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佾勾唇，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想看看秦富睡着的样子，听听她的呼吸声。毕竟两人还有些误会没有说清楚，秦富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脾气又大，虽然她留在自己身边，却貌似许久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只是刚走两步脚步又停了下来，因为秦富并没有睡着。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厉害，视线却一直放在安安脸上，很久都不曾眨眼睛。
心里突然就升起密密麻麻的焦躁，他摸不透秦富的想法了，以前，她有什么都显在脸上，就像喜欢自己这件事情，她虽然从来都不说，还极力压抑，但那双眼睛却从来都不会说谎。
难过的时候就抿着唇，食饭不香，整个人都落寞的可怜。委屈的时候就皱着眉头，手指绕着衣角，躲在角落里踢着脚尖撒气。欢喜的时候，眉眼都飞扬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喊老师的时候尾音都是勾着的……但无论什么时候，秦富的心里都是爱着自己的，像她说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苏佾从来没有怀疑过。
也就是因为曾见过秦富的爱慕，秦富的情不自禁，才更能对比出如今她的寡淡冷漠，不得不承认，这种落差每感受过一次，那蚀骨的疼痛悔意就加深一次，苏佾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似被那目光钉了一下，秦富突然抬眼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苏佾没有收回目光，秦富就那样淡淡的看着，仿佛在欣赏他难得的恍惚情伤，痛苦隐忍。
看吧，上天总是公平的，这人与人的相处也着实是微妙好笑，你爱时他不爱，你不爱了他却动情了……多好玩。
两人对视良久，苏佾先垂了眸，遮了眼里翻滚的情绪，破镜不能重圆，自然有它的道理，不说秦富，就是他自己，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这人鬼鬼祟祟的来，又一语不发的离开了，也是奇怪，秦富撇撇嘴，伸出绑着的手指将安安额角的碎发拨在一旁，不知怎么，一声叹息就响在了自己耳旁……她苦笑着愣了一下，看着安安乖静的睡颜，心里乱七八糟起了很多心思，慢慢又出了神。
下午过后苏佾就被招进了宫，晚上还没有回来，府里留灯侯着，阿右门神似的在窗边站着，秦富出去看看花都要在三步之内盯着。
“跟屁虫。”她嗤笑，无趣的扫一眼雅致的小花园，春色将至，这里也披了一层绿意，只不过貌似都入不了秦富的眼，她已然转身回去了。
阿右面色一僵，不由在心里嘀咕，太阳都落山了，看得什么花，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左脚刚从门口踏进去，就听到屋里一声瓷杯落地的声音，“现在是谁当值？！这茶是谁泡的？！”
阿右眉头一皱，进去就看到秦富冷着脸站在屋子中间，脚底下是砸碎的茶杯，杯子周围是泼开的茶渍，浸入了毛毯，还冒着热气，茉莉花茶的香味淡淡飘在屋子里。
一个小奴脸色煞白的跪着爬了进来，磕磕绊绊的喘着粗气磕头，“是，是奴才，是奴才当值，奴才，奴才泡的茶……”
秦富不喊停，小奴就一直狠狠磕头认罪着，地上铺着绒毯，却也能清晰的听到“咚咚……”头撞地的声音。
“谁准许你进屋伺候了？又是谁让你自作聪明，妄揣主子心意的？”秦富已没有进屋时激动，但她眉眼疏冷，语气阴森，听语气似是动了杀死。
原是午时秦富教安安作画，描摹的就是茉莉花，还作了诗，好像十分喜欢的样子。
自入府以来秦富就是女儿家的装扮，粉黛未施也是花一样的颜色，下面的奴才开始不敢冒犯，后面就忍不住偷偷摸摸瞅一眼了……瞅一眼瞅一眼，不知何时就把心也搭了进去，想法设法想讨到她的欢心，搏她一笑，怕是死了也是笑着的。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让秦富这么生气，小奴内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却不敢抬头，只磕头，“奴才有错，求主子不要生气，奴才愿以死抵罪！”
“您这是怎么了？”
富平托着药碗站在门口，目光平静的望着秦富。
“他们又知道什么，不过是想着讨好你罢了。”他从门里进来，绕过阿右将药碗搁在桌上，瞅一眼茶壶，眼里闪过了然。
秦富一手托着桌面，听到这话，眼眶突然就红了，她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开口，“下去。”
大概是调节好了情绪。
小奴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阿右眉头一皱，沉声，“还不下去！”
小奴下去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秦富坐了下来，用勺子搅着药碗，看着药气腾腾缭绕在眼前，开口，“以前总是喜欢跟他作对，他说左我偏要去右，教我绣鸭子我就绣成鸡，教我礼仪我就举止浮夸猥琐，教我厨艺我便偷懒躲起来……就连他最爱的茉莉茶，也被我偷偷换成菊花茶……”
“如今，他不在了，我却时常念着他。”秦富将药碗搁在一旁，给自己倒一杯茉莉茶，给旁边空着的茶杯倒满，推在一旁，抬头恍惚的看着阿右，“坐。”
阿右眉间闪过痛色，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捧着了那杯茉莉茶。
这是阿左生前最爱的茶。
他眼里精光一闪，心里恍惚觉得有点怪异，却听对面秦富轻笑一声，“我一直都是这般没出息，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回来了上京，却始终不敢去你的坟上走一走，怕你怪我……”
话说一半，那杯茶就被秦富灌进了嘴里。
富平沉默着坐在另一边，也被强行塞了一杯茶捧在手心，他对阿左无感，最多感激他在紧要关头救了秦富一命，如此这杯茶……还真的是喝不得。
有能让人一沾就睡的药，还是自己研究出品的东西，市面上没有，无色无味，理论上普通人会武的人都是一视同仁，一杯肯定倒。
阿右却是十分感性的人，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难受压抑的咽了口唾沫，他同阿左是同胞同胎的兄弟，自己虽然呆笨了些，但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