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富平发现自己有点失态，故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的看向秦富，眸里都是痛苦挣扎，“奴这样的人，不男不女，本就是污秽肮脏之人，走在哪里都是灾星，怎还敢连累了您呢？！”
与中国古代不同，这里的男子若是割掉下体，那会被认为是对上天的不敬，会带来霉运灾难，人们一般都会远离唾弃，重则会遭到群殴至残至死……
其实也能反应出朝代文化的不同，中国古代男子当太监进宫伺候，那是为了保证皇家血脉的纯粹，故而没什么大惊小怪。
相反，这里的人们生育能力低下，生育女子更是稀少，男子割了下体不正是对新生命的拒绝吗？对于一个极度渴求生命的朝代，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可耻的，国家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只能想法设法去排除一切隐性威胁……
秦富迟迟不能回神，富平语气里的怨怼恨意那么明显，她感同身受，喉咙里哽的难受，放在膝盖上的双拳不由紧紧攥在了一起。
富平晓得被人欺骗的感觉，他生平也最痛恨这种感觉，之前面对秦富好几次都没有鼓起勇气，生怕她露出跟别人一样厌恶的表情。那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什么冷冰冰沉默寡言，都是自己虚伪的遮羞布罢了！
现在好了，他再也不用整日惶惶不安，就怕哪日被别人发现说出来了，遭到秦富的遣责厌恶。心里反而轻松，不然还能怎么办，最坏的也是那样的结果了。
“其实就算苏公子不说，奴也会向您坦白一切，奴也不会跟您去上京的，奴……”
秦富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害怕自己眼里的怜悯或者别的什么，会伤害到此时敏感的富平，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这个时候他们并不需要安慰。更何况，男子的下身残疾，应该是十分说不出口的，毕竟……
剩下的话难以启齿，秦富半响才抬头，却见脚边的富平一脸死灰，眼里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明，像是对眼前、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了反应！
秦富心里一惊，想到大概是自己久久不说话，让他产生了误会，所以赶紧开口，“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让阿左过去帮你收拾东西，然后跟着我一起去上京！”
富平张了张嘴巴，额角“突突”的直跳，心里极度的大喜大悲，让他的反射弧增长，只能凭着本能摇头。
“你是我的人，曾救过我不止一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带你走的。哪怕老师不许，但我也会护着你的！”秦富轻轻一笑，踢了踢他的膝盖，“起来吧，跟我跪着做什么！那日在沙漠里喂我血喝，第二日也没见你的膝盖软成这样啊！”
富平一愣，眼里一柔，语气结结巴巴，虽然很变态，但他依旧觉得用自己的血救她的命，那一刻是无比满足的。两人血脉相融，就像变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当然不能倒下，不然如何能放心得下她！
“您，您都知道？”
“如何能不知呢？”秦富脸色一正，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我虽一路迷迷糊糊，撑不下去的时候，梦里总能喝到甘甜的泉水，第二日起来，嘴里却是浓浓的铁锈味……，阿左背我，你却越来越虚弱，稍微一想，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富平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种纯粹的感觉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日带着你一起出牢狱。你把我当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最亲的人，我……”她说着说着，眼睛就不由开始发热，比起别的什么原因，秦富更在乎的是他受过的苦，吃过的罪。
待心里那股情绪平缓，秦富才重新看向富平，“现在，你是可以因为别人的语言随便抛下我，可我却早就不能没有你，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难怪后来就算梦中，她也是咬紧牙关不愿意张口，如果再强迫，就会挣扎着醒过来。只是原以为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一番这么窝心的话。都不敢在心头细想，只在耳边听一遍都是一种哀伤。
秦富话音未落，富平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扑在秦富的膝头压抑的哭出了声。眼泪来的很匆忙，匆忙到来不及全部浸透衣衫，温凉的感觉就沾湿了皮肤，让她浑身一僵，半响都感受不到发麻的指尖。
他哭自己爱的人这么善良优秀，哭自己爱而不能说，爱而不能爱。哭命运不公平，对自己太残忍，哀伤前半生不是自己的苦难，前半生是所有痛苦的开始。
他也想当个正常人，那样就不用羡慕别人，羡慕柳岩松能不管不顾的跟在她身后，开口闭口说着喜欢，哪怕得不到半点垂青……
夜还是静夜，没有月亮的明辉，繁星稠密也不会收敛星芒，夸张的拖出一条长长的星晕。走在夜路上，勉强还能视物，便不至于让你在没有灯笼照明时，一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却传出去很远，虽然细不可闻，可用心的人总能敏锐，就算睡着了也能在一瞬间被吵醒，然后披衣起身，推开半开的窗户，失神望着不远的隔壁。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本来定好的启程日期一推再推，最后直到月亮再一次逢圆。呃，本来是三辆马车的低调出行，临出青州城时，被神通广大的民众认了出来，站在原地激动结巴好久，才一声吆喝秦公子要走了！
好吧，最后就变成浩浩荡荡的十里相送，敲鼓的胸带大红花在前头引路，两旁百姓走路相陪，孩子们围着轿子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喔啊！喔啊！”兴奋的喊着。
比起十五灯节，显然这个场面更加壮观，街上基本是万人空巷的局面，随着马车被迫减慢速度，这个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秦富坐在车里，被苏佾勒令不许探头朝外看。最后鼓声停止，出了护城河要进山路，大家才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后虔诚的跪在地上，向着马车走的方向五体投地。
“大人一路顺风！”
“大人日后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大人要长命百岁，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啊！”
又或者喊，“苏先生您还要回来给大富教字的！”
“苏先生，学生长大了就去上京找您！”
秦富爬在车窗上探头出来往后看，听到其中一句话时顿时苦笑不得，得了，连去庙里的时间都省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的视线都晕晕乎乎，还好秦富视力好，老远了还能认出几个熟面孔，只见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被掩在“嗡嗡”的杂音中。
秦富伸出胳膊挥了挥手，喊到，“回去吧！”刚好绕过半个山头，马车一转弯，便将那些不舍的目光甩在了那头，她怅然若失，很久都将头耷拉在窗外，不愿意缩回马车里去。
后来就是枯燥乏味的赶路，还好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正午的太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但凡出去走走，回来时里面的衣裳肯定都湿透了。秦富直挺挺的躺在马车上，双眼无声的盯着马车的圆顶，眼看就要双眼一眯睡过去了。
帘角被人掀起，秦富刚刚酝酿起的睡意就消散了，她心里莫名的烦躁，睁着一只眼睛侧头朝透光的地方看去，一是无声询问有什么事，二是若说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左探进来个脑袋，为了自己的好日子只能去忽悠秦富，“庄子里种着稀罕物什，绿皮红瓤，说是叫西瓜水果，从外面传进来的！种在内室的水果！公子叫咱们过去瞧瞧呢！”
秦富有些嘴馋，真是没想到还有西瓜可以吃，但还是稍微矜持了下，“不赶路了吗？”
阿左在心里松了口气，“公子说下来歇歇，老乡早上在井里吊了几颗西瓜，现在正是最爽口的时候，让您也过去尝尝，本也不急于这一会儿时间。”
秦富咽了咽口水，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轿帘一看，只一会儿的时间，天就雾蒙蒙的没了烈阳。不过这样的天气还不如大太阳开的痛快，闷热不透风，感觉像是被包裹在塑料袋里面一样，她眯了眯眼睛，趁着阿左不注意，快速从车上跳了下去。
还好阿左要有准备，怕她闪了脚腕，眼疾手快扶住秦富的胳膊，勉强将人给稳住了。末了无奈的看着她，耷拉着眼睛表示委屈，奴的心脏真心禁不起折腾。
秦富觉得自己中暑了，自三日开始赶路，她就一直被颠簸得身上不爽，一日有多半日是在假寐，夜里该睡的时候，反而心里躁的睡不着觉。
本来说好一路慢慢走去上京的，还可以风花雪月四处逛逛，然而秦富兴致并不高，她没有提，苏佾也像是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在此之前，秦富从不知道人还有晕马车这么一说，还好因为她的拖后腿，就算没有风花雪月，一行人进度也是十分缓慢了！
柳岩松在远处的柳树下纳凉，看到秦富下了马车，忙从远处的走了过来，只是几天的时间，就将他的肤色晒成了另一个颜色。谁让他逞能不坐马车，偏要跟阿左赌一口气，一路来骑马走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