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争吵,皓茗的感情已经麻木了。那一次他只是呆站在门口,什么都不敢去做。也许他的一个小的动作就会激怒父亲,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妹妹的房间看,妹妹也许真的很伤心,所以在摔门的那一刻用尽了全部力气,是把贮存在她身体里很久了全部的能量散发了出来,所以那震荡的声音还久久地回荡在楼梯上。
皓茗那时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是还没有找到一种理由能让他无所顾忌地去偏袒某一方,至少他脑海里还没有出现这样或那样的词语能让他及时给出正确的判断,以及应对某些突发状况。可是现在,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去安慰他的妹妹或来平息父亲的怒火。
只是他觉得,妹妹很可怜,突然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片片裂开的钝响……
那时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直到现在一想起来,就如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一样历历在目。
童年那些溢满伤痛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斑驳,就如潮水般涌到眼前。
生命没有不能承受之轻,只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我们都需要学会承受这一切。
皓茗一直在一个角落里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因为他越来越感受到了这个家里越来越压抑的气氛,像一块硕大无言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田上。
前些年他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只会选择逃避,更多的是不想面对这些事情,家里就像一个火药筒,他怕他随时会爆炸。
但现在,他已很少去想这些。心情不好时,他就把满腹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上,只有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心无杂念,达到忘我的境地。
(二)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皓茗的沉思,把他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是芷兰在叫他。
“哦,什么事?”皓茗问。
“也没什么啦,公司晚上有聚餐,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芷兰道。
“哦,我差点忘了,还好你及时提醒我。”皓茗抓了抓脑袋,笑道。
“那我去准备啦。”芷兰道,“嗯?我看你今天心事重重,有什么事不开心啊……怎么,公司的聚餐你不想去啊?!”
“当然要去,像今天这样的大型聚餐一年才一次,怎么可以不去?”皓茗道。
“那又怎么了,公司没有做这样的硬性规定,这是员工们的自由权利,就算是你也不例外。不然你今天不去了,我也不去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就当是陪陪我。”芷兰试探性地问道。
“绝对不行。我告诉你芷兰,别打这样的主意。我现在准备聚餐的事了,你也去准备吧。”皓茗道。
“不行就不行,那么凶干吗?”芷兰有些不满地应道。
“呵呵,那是因为华艺公司的员工待遇都很好,员工人数也很多。就是要通过这样大型的聚餐来增进员工之间的感情。其实人际交往也是一门艺术,你说对不对?”皓茗看出了芷兰的不满,向她解释道。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皓茗道:“我们一起去,可能你第一次去,还不熟悉。”
“噢……”
聚餐的地点选在离华艺公司不远处的一个豪华酒店,其实这家酒店是凌羽开的,凌羽的父母是商界有名的商人,家里很有钱,可以和皓茗的父母相匹敌。在上初中的时候。凌羽是班上少有的几个世家子女之一。每当她从校园走过去的时候,就有几个同学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备受关注,凌羽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很要强的性格。她不习惯这种走到哪都有人关注的生活,也不想总在父母的庇佑下生活,所以后来才离家出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凌羽虽然有殷实的家世,但她没有像芷兰和沈暄一样走着那条多年不变的老路,考大学,大学本科毕业以后又踏上考研的漫漫征程。她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混在学校读书了,她独自一个人出去闯,她说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闯出一片自己的天下。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能力很强,所以后来才会在服装界名扬四海。
这家酒店是她拿自己多年的积蓄开的,为的是拓宽自己的产业。
果然不多久皓茗就带着华艺公司的全体员工来到了凌羽的酒店,凌羽正站在门口张望,一见客人来了忙领着他们就往楼上跑,笑道:“今天华艺公司聚餐,我给你们留了两个最大的包间,你看我够意思吧!”凌羽调侃道,转过头望向皓茗。
“那是当然,凌羽姐我当然信得过了,所以我今天特地多带了几个人来,给你壮大排场。”皓茗笑道。
“好了,不跟你贫,我带你们去包间。”凌羽道。
(三)
似乎在这样的场合,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也许是彼此之间太过生疏没有什么话题可聊。芷兰在一旁看着,一语不发,像是在思索什么。
“喂,想什么呢?”沈暄首先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想……当年我们的同学会,虽然没有今天这么豪华,奢侈,但我们至少还一起打闹,一起聊天,还有的互相泼啤酒,玩得很痛快。可是现在这种冷场面,真的不适合我再待下去。”芷兰应道。
“唉,谁说不是呢。还说什么……增进员工之间的感情,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哼……”
沈暄不满地应道:“这还不是为了给我姑妈赏脸,她是公司的副董,再说我能有今天,都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
“我提议,我们来比赛猜题,猜出来的有赏,猜不出来的罚酒十杯,或者,唱首歌。”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场僵局,和着阴冷的气氛。
芊雅?!她怎么也来了?芷兰诧异: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去。
“芷兰,坐下。”沈暄按住了芷兰:“别冲动。”
“我……”芷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温大小姐这是要去哪,看见我来了就要走。也太不给面子了。”芊雅不知从哪转到了芷兰面前,手里还端着一只酒杯:“既然来了,就陪我喝杯酒吧,给。”说着把酒杯递到了芷兰手上。
“喝就喝,谁怕谁,”沈暄说着一把枪过了芷兰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说沈大小姐,我请的是芷兰,又没请你,你少在我面前耍大小姐脾气。”芊雅朝着沈暄冷冷道:“抢杯者也是要罚的,你不是喜欢喝吗,我今儿就让你喝个痛快。倒酒!”
“我还是那句话,喝就喝,谁怕谁。”沈暄道。
“沈暄……”芷兰顶了一下沈暄的胳膊。
“没事儿,姐姐今天都替你喝了,倒酒!”
芷兰只好在一旁坐下,今天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芷兰深深叹了口气。
看着沈暄这样没命地喝酒,云逸的心被微微扯痛了一下,他拉了拉芊雅的衣袖,轻轻道:“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什么,她爱喝,与我何干?”芊雅愤愤道。
云逸只好作罢,也不敢多说什么。
沈暄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不多会已十杯下了肚。整个人已是摇摇晃晃,拉着芷兰去了卫生间,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房间里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现在因为芷兰和沈暄的离去,现场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凌羽凝视着芷兰和沈暄二人离去的背影,愣了片刻,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芊雅,又看了看皓茗,有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渐渐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想去看看芷兰和沈暄,她能猜的出来这俩丫头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却连她都不肯说,究竟是怎么了呢?她刚要起身,一旁的顾峰似乎看出了她的用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按住了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让她留下,凌羽想了想,觉得那到底是她们之间的事,身为局外人的她总是无法多言,于是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重新落座继续旁观着这场与她并无甚干系的聚餐。
刚才还说要惩治沈暄的芊雅这时也低头不语,尴尬的场面不知怎么进行下去。
“沈暄她可能有些不舒服,不过有芷兰姑娘照顾她,应该没有大碍,大家也不用担心了。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意如终是打破了这瞬间的尴尬,吆喝着大家继续喝。
皓茗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自芷兰和沈暄离去之后他已无心参与到他们之间,他总是想着她,她,还好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只是,他为什么会如此挂心于她?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而芊雅则是低头玩起了手机,似乎旁边的喧闹本就与她无关。云逸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神情平静如水却又似乎暗含心事,也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这场聚会终究不欢而散,各人都各怀心事地回家了,大家都在想着各自的事,而芷兰则是自己沉默了一个晚上。
(四)
那天沈暄拉着芷兰去了卫生间后,沈暄吐得稀里哗啦,芷兰看着沈暄这副样子,心很痛,但还是把眼泪拼命地往肚里咽,不让它流出来。她默默地看着这个从小学一直到大学一直陪伴自己的好伙伴。他们一起读报、看书、聊天、学习……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过了春夏秋冬十六个年头。芷兰没有兄弟姐妹,她早已把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陪伴自己的好朋友当做了自己的姐妹,现在看着这个除了自己父母以外最亲的人受到伤害,顿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送沈暄回去后,芷兰独自一人来到了大桥上,她站在桥上,看着夜幕下的北京,波光粼粼的湖面,深邃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好像正看着站在地上发呆的芷兰。
一阵风拂过,吹乱了她前额的发,她转过身来,看着街上喧闹,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的。他们好像沉醉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痛苦,只有欢乐……
芷兰坐在石桥上,定睛看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这时芷兰有一点自嘲,自己就好像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是融入不进这个繁杂,喧闹的世界。他们正在进行的活动,都与自己无关。
蓦然,她回头,望着刚刚被风拂过起了一层涟漪的湖面,碧蓝的湖面剔透闪烁犹如跳着万点银烛。都说人在与大自然的交流中,最容易想起自己的过往。这时的芷兰就好像在与湖面,与星星交谈。这美好的夜晚,让她不禁感慨颇多,陷入了久久的回忆中。
让她心生无限感慨的那个人,就是芊雅。
记得初中时,和她最好的几个朋友中,就有芊雅。同样都有着相似的家世,同样都有不同的家庭。彼此相似让这两个平日不苟言笑的女孩一见如故,很愿意在一起聊天,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教室里只要她俩在一起定会听到爽朗的笑声。那时有很多同学家住得远,就从家里带饭来。记得每次芊雅从家里带了好吃的总会给芷兰也准备一份,每次编位时也总是找到老师要把两人的座位编在一起,有一次芊雅因为弄坏了芷兰的一条裙子就算不上课跑遍整条大街也要买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给她……无数个这样的小故事串联成的中学时代的记忆,就这样尘封在了那座南京城,那座弥漫着铜锈气味的六朝古都……
但现在时隔七年,两个再次相见的好朋友,俨然地,再也找不回当初那感觉。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环境变了,人也变了。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了,真的再也变不回从前的那个你了吗?难道随着时光的流逝,连我们的友谊也一同随着时间的潮流消逝了吗?
芷兰坐在石桥上想着,为什么,眼前如此熟悉的人会变得如此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她一样。难道真的是为了云逸?为了他,连她们多年的友情都可以不要。芷兰鼻子一酸,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随即感到一种撕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