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冬推门进去的时候,老瞎子他们已经在房间里了,凌老七也在。他一进门,他们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老瞎子问他:“跟玉珠说过了?”
白玄冬点点头。
凌老七催促:“时间都快过了,赶紧的吧!”
于是,老瞎子招呼白玄冬,赶紧站到他旁边来。白玄冬站了过去,刚想问,这是做什么?突然,一阵强烈刺眼的光芒闪过,白玄冬与老瞎子还有小风三人就从原地消失了。
旁边,凌老七坐在椅子里,抽着旱烟,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地方,吧嗒了两口后,忽然放下烟杆,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真走了,还有点不舍!哎,看来真是老了!”
九歌城外,百里处,有山林连绵成群,高低起伏,如龙卧大地,雄伟无比。
前段时间的大雪,还未化开。山林之中,有不少地方都被大雪压塌了树枝。积雪,断枝,落叶,一片狼藉。偶有飞鸟从天空落下,窜进这山林之中,往往都会带下一连串的碎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山林深处,就在上次白玄冬逃亡时候遇到宋和的那个地方,再顺着小溪往上走不远,有一个小山坳。山坳最里头,在一个断壁上,有一处小瀑布。瀑布之下,是一个不足一丈方圆的小水潭。水潭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那条原本秀丽怡人的小瀑布,如今也挂满了冰锥。
这原本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的山坳里,忽然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打破了这边的平静。
一个修长的身影,裹着厚厚的袍子,背着一个硕大的书篓,拖着脚步,一脸懒散地朝着小水潭走来。一边走,一边口中不停地嘀咕着,隐约间可以听到‘老家伙又坑我’,‘没良心的’……等字眼。
等人走近了,再仔细一看,竟是桃花巷的那个小伙子,宋和。
鼻尖冻得通红的宋和,走到水潭边,摘下帽子,往四周扫了一眼,似乎在寻什么人。没见到任何人影后,他将背上的书篓摘了下来,随手往旁边一扔。
那个已经有些年岁的书篓在地上滚了两圈,嘎吱嘎吱响了一阵后,勉强没有解体。不过,书篓里面的一些东西却是滚了出来。
都是木头,大大小小,各种形状,还有一把手指宽巴掌长的刻刀。刀锋雪亮,寒光奕奕。
宋和看也没看,径自顺着冰层,走到了水潭中央。蹲下身去,趴下身子,贴着冰面瞧了一会后,忽然站起身,吸了口气,眼睛一眯,抬脚就往脚下冰层用力蹬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宋和的脚一下就穿过了冰层。
奇怪的是,除了宋和落脚的那个位置多了一个洞之外,其余冰层竟没有丝毫的裂缝。可见,宋和这一脚并不简单。
宋和收回脚后,又趴了回去,这回把手从冰洞里伸了下去。他嘴里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冷气,一边搅动着手臂,有哗哗的水声隔着冰层传出。
没一会儿,宋和忽然神色一喜,那只伸入冰洞之中的手飞快收回,手中已经多了一尾半臂长的银鱼。此鱼,通体银白,表面无鱼鳞,眼睛微红,尖嘴,嘴上有须,须长也有半臂左右。
宋和抓着银鱼就往远处一扔,就不管了。银鱼在冰面上蹦跶了几下后,没了声息。他又抓了几回,每回必有一条银鱼被抓出水潭。没多久,便有七八条银鱼躺在了那里。
宋和收手后,将那七八条银鱼一一捡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积雪中,用力揉搓了一会后,又将它们都装到了书篓之中。
他刚做完这一切,水潭边的一处平地上,忽有光芒亮起。而后,三个高低不一的身影忽然自光芒中走出。
宋和丝毫不见惊讶之色,甚至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玄冬,老瞎子与小风三人。
三人之中,小风修为最低。所以,此刻最是狼狈,头晕目眩不说,刚落地时差点没站稳摔个狗吃屎。幸好,旁边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小风回头一看,不是他认为的老瞎子,而是白玄冬。愣了一下后,他感激地笑了笑。
“你们来晚了!”宋和盯着他们三人,不悦地喊了一声。
白玄冬闻声抬头,看到宋和时,愣住了。
旁边老瞎子接过了话:“是你来早了!”
宋和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脸色难看起来,盯着老瞎子,说道:“你们这些老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脸皮厚!”
老瞎子翻了个白眼,道:“脸皮厚也是种本事,有本事你把脸皮练得比我们更厚不就行了吗?”
“是吗?那到时候碰上什么歹人,你这脸皮厚的本事可是要多发挥一下,也让我这个后辈好好见识见识!”宋和哼了一声,怒瞪着他。
老瞎子哈哈一笑:“放心,你这后辈要见识的东西多了去了!”
宋和气得满脸通红。
白玄冬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宋和出现在此处,心中虽然已经猜到这宋和大概是要跟他们同行,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拉了一下老瞎子,问:“他要跟我们一起?”
老瞎子看了一眼宋和,转头朝白玄冬点头叹道:“是啊!我一个糟老头子拖你们两个拖油瓶已经很辛苦了,要不是看在吴老鬼的面子上,老子还真不想带他这大号拖油瓶!”老瞎子说这话时,还一脸苦闷无奈地表情。
白玄冬当即猜到这老瞎子是故意逗弄宋和。果不其然,宋和当即大怒,指着老瞎子就骂道:“你这老头,骂谁拖油瓶呢?要不是老家伙非逼着我跟你们去,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们?我还嫌你们呢,一个老,两个小,到时候谁拖累谁还不知道呢!”
宋和大怒之下,自然有些口不择言。白玄冬和小风脸色都有些讪讪。白玄冬还能好一些,毕竟宋和救过他。可小风就不行了,老瞎子是他师父,这宋和骂了他师父不说,连他也一起骂了,他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脾气倔的时候,当即就不愿意了,上去就要跟宋和理论。
老瞎子也不管,反倒是跟看好戏一样,在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吵架,就差没拿个凳子出来,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看了!
白玄冬倒是看不下去了,推了下老瞎子,道:“你挑的火,你不管管?”
“管什么管!”老瞎子朝他翻了个白眼:“吵吵也好!现在吵,比回头上路了吵要好!”
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点道理。白玄冬只好打消了想上去劝几句的念头。
小风虽然年纪小,身体小,但吵起架来,气势还真的不输那宋和几分。尤其是那骂人的架势和功夫,甚至要比宋和还要厉害上几分。那些市井大妈们骂街时常用的污言秽语都从小风嘴里喷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白玄冬若不是清楚这小家伙的身世,还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从下区那些地方来的。那里的小孩不太被家里管束,学些脏话稀松平常,一般人家,若是自家孩子冒出这些脏话,少不得要吃上一顿笋丝炒肉了!
白玄冬在旁边是听得目瞪口呆。老瞎子也是啧啧称奇,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情。
“这小子,有出息啊!”他还轻声感叹了一句!
白玄冬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出息个屁!骂人有什么出息!”
老瞎子却说:“这你就不懂了!这骂人也是一门学问,运用得好,跟人打架的时候不战而胜都是有可能的!正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你小子……”
不等他说完,白玄冬就忍不住打断了他,道:“得了吧!就这泼妇骂人的架势,还攻心为上!我忽然觉得宋和刚才说你的那句话说得没错!你这脸皮是真厚!”
老瞎子丝毫不介意,嘿嘿一笑,就不搭理白玄冬了,继续饶有兴致地盯着小风和宋和二人。
可就在这时,不知小风骂了一句什么,宋和突然暴起,一拳就往小风脑袋上砸去。
白玄冬当即急了,上前就想要插手。可他脚刚迈出去,还没落地,就被老瞎子一把拽住了。他回过头刚要呵斥老瞎子,却见到老瞎子神情严肃地朝他摇头。
白玄冬一愣之后,虽然心中依然担忧,可还是将脚给收了回来。
再看那边,小风已经和宋和打在了一处,虽然处在下风,但有来有往,暂时也吃不了什么亏。
这大半年来,小风一直跟着老瞎子在学拳,这白玄冬是知道的。可是他潜意识地将小风当作一个小孩,却忘了,这个小孩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
白玄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半响才抚平心中震撼。
最后,小风到底是年纪小了一些,底子也差了一些,四十几招后,小风一招不慎,就被宋和钻了空子,一拳打向小风后背。只不过,最后落到小风后背上时,宋和收了几分力,化拳为掌。
小风整个人往前踉跄了有好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啪!啪!啪!”老瞎子忽然拍起掌来,看着两人茫然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好了,热身结束,我们出发!”
奇怪的是,之前还一肚子不满的宋和,这回却一句话不说,反手抬了抬后背的书篓,就跟上了率先行去的老瞎子。
接着小风也跟了上去,快步追上宋和,偷偷瞄着他,面露犹豫。
“我叫宋和!”宋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嘴里却蹦出这么一句。
小风听到,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头也抬了起来,正大光明地转头看着他的下巴,道:“我叫小风!以后,你能陪我练拳吗?”
宋和低头看了他一眼,答:“看心情!”
“好的!”小风雀跃不已,走路都带了风。
白玄冬跟在最后,看着这一幕,诧异之中,还有茫然。
他想不通,老瞎子怎么知道,这两人打一架就能成朋友?
……
四人成行,一路往西。老瞎子在前,宋和和小风二人并排在中间,白玄冬坠后。
这一走,便走到了天黑。
这时,距离走出这片群山,已经不远了。
白玄冬本以为会一路出了山再找地方休息,毕竟这山里的大雪没融化,若是在山里露宿,夜里天寒露重的,他和老瞎子虽然不怕,可小风和宋和可能扛不住。
可老瞎子却停了下来,让他们找个地方生火准备过夜。
白玄冬看着老瞎子,问:“这里不太合适吧?晚上会很冷。”
老瞎子道:“我知道,所以要生火!”
“再往前走上一个时辰左右应该就出山了,如果我们飞过去的话,用不了一炷香时间。不如出了山再休息吧!”白玄冬又道。
老瞎子看了他一眼,道:“不行!出山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今夜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出山!”
老瞎子都这么说了,白玄冬只好不再坚持。
大雪过后的山里,都是湿气,还好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想了些办法,终于将火给生了起来。
宋和从书篓里拿了四条银鱼出来,找了四根树枝串了起来,架在火上烤。
白玄冬和小风都颇为惊讶,他们包里都有干粮,可宋和竟然带了鱼,而且还不是那些晒干过的鱼干!
小风凑过去问他:“宋和,你这鱼哪里来的?”
宋和一边转动着树枝,一边回答:“等你们的时候,水潭里抓的!”
“那你抓了几条?”小风一听,立即起了兴趣,连忙追问。他看着他时,眼睛里都有了小星星。这是一种崇拜的眼神。
白玄冬不由得有些羡慕宋和。他想不通,宋和这脾气这么怪,怎么就吸引了小风了?难道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不清楚,七八条吧,两顿应该可以!”宋和回答。此时,手里那四条鱼在火焰的炙烤下已经开始有了香气飘出。
小风在他旁边坐着,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巴巴地望着那几条小鱼,充满了渴望。舌头轻舔了下嘴唇,他轻声问:“这鱼好吃吗?”
“好吃!”
“你吃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好吃?”
“因为我觉得它好吃!”
“那应该很好吃!”小风转过头,朝着宋和笑了起来。宋和愣了一下,竟然也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白玄冬在旁边,都看呆了。这宋和板了一天的脸了,竟然笑了!而且,他们刚才那对话,怎么听这逻辑都有点怪!
白玄冬忽然暗暗地想:这小风跟他处久了,会不会也变得跟他一样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