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终归是点了头,不再言话了。
两人一道往前,足下微急。
待刚要行至陌府大门,便有小厮急切的嗓音扬来,“公主留步。”
风宁微怔,脚步也下意识的停住。待循声回眸一望,便见那跟在陌嵘身边的小厮于竹正朝她小跑而来。
“公主,这是厨房刚坐好的龙酥糕,您带回宫尝尝。”大抵是追风宁追得太急,此际,他已是满头大汗,只是嗓音虽急,但语气中的恭敬却是分毫不减。
待嗓音一落,待站定在风宁面前后,他便将手中的竹篮子恭敬的朝风宁递来。
风宁目光朝他落着,略微打量。
只觉陌嵘身边这小厮,无疑是与陌嵘一样,恭敬有礼,倒是与这陌府的守门小厮有着天壤之别。
仅是片刻,身旁嬷嬷伸手为她接过了竹篮子,风宁神色微动,朝小厮道:“劳烦你了。也请为本宫对你家公子带句话,就说本宫谢过他的龙酥糕了,若有机会,以后再叙。”
大抵是风宁的话语并不骄纵,甚至略微平和,言辞中也并无半点的傲气蔑视,倒惹得小厮一怔,待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当即显得有些无措。
风宁瞥他一眼,不多言,随即便收回目光,足下一动,继续往前。
出得陌府大门,也不知那陌家老爷是否对这些守门小厮打了招呼,眼见风宁出门,门外的小厮倒是极其恭敬的朝风宁行礼,嘴里道:“公主殿下万福。”
嗓音恭敬至极,态度紧然。
这一进一出的待遇,着实是迥然不同。风宁心头漫出几分复杂,却也仅是片刻,她便敛了心绪一番,与嬷嬷一道朝不远处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今日天色的确是好,微风夹杂着阳光,清爽而又柔然。
待上得马车后,马车便略微颠簸摇曳的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陡然而起,循环往复,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似的。
风宁坐靠在车内,神色幽远,待沉默片刻后,目光便朝嬷嬷落来,低道:“此番出宫,嬷嬷可要回家去探亲?”
嬷嬷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她面色浮现出几许挣扎,最后则是略微勉强的摇了摇头。
“不去了。不见,便不会难受,也不会愧疚。”嬷嬷低低的出了声,嗓音突然有些无力与伤感。
风宁缓道:“事情未到最坏之处,嬷嬷也无需太过担忧。你鲜少见亲人,此番既是出来了,好好的去与他们见见,相处一番,也是极好。”
嬷嬷神色微动,并未立即回话,待继续沉默片刻后,却是点了头。
心有牵挂,纵是满心愧疚与担忧,但仍是想见。
风宁了解嬷嬷的心思,有些怅然,却又与她一样有些悲伤。嬷嬷再怎样,还有亲人可探,而她风宁,却是孤独一人,即便是死了,怕也没人会记得,会为她伤心吧。
心思至此,荒凉孤寂之感蔓延全身,风宁急忙压抑着,不曾在表面表露半分。
车行不久,嬷嬷便下了车。
随即,马车继续颠簸往前,朝皇宫方向而去。
风宁坐靠在车壁,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累了,她稍稍合了眼,努力的调节心绪一番,就这么麻木,平寂的坐着。
奈何不多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遭还有人声鼎沸之声,显然马车所停之处并非宫门口。
风宁一怔,睁了眼,却也仅是片刻,御车的御林军低道:“公主,有马车挡道。”
风宁神色微动,稍稍掀开帘子望去,便见马车对面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因着道路略微狭窄,周围又是来往百姓,是以无法两辆马车同时同行。
风宁默了片刻,便放下了帘子,只道:“先让那马车路过便是。”
“是。”车外扬来御林军恭敬的嗓音,随即,马车稍稍而转动,似在靠边。
车外依旧是人声鼎沸,风宁静坐在马车内,却是半晌都未听见马车路过的声音。
待等得久了,她也略微不耐烦,正这时,御车的御林军出了声,“我家主子特意让行,你们仍原地不动,堵在路上是何意?”
这话一落,却不得半点回应。
风宁也是皱了眉,只道那对面的马车倒也奇怪,两车相遇,其中一车已是让行,而那辆马车却是原地不动,仍是将道路堵得严实,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风宁心底终归是略有起伏,待沉默片刻,正欲掀开帘子查看,不料还未动作,车外突然扬来一道平寂无波的嗓音,“忠义候府,纳兰钰,拜见姑娘。”
平寂的嗓音,无温无情,仿佛一汪死水,激不起半分涟漪。
然而风宁却是被这嗓音惊得不轻,浑身都下意识的开始紧绷,目光也蓦地颤了一下,心底深处,更是嘈杂一片。
纳兰钰,竟是纳兰钰!
今儿这运气,当真是不善。那陌嵘并非她要找的陌嵘,本是失望直至,奈何在这回宫途中,竟还会遇上纳兰钰。
他前几日吩咐她对皇帝用蛊,甚至那夜入得忠义候府,他也曾差青颂过来专程提醒于她,而今,她并未循着他的话顺从照做,甚至这几日内,纵是她不愿,但也的确是与太子接触得多,想必在这纳兰钰眼中,没准就会以为她与太子连成一道了,是以对她更无好感。
是以,如今遇上这人,无疑是难以招架与应付。
“姑娘此际,是连在下都不愿见了?或者,需在下亲自为你掀车帘,当众行礼一番,姑娘才会搭理在下?”正待风宁无措,车外再度扬来那道平寂无波的嗓音。
他在威胁她!
风宁顿觉压抑,瞳孔骤缩。
今日无疑是躲不过,唯有硬着头皮去应对与支撑。想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纳兰钰也应该有所顾忌,不敢对她太过无礼。
心思如此,风宁终于是努力按捺心绪,待心境稍稍平静,她伸了手,逐渐撩开侧边的窗帘。
霎时,车外阳光落来,轻微的打在面颊上,然而风宁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目光朝车外那被青颂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纳兰钰望去,只见他容颜依旧俊美,惊为天人,只是不知为何,他这两日似是消瘦得有些厉害,面色也极为苍白,奈何一身瘦骨,却还穿着一套极为松散的白袍,头上的挽着白带,整个人越发的瘦削不堪,像极了久病之人。
“在下还以为,姑娘不愿见在下了。”正这时,他低沉慢腾的出了声,嗓音平寂,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半分冷意。
风宁神色微变,忙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只道:“公子误会了,方才不过是在车中发困,是以反应也有些迟钝罢了。”
“姑娘这谎话,倒也说得真实,在深宫中磨练几日,长进着实是大。”他低沉直白的出声,一双冷眸直直的观着风宁。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也再度沉了半许。
纳兰钰心思深沉,她是否在言谎,他自是一清二楚,只是,她却未料到,这人对她说话竟是越来越直白,甚至越来越冷冽,他此番姿态与神情,竟是比以前还要来得冷冽无温,着实令她有些畏惧。
风宁沉默着,心底起伏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仅是一直垂眸,无声以对。
“今日天气极好,在下倒也难得遇上姑娘,不如,一道出城去游上一日?”不多时,那人平寂的嗓音再度扬来,却是突然转了话题。
风宁心口一跳,眉头皱得更甚,只道:“今日出来得倒是久了,我必得立即回宫了,是以,出城游玩之事,可否放在下次?”
“何必下次,这次机会便是极好,就这次。”他低沉无温的出了声,语气却是冷沉坚持,全然不让人反驳。
风宁忙摇头,思绪翻转,正要紧急的想法子拒绝,奈何他似是已无耐性,目光直接朝身后的青颂道:“带她上我们的马车,随后即刻启程。”
风宁惊了一跳,脑海有过刹那的空白,只见青颂修长壮实的身子已是几步朝马车靠近,那御车的御林军当即大喝,“放肆!”说着,正要伸手阻拦青颂,哪知还未动作,青颂却是突然伸手,趁他不备的点了他穴道。
风宁神色更是颤得厉害,眨眼便见青颂已是入了马车,而后长手一伸,顺势拉住了她的胳膊,而后强行将她拉出了马车。
风宁惊骇,猛然挣扎,却仍是敌不过青颂力道,几下便被他扯出了马车。
风宁心底陡沉,慌然之下,下意识的想呼救命,不料话还未出,身后自行摇着轮椅跟来的纳兰钰似是已是猜到她的心思,极为适时的低沉出声:“别忘了自己身份,你若想将事态闹大,便,尽管喊。”
刹那,风宁僵住。
到口的所有呼喊之词,在这一刻骤然的土崩瓦解。
风宁神情紧绷,不敢道出半字,也忘了猛烈挣扎,最后被青颂轻而易举的塞上了纳兰钰的马车。
却也仅是片刻,青颂先行扶着纳兰钰上了马车,随即将轮椅放入,待纳兰钰在车内端然坐好,青颂才放下帘子,御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