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也对。”秦富摸摸下巴，喃喃自语。那双眼溜溜转，嘴角挂着风流的笑意，脑中怕不知攒了多少鬼主意。
憋屈了这些天，该放出去散散风了。苏府的围墙不低，她身子还虚，下去后脚脖子要崴，难免遭罪。
板栗甜腻腻的，不知怎还有那么多人排队。秦伯下意识的伸手去碰茶杯，抓在手里才发现里面又是满满一杯茶水。他心里一暖，抬头一瞅，见秦富眯眼靠着身后的椅子，翘着二郎腿，摇着右脚踝，很是惬意的模样。
人都是感情动物，善良的人也很容易被人打动，本就对秦富没什么抵抗力，再经她一讨巧，秦伯本来凝重的眉眼缓缓散开舒心，挺直的后背也松懈了下来。
一盏茶的时间，一老一少乱七八糟聊了一会儿，多是秦富好奇外面的府州，零零散散问了许多，秦伯便挑着捡着说了点，一时倒也和谐。
后富平沉沉的脚步传来，外间奴侍依着吩咐摆饭了，秦富便要留秦伯用饭，但他若固执起来，常人也是争辩不过的，秦富无奈，只能让他离开了。
不过，秦伯还是心软了，走时留话道，“宁全他老子在后门当值，早点回来。”
得到了特批，秦富心情很好，所以即使是饭后的中药，她也忍住没有太为难富平，捏着鼻子一口干了。
富平见她心情还不错，接过药碗放在一旁，凑过去盯着秦富双眼看。他双眼生的漂亮，五官精致，睫毛很长，却不翘，平直的耷拉着，安静的时候很内敛，看人的时候很专注。
就是年龄小了点，有点老成持重，不如在牢里时活泼可爱。秦富一只胳膊支在旁边的小案上，脑袋虚虚的搁在上面，歪头好奇问，“富平啊，你过了年也长了一岁，有十五岁了吧？”比自己还小一岁呢。
“嗯，已经十五了。”富平收回视线，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圆圆的光面木盒，上下一开，又看向秦富。
“这药膏是消肿的。”
秦富揉揉双眼，暗叹这孩子懂事心细，一边也很配合的闭上双眼，“你我都是浮萍一样的无根之人，落在哪里就长在哪里。我虽然很是不靠谱，但你放心，我既当你是自己人，以后就定不会赶你走。”
“自己人？”富平手一颤，耳尖红红，似乎没有明白秦富所说。
“不然呢？”秦富反问，闭眼等了一会儿，觉得眼皮上一阵凉凉的触感，肿胀灼烧感稍有缓解，她舒服的谓叹，便将刚刚那一会儿富平的沉默抛去了脑后。
富平问，“大公子要赶你走吗？”他本不忍心问这一句，出口时自己也呆怔了一下，见秦富没有睁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也不是赶我走……但也差不多，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狼狈，说起来……”秦富事后也突然醒了神，如果自己的身份真被苏佾察觉，应不是这样平静的，所以紧接着问，“那夜，老师……老师会不会认出来是我？”
女子双眼微闭，抿着双唇，眼珠却灵动的转来转去，话一出口，白皙的双颊就突兀的泛出粉红，羞涩的模样让富平双眼一暗。她像烈阳下的一抹阴凉，冬日里灼灼的暖阳，有温度，却抓不在手心里。
“不会，那药有幻情作用，只会看到本人想看的。”富平并未隐瞒，忽又想到府里小楼刚住进的女子，指腹沾着着药膏，轻轻抚过秦富的眼，她如此乖顺安静，房间里一时只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
大概是怕那震鼓似的心跳声被秦富听到，他很快收回了手，自然背到了身后，“好了。”
秦富掏了掏耳朵，没睁眼，却将左右脚一倒腾，鞋子踢掉，胳膊一矮，爬在桌上就要不准备动弹，稍后可能就要面见周公。
富平微微摇头，熟门熟路的找到毛毯，轻手轻脚盖在秦富身上，掩掩被角，“您身子弱，非要出去耍也可以，但必须得带着奴。”
必须是有多必须，秦富不满“哼哼”两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不带你去又如何，还挡着我不成，哼哼！
角落的鎏银百花香炉袅袅窕窕，白色的香雾分出细细的一条，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在空气里，就一缕幽香，淡淡晕绕，不显喧闹，反添静逸美妙。
富平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张扬的香。
其实他也不喜欢。
国人天性爱热闹，自古便有记载。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早在隋朝时就已经被玩脱了。秦富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
意思是百姓在上元节这天身着奇装异服，男办女装，脸带面具，狂欢不止。想象一下那场景，大概就是锣鼓喧天，灯火璀璨，人声鼎沸时，众多才俊小姐放飞自己，简直不敢太嗨了。
秦富当时看的有趣，有一瞬间还曾羡慕过那样热闹的场面，毕竟在高楼林立的新世纪，要想体会到纯粹过节的兴奋开心，还是挺不切实际的。
老实说，羡慕归羡慕，秦富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站在那盛世图史中，那传说中火树银花，彩灯高悬，映衬的犹如白昼般奢靡的街道小楼。
街上突然就出现了婀娜多姿，翩翩灵动各类型姑娘，环佩伶仃，脂粉香浮。眸若星辰，腰不及盈盈一握，衣衫飘飘姿容艳丽，从身后看去，脚不着地，胯儿腰儿扭啊扭啊，看得人心头热乎乎的。
反倒是那些衣着整齐的男子，不约而同的戴着各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笑意慢慢的双眸。
偶有花车从旁驶过，众人摩肩接踵，簇拥着欢笑嬉闹，或停步仰头去猜灯谜，口中念念有词。猜中了就大笑几声，得意洋洋的领了漂亮的花灯，猜错也不恼怒，呼朋唤友围簇一堆，思来想去议论不止。
还有高声嚷嚷，敲响铜锣的杂技人，走街串巷的货郎，舞狮弄龙的，唱曲算命的……各色人物你推我搡，密密麻麻，踮起脚一看，看不到尽头……
秦富呆愣愣的立在街角，张口痴傻的看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场面。不过半月没出来，算不上繁华的和城就是这般光景了，不敢想象，千里之外的上京又是怎样的奢靡热闹！
这……何时才能挤到那棵老柳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