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大伯父确实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听说秦小侯爷回来了,突然公子变女郎,还被苏世子抱着,蒋家父子也是时不时就跑去王府,听说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找到了。
这样,他还怎么能坐的住呢?
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比过蒋大人,他天资出众,自小就受尽宠爱,父亲家又是举人出身,所以占着正室的位子,明明两人同在家族里的学堂上学,偏他一路平步青云步步顺遂,而自己,只得了一个秀才就早早嫁了人,辛辛苦苦十几年,生下的孩子依旧比不过他。
凭什么呢?都是一家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自己就过的处处低人一等!凭什么自己就要过苦日子!凭什么自己人老珠黄,他却婚姻美满,得了妻主全部的喜爱!这一点都不公平!
如果他的女儿没有回来,那么自己就可以拿走他的一切,可以让他的儿子嫁给自己的女儿,后半辈子他们一家人就要仰仗自己而活了!就差一点点了……老天你还是不开眼呐……“大伯父你是百姓,而我是四品大员,虽说你我是亲戚,可也不能因为这就废了礼数,不然传出去了,别人还说大伯父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仗着自家女儿孝顺懂事,就为所欲为……”
“你!”便宜大伯父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且他看着秦富很是心虚,又猜想她可能听到了自己说话,更是心惊肉跳,转而就变了另外一副脸孔,“我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点事情,妻主还等着我回去,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
秦富从容的端起茶抿一小口,刚咽下去就看到便宜大伯父倒在门口,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口吐白沫,鼻斜眼歪的,诞水流了很多,丑态尽出。
便宜大伯父带来的侍从一脸惊慌,“二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过来!二老爷您怎么了,您说话啊!”
“二老爷!”
“……”
对,使劲摇,再揺一会儿人就彻底不用说话了,秦富借着喝茶的动作嗤笑,老神在在的模样。蒋大人蒋锐更是当作没有看到,怕那些污秽的东西脏了眼睛,还侧了侧身子,专门避开了。
主人家不发话,蒋家侍从便眼观鼻鼻观心,幸灾乐祸的看着,只觉得扬眉吐气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这个便宜大伯父倒是个聪明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用手指着秦富,声音“嗬嗬”的从后嗓子拉出来,“你,咳咳咳,你,害,害我,嗬嗬菏……”
“真是天大的冤枉。”秦富摇头,“我怎有天大的本事害你,莫不是大伯父您本来就有恶疾,不小心发作了?这你应该告诉我们,不该瞒着的,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是断不会告诉别人的!”
“咦!”蒋大人适时的上线,“二弟,你不该瞒着我的,来人呐,快去喊府里的大夫过来,过来好好给我的好二弟看看。”
蒋锐,“蒋落,你去喊大夫,一定要快!”
蒋落是蒋锐身边自小伺候大的,自然是机灵懂事的,应了一声就往外跑,叫了大夫是小事,还吩咐小奴去请了他府上的人,一起来关心一下生病的便宜亲戚。
“你,你嗬嗬……”便宜大伯父又惊又怒又怕,使劲了力气扯着地上的毛毯要朝秦富爬去,可惜双手双脚不由自己配合,挣扎了半天还在原地不动。
秦富就冷眼看着,直到欣赏够了,这才矜持的起身,在他三步之外站定,“大伯父莫急,突然想起来我家富平也略懂医术,先让他帮你看看,免得延误了病情……”
富平上前敷衍把脉,最后敷衍的装样子摇了摇头,胡乱给他塞了颗药,立刻就不吐沫了,不过该抽还在抽,“自小娘胎带的隐疾,奴无能为力,只能暂时缓解。”
“这样啊……”秦富指指左右两三便宜大伯父带来的奴侍,“我母亲就要过来了,我们要在这里用饭,我看大伯父也稳定了下来,不如移位偏房,躺着舒服一点,顺便等你的家人接你回去!”
不要家人!家人来了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只会惹得妻主厌恶,最后亲者痛仇者快!
便宜大伯父流下眼泪来,愤懑的眼神一直对着笑面虎一样的秦富,秦富兴致勃勃,一路笑着目送他被人抬出去。
屋子里有瞬间的安静,大家似乎都有些怔忪,这就是有女儿跟没女儿的待遇,腰杆子挺直了,有了主心骨了,再也不用受人欺辱夹着尾巴做人了。说话留三分,做事让七分,就怕真的到了那一天,到了别人家,仰仗别人鼻息过日子。
奴侍小心翼翼收起地上污秽了的地毯,很快换上了新的,窗户开了细缝,屋里也点上了雅香,便将口水的酸味掩了下去。
蒋大人难得目光有些发直,“他说的那个女儿,也不是他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是人家正夫嫡出的,跟他能一条心吗?从小就蠢,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蒋锐痛快的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低头时眼眶也有些发红,他翻过年了就二十四了,在苘国算是很大龄的剩男了,如今……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妹妹,谢谢你。”他说。
秦富内心微动,看看这一大家子人,最小的那个十岁出头,还不及自己腰高,若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勋贵旺家,竟然被一个穷酸的夫郎欺负成这个样子,就因为劳什子女儿不女儿……这么一想,又觉得对那个便宜大伯父也太仁慈了。
后来便宜大伯父府里还是来人了,来的还不少。那个叫蒋落的是聪明人,去的时候竟然模棱两可的说话,让他们误以为蒋家妥协了,于是兴奋激动的专门顾了马车,一家人乌压压的跑了过来。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他家妻主看到他差点没有被吓死,忙尖叫着叫人去请大夫给自己诊治,就怕便宜大伯父的病给自己过去。最后一家人闹着要住进来,秦富二话不说叫人抡着棍棒将人打了出去。
那个传说中孝顺懂事的女儿觉得丢人,也爱上了蒋府的富贵,眯着一双眯眯眼指着蒋锐,“我告诉你蒋锐,你现在年龄已经大了,也老了,除了我没有会娶你,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兴许还能原谅你对我的无礼……”
“啪!”秦富上去就是一巴掌,“真是好大的脸,这人饭吃的多了,容易把脑子吃坏,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家哥哥风流倜傥,你给提鞋都不配!滚!”
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懵,是,苘国规定不能打女人,但女人打女人,却没有说不可以。
“你,你,你敢打我!”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赶出去!以后谁再将这种狂妄自大,刻薄自私的人放进来,就别说是我蒋府的人!”
就秦富那一脸冰冷狠厉的模样,根本不用言语威胁,大家心里都发怵,忙七手八脚连拉带扯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屋里变得静悄悄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秦富在原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讪讪的扫了一眼蒋大人,“我……”
“你做的很好。”蒋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秦富,笑着笑着,眼神又慢慢黯淡了,“是我的错,总想着以防万一,这个世间没有你了,我们一家人也要找个地方依靠,不管这个依靠能不能遮风挡雨,这才助长了他们的威风,闹得府里不得安宁……”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府里所有人,对不起蒋锐……要不是我,要不是念着这个家,他也不至于落成这个地步,让人奚落……”
他喃喃自语,身子一晃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话说的屋里人心情都低沉了下去,想起这么些来,这个便宜大伯父的嚣张不讲理,所有人敢怒不敢言,随着蒋大人年龄越来越大,府里人越发觉得身处巨浪之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落地的地方都没有了。
现在这个祸根没有了,天晴了,云散了,以后也可以挺直胸膛,得意做人了……怎么却觉得是一场梦,这么不真实,怅然若失的失重感,让人笑不出来。
蒋锐的眼神却很温柔,他像是重新认识了秦富,也重新认识了自己,说实话,以前只见过父亲护短,也是护着没见过面的秦富,自己偷偷跑去妹妹的院子,拿了好玩的东西,都要被狠狠打一顿。
这么多年了,父亲又何曾将府里的哪个孩子看在眼里,他心里有愧,只愧对那个被他丢失的孩子。
蒋锐从来没有冤过,因为那是妹妹,现在被秦富护短,他却觉得她不仅仅是妹妹,她还是家人,心里暖暖的,很是感激上天怜悯,将她送回来。
“父亲。”蒋锐对秦富弯了弯眉眼,转而衣摆一掀,笔直的跪在了蒋大人脚下,他勾唇笑了笑,“父亲不必自责,孩儿从未觉得你有哪里对不起我,年龄这么大不曾成亲,也并非像您说的那么伟大。”
“只不过是,看惯了母亲对您的疼爱,看懵了妹妹对老师的忠爱,孩儿突然觉得不能糊涂的交代了自己,就算没有大伯父一家,没有所谓的亲上加亲,孩儿也定会找许多理由来逃避成亲的……”
他眼睛一转,精明的跟蒋大人对视,“但父亲您要是实在是觉得良心不安,那孩儿就请您答应我,以后我嫁给谁,或者成亲不成亲,您都不要过多干涉,孩儿就原谅您之前……”
“小兔崽子!滚!想的美!”蒋大人缓了缓怒气,别扭又无奈,“别滚,你母亲就要过来了,看了肯定又要怨我!哼!”
蒋锐撇撇嘴,心有不服。
秦富失笑。
果然,一分钟没到,蒋妻主就迈着小步子进了屋子,这边虽然闹得不愉快,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的模样,看到秦富穿着自己挑选的衣服,那就更是觉得自己得到了承认,心里一酸,眼眶又红红了。
蒋大人最是了解妻主,于是赶紧上前嘘寒问暖,又是安慰又是宽心,一会儿就将人哄得眉开眼笑。
蒋锐看看若有所思的秦富,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秦富笑着点头。
记得之前她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有次无聊看过一个综艺节目,忘记叫什么名字了,那期是邀请了一对明星夫妻,十几年了,平时很低调也不秀恩爱,但秦富看着他们,就觉得是爱情的样子。
那种彼此信任,相濡以沫的感觉,明明他们端坐在那里,只是一个对视一个眼神,就觉得好舒服,他们之间走不进去第二人,有爱没爱装腔作势,当局者甜,旁观者清。
有网友发评论感慨,‘年轻的人们,恋爱起来轰轰烈烈,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其实那样的甜蜜我却一点也不羡慕。要知道,爱情的味道,我们都有过,但它的保质期很塑料,我要的是这种细水长流,润物无声的我爱你,相守相伴,不离不弃,如果夫妻之中有人做到了,那么再谈我很羡慕你!’
蒋大人跟蒋妻主……虽然很腻,但是很爱。
蒋家统共四位夫郎,除去蒋大人,除去一个命比纸薄早早去了的。剩下的一个是蒋大人以前身边的陪嫁小子,后来指给蒋妻主,就搬出去开了粮食铺子,他也是个聪明的,做生意很有一套,再加上蒋大人的扶持,如今在上京商人里头,也是有头脸的。
最后一个是后来收进来的侧夫,在宫里当个从五品闲职小官,人看着很面善,胆子却很小,一直不怎么抬头,旁人笑他就笑,旁人说话他就听着,吃菜也只捡着面前盘子里的。
怎么说呢,秦富今天这无意的一顿发威,倒是在府里立了人设,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凶的很凶的很呐……单看三夫郎战战兢兢,偷偷瞄她的模样,就让人很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