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席川
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愿意离开的城市。黑暗袭来,把纸醉金迷的人们撵进卡门酒吧,在那里,我是常客。
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迷恋它,只知道它像一个腐烂的泥沼,让我的神经深陷。
我喜欢独自躲在角落里,品一杯血色妖姬,让猩红的欲望冲上瞳孔,猎取瞬息的温柔。
我不喜欢那里的舞池,太多的人挤在喧嚣的噪音里,像一群垂死挣扎的鱼。
而每一次,我都会失望,并没有我相中的目标,我终要去舞池里发泄,任汗水把灵魂洗刷。
我想,我沉湎的只是幻觉,因为我要的那个女孩小宁已经死了。
2、许楠
我害怕夜。无数个相同的等待,一个人被装进富丽堂皇的玻璃缸,像条摇头摆尾的金鱼,忐忑不安。
我站在镜子前梳头,认不出自己。倾泻的黑发和暗生的皱纹牢牢将呼吸缠绕,我快要窒息。
上天安排我是富豪的女儿,本来应该有美满的幸福,可是偏偏因为他,我掉进了死灰般的婚姻。
我真真切切爱他,爱得灼热。但我无法挽回他的心,他爱的只是她,一个三年前就不存在的人。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知道自己哪个时刻会像火山喷发,而后僵硬,死去。
3、席川
我去洗手间。
一个穿紫格裙的女人晃过眼前,她的体味,她的容颜,像极了小宁,但比小宁要妩媚成熟。
真是见鬼了。今天是小宁的祭日。我感到了惶恐。
电话响了,是许楠。我知道该回家了。我走出了卡门。
我去停车场。我发觉刚才那个女人就坐在道边的长椅上,神情黯然,若有所思。
我不敢靠近,正想绕行。
那女人轻启朱唇,叫我送她一程,模样楚楚可怜。我确定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这才放下心。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送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但还是答应了。
我开过来宝马,让她坐到旁边。我清楚地看到她左耳戴着一只和小宁同样的银耳环。不过小宁戴的是右耳。
她说要去民安巷。我知道原来小宁就住在那里。我想问个仔细,但终是无从提起。
临下车,她说她叫宁儿,还要了我的一张名片。我默念着她的名字,就当是一种偶然。
4、许楠
传来脚步声和开门声,我意识到他回来了。我迅速调整好状态,第一时间钻进他的怀里撒娇。他浅笑,照例在我的面颊亲一口,随后静静走进屋,换衣服准备洗澡。
我小鸟依人般给他端来精心调制的八珍燕窝粥。他说声谢谢,喝了一口就放下,走进浴室。
我拿起他的衣服闻了闻,还好没有任何可疑的气味。
对于这个水瓶座男人,我在网上搜集了很多资料,他确实不喜欢约束,不解风情,纵使在婚姻中仍须维持某种程度的独立自主,特别是他心里的那根刺,更让他对我若即若离。可我需要他,需要爱的滋养,因为我是女人。
我知道必须动用女人天生的武器才行。我穿上新买的白色半胸、镶蕾丝边的睡衣,吊带,刚好及膝,让玲珑的曲线凸现媚态。我在镜子面前略施粉黛,摇身变成了万人迷。
他从浴室出来,穿着花格睡袍,面容白皙,头发一绺绺发亮,仍像当初那样的明朗帅气。我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但必须要矜持,我气定神闲地摆了个pose,等待他的拥抱热吻。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说句很累了,早点儿睡吧。就一头栽倒在床上,背对着我睡去。
我有一股火烧,爬上床,扳过他的身体,舔他的耳朵,并用手在他的身体上缓缓探寻。
他终于忍受不住,转过身,没有爱抚,没有亲吻,直接进入我的身体。我扭动身体,尽力配合他。他像只豹子,肆无忌惮地发挥,最后在爆发的瞬间,他喊了一个名字——小宁。
我所有沸腾的情欲刹那间颓败下来。我用力推开他,跳下床,窜进客厅的沙发里,无法动弹。他还趴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牙齿在我的嘴唇割裂一个口子,血渗出来。
5、席川
忙过一个上午,下午闲适的阳光让我松弛下来。一个电话打来,她说她叫宁儿。我想了半晌,记起是曾送过的那个女人。她说她的钱包被偷了,请求我的帮助,在京客隆超市门口等。我突然对她来了好奇,开车去了。
她斜挎着棕色皮包,在我的眼里出落得宛如一朵水仙,素淡的裙摆微微浮动,是那样亲切。我不觉痴痴发愣。她眯着眼睛笑,问我是不是认不出她了。我反应过来,敷衍着问,你钱包怎么被盗的?
她咯咯地笑,说她并没有被偷,只是想请我吃饭表示感谢。我唯有微笑,真看不出这样的女人还能如此用心。我问她到哪里吃,西餐还是中餐?她说随我来就知道了。我只好跟着。
我们来到一条传统古镇式的街巷。我知道这是闻名遐迩的小吃一条街,碰碰响,好听又好吃;汤麻饼,入口松软;葱煎包,面黄内酥。不过很久没来了。她摆摆手说要请我吃遍一条街。我赞许。我们像两条海豚欢快地在人潮里钻来钻去,吃得满口油腻麻辣。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她递给我纸巾,问我吃没吃饱?我说吃得沟满壕平了,一起喝杯茶,休息会儿。她说去诗圣茶楼附庸风雅吧。我心里一颤。
我们在楼上找了个清静的位置。我问她喝什么茶,她说“洞庭碧螺春,茶香百里醉”,就喝碧螺春吧。我猛然意识到这一切与当初我和小宁的情景非常相似。我便和她高谈阔论,并且不失时机地了解她的家世。结果令我失望,但也增添了对她的好感。她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摄影记者,与小宁没有丝毫瓜葛。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西方化的痕迹,还是透着东方传统的含蓄美。
天近黄昏,她让我陪她去江边拍斜阳。我说改天坐船游长江,今天得回家,因为今晚要有重要的事情。她眼里闪现了难过,我的心莫名地掠过了不舍。
我把她送到江边,正想离开。她哎哟一声,似乎绊了脚,跌进我的怀里,脸紧靠我的脖子。我的心扑通一下,赶忙把她扶好。我们致意道别,我发现她披着霞衣,变成了夺目的孔雀。
6、许楠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不知道席川记不记得,我必须给他个惊喜,因为他始终都是我唯一的男人。
早晨,我吩咐保姆彻底清理房间,准备所需之物。我打电话从博雅图西餐厅定了一套法国情人餐,又到绮思形象设计中心进行了全方位的美容包装,再到精品服装城选购了一件嫣红迷你晚礼服。
当我傍晚到家的时候,保姆已经把工作都完成了。屋内焕然一新。红烛、美酒、佳肴伴随着轻柔的音乐流淌,到处弥散着罗曼蒂克的春意。
我换上晚礼服,来到梳妆台前,精心补了装,细心端详着,力求完美无缺。
屋里的电话响起,我过去接,但是没有人回应,我挂断。不一会儿,又有人打来电话,我又接起,仍然无人回应,我厌恶地挂断。又过了几分钟,电话还是响起,我忍无可忍,抓起电话,高声断喝是谁?传来一个女人干脆的笑声,电话便断了。我不由得怒火中烧,难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不可能吧?我胡思乱想,等着那个女人再把电话打来,好问个究竟。可是电话再也没有响。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走进门。我对着电话像座雕塑。他双手拢住我的肩,轻声说,楠,你今天真漂亮,什么日子?我的眼泪瞬间充盈眼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忍着不出声,已眼泪纵横。
他抱紧我,胸口一起一伏。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甜蜜。但或许我不应该太敏感,我的鼻孔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水味,我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在他的领子上有一块暗红的唇印。
我感到神经都要崩溃了。我猝然推开他,下意识地给他一个耳光,打完后竟然毫无知觉,只是盯着他流泪。他傻呆呆地盯着我,不知所措。
我大声吼道,你看看你领子上的东西,无耻,简直是无耻!我说不下去,跑进卧室扑在床上痛哭。
等我哭不出来的时候,我发觉他已经不见了。我问了保姆才知道他外出了。保姆告诉我,他在桌子上留了东西给我。那是一条钻石项链。我语塞。
7、席川
我走在萧索的街道。手很凉,高低的树木交织成了恍惚的网。我迷失了自己,没有方向。
一辆车停在我的面前。我看见了宁儿。她勾魂摄魄地微笑,说要带我去兜风。我着魔地上了车。
车停在江边,一艘汽艇等在那里。我随她上了汽艇。她示意船工出发。
汽艇嘶鸣,在江面疾驰,激起波涛翻滚,浪花四溅。
我张开双臂,迎风招展,感觉自己仿佛像海燕一样在空中搏击。繁星、乌云、小岛都被我抛到了背后,前方是灯塔诡谲的诱惑。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大喊着。她发出了阵阵尖叫。
宣泄后是沉默,冷冷的沉默。她问我是不是很刺激?我说是。她说还要不要更刺激的?我说要。
她开车带我进入一间欧式别墅。我们走进一间屋,里面的光线舒缓而暧昧。她倒了杯酒给我,晃荡着幽蓝的色泽。我想也不想就喝了,两眼渐渐迷离起来。
她说,你爱我吗?我点头。她的身体紧紧缠住我,我禁不住向她的烈焰红唇深深吻去,吻下去,吻她的耳垂、粉颈、胸口。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慢慢拥着我,把我带向松软的温柔乡……
天亮了,我醒来,找到她留下的磁带。她的声音凄恻。
她说,我和小宁因为相像,是“姐妹花”。我爱她,可她爱的是你,你却要娶许楠。她得了抑郁症而自杀。我恨你,我要用身体报复你。我让自己染上了艾滋病。可意外出现,我居然爱上了你。所以爱恨已经不重要,我知道我们不能生在一起,就死在一起吧!
我哆嗦着把磁带烧毁,走出别墅。
8、许楠
席川失踪七天了,我心急如焚。
昨天那个叫宁儿的女人居然要和我随便聊聊,我当然要笑里藏针,不给她好果子吃。我一定要找席川问清楚,他到底选择谁。我不相信他会放弃我们的婚姻。
他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气色灰暗。我们仿佛隔了十年未谋面,彼此都很陌生,行为都很尴尬。
我只能不断地问寒问暖,他也附和着客气。他说要和我谈谈,我坐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的答案。
他轻轻地说,楠,我想了许久,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的头脑顿时如过电一般,虽然曾无数次设想这样的结局,可真要面对,确实无法承受。
我极力控制情绪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是那个宁儿吗?他说是。
我不死心,盯着他问,你确确实实想好了吗?他沉寂片刻,还是点了头。
一股寒流痛彻我的骨髓。我淡淡地说,好吧,让我们最后喝次交杯酒。他默许。
我从柜里取出珍藏的极品人头马,倒了两杯,并把很早就准备好的两包毒药暗中分别倒进杯子。
我们喝完。他起身要走,说明天一起去办手续。我说有件事情我要向你道歉,是我不断地打击小宁,促使她得了忧郁症。是我捣鬼让你做生意失败,再善良地帮助你。是我骗取了你的爱,拆散了你和小宁。
他站在那里很平静,说往事是一只受伤的蝴蝶,就让它飞过吧。
我接着说,是我在两个杯子里都下了毒,我们不能生在一起,就死在一起吧!
他惨笑,目光直插进我的肉里。但我无所谓。
他忽然像中邪似的猛冲过来,把我压到床上,直勾勾对我说,我被宁儿传染上了艾滋病,我不想你陪我一起死,你知不知道?
我的泪顷刻像洪水泛滥咆哮,血管似乎都开裂了。
我们进行了最后的舞蹈,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