还有宫中的妃与其他皇子公主呢。
心思至此,风宁稍稍皱眉,只道:“我知晓了,待坐上片刻后,我们便离开这儿,再寻条鲜少人走的小道转转。”
嬷嬷眸色微动,却是点了头,不说话。
风宁目光在嬷嬷面上凝了片刻,正要继续言话,不料突然间,一连串略微轻微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风宁神色微变,当即与嬷嬷对视一眼,随即便循声而望,便见一名衣着华贵且妆容精致的女子正领着几名粉衣宫奴朝这亭子过来。
当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呢,这才在亭中刚刚坐下,便碰上旁人了,而那迎面过来的女子容颜温婉,衣着华袍,纵是稍稍上了年纪,但一举一动依旧风韵犹存,不用猜都知晓,这人,定是宫妃吧。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瞬间已是恢复平静。
待那女子一行人入得望花亭,嬷嬷先行恭敬行礼,“奴婢拜见丽妃娘娘。”
果然是宫中妃嫔。
风宁心下微动,随即也起了身,恭敬道:“锦兮拜见丽妃。”
丽妃怔了一下,雍容华贵的面上顿时漫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愕然。
但也仅是片刻,她忙惶然伸手牵住了风宁的手,语气亲昵的道:“公主何必这般多礼,倒是折煞丽嫔了。”
她的嗓音略微卷着几分刻意而来的亲切,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畏惧。
风宁心下了然,锦兮公主傲然心狠,加之有帝后二人庇护,在宫中自是为所欲为,想必也从未将这些宫中妃嫔放于眼底,而她方才那般客气有礼的招呼之言,定让丽嫔惊愕生疑了。
仅是片刻,风宁按捺心神的朝她点头,也不多言,丽妃则是顺势拉着她与她一道坐下,而后面露犹豫,唇瓣动了动,却是未道出话来。
风宁凝她几眼,只道:“丽妃有话不妨直说。”
心思似被言中,丽妃瞳孔也跟着紧然一缩,半晌后,她终于是低低出声,“公主,这两日皇上一直生病,臣妾等人也无法觐见面圣,也不知圣上情况。公主与太子殿下日日守在皇上跟前,想必定是知晓圣上身子如何的,是以,是以臣妾方才远远瞧见公主,便斗胆过来,想问公主一番,从而解了心底担忧。”
风宁神色微动,也并未立即回话,反倒是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皇帝生病的消息,已是封锁,纵是这些人知晓皇帝生病,定也不会知晓皇帝究竟病到何种程度了。
再者,她虽为山野之人,虽天资愚钝,但此际也知一旦泄露皇帝性命堪忧的消息,天下自是民心不稳,朝体异动,如此,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此番也是不敢透露实情的。
“父皇病情已是稳定,不日便会康复了,丽妃娘娘无需太过担忧。”半晌,风宁低沉沉的出了声,嗓音一落,便故作坦然的抬眸朝丽妃望来。
丽妃神色微动,却是略微不信,但见风宁直直凝她,她顿时敛神一笑,松了口气般道:“当真是谢天谢地!圣上洪福齐天,自有神灵保佑,如今病情稳定,臣妾也是可以告知其她妃嫔姐妹们,让她们都放心了。”
风宁按捺心神的点头。
丽妃目光依旧凝她,如今答案已知,奈何她却并无离开的打算,反倒是重新敛神一番,继续朝风宁道:“公主,昨日臣妾路过皇后娘娘寝殿,倒是一直在听娘娘在弹长门赋,曲调哀凉,而朝中忠义候历来扶持娘娘,不知此番皇后娘娘被禁,忠义候可有打算?”
风宁神色再度一沉,深眼观她。
她则是目光一僵,当即略微心虚的垂眸下来,解释道:“臣妾历来敬仰皇后娘娘,此番见她被禁足,且弹奏长门赋,是以担忧心急,便想问忠义候是否有计策救皇后娘娘,若是依旧无计,臣妾便想着,待圣上身子康裕后,臣妾便去皇上面前为皇后娘娘求求情,努努力。”
这丽妃,会有这么好心?
风宁心底起伏,正思量,这时,不远处则是扬来一道邪肆挑然的嗓音,“本殿倒是不知,历来与皇后不合的丽妃娘娘,竟会好心的想要为皇后求情?”说着,轻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挑破,“丽妃娘娘莫不是起欺负皇妹记忆丧失,便在她面前表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吧?呵,皇后被禁,无论忠义候是否出手相救,也无论皇后是否会东山再起的让大皇子重新强大,而你丽妃的儿子,都登不上这东宫之位。”
丽妃脸色陡然惨白,她似是惊吓不小,惊悚万分的回头一观,而后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发颤起来。
风宁循声而望,意料之中的见得一身红袍招摇的太子朝这边慢腾腾行来。
“太,太子殿下。”待太子走近,丽妃已是坐不住,当即站起身来,恭敬颤抖着出了声。
太子邪肆修长的桃花眼扫她一眼,勾唇而笑,张扬直白的道:“本殿方才之言,不知丽妃可有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