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这么多天,芷兰就又生龙活虎地上班去了。她要尽快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寄情于工作才能尽快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尽快忘掉那件事带给她的阴影。
这两天芷兰对待工作可真的是认真了不少,就连皓茗都觉察出来了,作图、设计、构思,样样都做的很精致。
皓茗不知从什么地方溜进了芷兰的工作间,悄悄用一把尺子捅了过去。
“讨厌……”“都多大了,还玩这把戏?”说完把头一扭,不理会他,埋头继续工作。
“芷兰小姐,别不理我嘛,再怎么说你也……给关心你的人一个机会嘛。啊?”皓茗继续逗她。
“我说你这人可真讨厌,我何时说过不理你,只是现在我要工作了,还请你出去。”芷兰撇撇嘴说。
“啧啧,我说我们的芷兰小姐这两天是怎么了,那么卖力地工作,可真是前所未有啊。”
芷兰白他一眼:“批评我还是夸奖我呢?”
“是夸奖,不错啊,精神可嘉。”皓茗道。
“我宁愿看作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夸奖使人落后。”芷兰把桌上的文件一摞,抱着文件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说着就追了出去。
以前他总是嫌她笨,嫌她闹,疯疯癫癫的,还老跟着他,是个累赘。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个丫头居然还这么可爱,她那么纯真,心思一点都不深,人也很好,只是爱闹,爱调皮捣蛋。可是他就是喜欢她疯疯癫癫的样子,这像极了他的妹妹雨晴。他就是喜欢她这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总觉得少了她在身边,生活就像缺少了什么似的。他只知道她不在身边他会担心,她开心的时候他会陪她一起开心,她难过的时候他会陪她一起难过。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心安的,开心不开心都陪她一起过。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竟然就是爱?难道自己真的就爱上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了?
以前总是芷兰怕他把她甩了,现在,是他怕芷兰把他给甩了。
皓茗跟着芷兰一路追出去,可芷兰还是在自顾自地走着,根本没理会自己身后那个像游魂一样的精灵。
“芷兰——”皓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叫道。
“干什么?别让这么多人看见。”说话间已经到了公司门口,芷兰的脸不禁微微有点泛红,显得有点不自在。
“那个,我们今天一起去看场电影吧,上次说好了要去,都没去成。”
“原来你一路追着我出去就为了说这事?好吧,我今天也想放松一下。”
“那我晚上七点钟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啊。”
“嗯。”
“叮叮……”一阵手机铃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是云逸打来的,芷兰感觉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但还是小心地接起了电话。
“今天晚上,我们见个面吧,我有事情和你说。”电话那端响起了云逸的声音。
“这个……我今晚可能……没空啊,我约了人了。”芷兰道。
“不管怎么说,请你今晚一定尽量来。不管你今天来不来,我都会在你公司对面的那家餐厅等你。六点半。”说完便挂了电话。
“云……喂……喂……”芷兰还想再说什么,云逸却早已挂了电话,不给她任何机会。
“皓茗?”芷兰转过身,想去找皓茗把时间换一下,可是这满大街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哪里还有皓茗的影子?
芷兰只好再往公司走去,表面上看上去挺平静的,内心却狂跳不止,心中自有千头万绪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再起波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发过誓再也不要见那个男人,那个人一再让她伤心,都有了新的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再来纠缠她?可是当他的电话再次响起,却又还是忍不住,要去见他,不忍拒绝他。
这样想着,手指还是颤抖着拨通了皓茗的电话,“皓茗,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看电影了,我有事情,下次吧……”芷兰压低了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什么,你说什么,芷兰……喂——”皓茗还想追问,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电话那边芷兰却已挂了电话。
“这丫头,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皓茗笑道。
芷兰挂了电话,眼泪却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二)
芷兰没多想,把桌上的文件,图画整理了一下,便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她只顾一路跑,根本没发现皓茗正站在前面看着她,直到她与迎上来的皓茗撞了个满怀才意识到自己在皓茗面前的失态。“对不起”说完拔腿就跑。
六点半,芷兰还是准点去见了云逸,并换上了那身自己最喜欢的粉红色连衣裙。一进门,远远地就看见了朝自己招手的云逸,可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芊雅。
她怎么也在?芷兰心里一阵发凉,因为云逸并没有告诉她芊雅也会来。此时心里尽管有千般不乐意,她也还是走上前去。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云逸道。
“嗯,有什么事吗?”芷兰道。
“对不起,上次那事……”
“没什么,已经过去了,我岂能还为那区区小事计较呢?”芷兰说这话时脸上依然带着笑,尽管这笑有多么牵强。
“那就好,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芷兰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找到工作了,是华艺的子公司华音。上次那件事,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忙,芊雅让我去找皓茗了,是他帮忙安排的。”
“哦,那恭喜你啊。”芷兰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一点也不高兴,但却也还是要在他面前伪装,伪装成另一个自己,离那个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
“我看出来了。”刚才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芊雅这时却开口:“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忙,为什么叫你去说不行,我直接去找皓茗他就把事情办妥了。你不就是怕日后他会把你挤下来吗?这件事,说实话,一开始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不过我依然还是对你存在那样天真的幻想,因为我知道,你要是念及姐妹之情会帮忙的。没想到你却——”说着便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那一杯红酒就这样径直朝芷兰泼过来,红酒顺着芷兰的头发流下来,衣服上,裙子上,溢满了她全身。
芷兰显然也愣住了,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好姐妹芊雅居然会拿红酒泼她。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芊雅却又冷不防地给芷兰,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这一掌,打在芷兰的脸上,痛在她心里,她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芊雅,够了。”云逸有点生气地说,一把握住了芊雅的手。
“你别管我。”芊雅甩开了他的手。
芷兰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刹那间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掉。
“对不起!”云逸缓缓蹲下身想扶起芷兰,却怎么也握不住她的胳膊,他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还能再对她说什么。
“芷兰,你怎么在这儿?”皓茗在外面看见了这一幕,赶忙过来解围。
他看了看芷兰,满身都是酒,却蹲在那儿哭,又看了看云逸和芊雅,心中顿时也猜出了八九分。他走过去扶起芷兰,又递给她纸巾:“快擦擦,像什么样子。”
瞬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只大金杯,就要朝着云逸砸过去:“你小子,活腻了是不是?”
可那金杯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是芷兰阻止了他。她拉了拉皓茗的衣袖,木木地说了句:“我们走吧。”不由分说就把皓茗带出了这家餐厅。
“我送你回去吧,走吧。”皓茗道。
芷兰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车上,芷兰紧靠在皓茗身上,哭个不停,鼻涕眼泪全都倾泻到了皓茗身上,把皓茗那件名贵的西装弄得狼迹斑斑。
“哭吧,使劲哭。也许这样能让你好过一些。”皓茗道,像是在安慰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哭吧,别憋在心里。”顿了会,又道:“但是过了今天,我希望你能尽快忘了这件事,与其为了那已不属于你的过去伤怀,不如放眼未来——”
他默默地看着怀里的女子,从来没见她为了一个人这么哭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其实她有时候真的是很软弱,别看她平时可以装的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可内心却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她那么无助,他也会心疼,心甘情愿地当她的倾诉对象。他现在才感觉到,原来自己是那么关心她,那么心疼她,不知道有一天,她是否也会成为他心中牵挂的那个女子?
(三)
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地把她当成了心里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看她那样伤心过,显得是那样无助。于是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动了一下,被扯得生疼。于是他决定,要把她一辈子护在身边,不再让她受任何伤害。
一直听说男人在女人伤心的时候才会觉出自己的强大,可这次他没有觉出自己强大,而是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渺小。
“以后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我愿意听你讲。”皓茗说着鼓励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朝她会心地一笑。
“嗯。”
这以后,他们形影不离,上下班也要走在一起,还一起讨论他们的设计。晚上回家后还要用MSN聊天。他好像觉得,失了他的保护,她会再受到伤害,他一刻也不敢大意。
“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皓茗问。
“我呀,想在海边建一所自己的房子,每天下班回来就在房子里休息。白天,踏着软软的沙滩接受阳光的沐浴。多美呀,还有温和的海风。想来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小姑娘真会想,看不出你还挺有情调的嘛。”
“哼,那是。”
“你又来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畅聊到深夜,畅谈人生理想,勾画未来的蓝图。
“你又在干嘛,还在聊MSN啊。”是意珊的声音,让皓茗吓了一跳,赶紧关了MSN,道:“姐,还没睡啊。”
“还说我呢,你不也没睡吗?”
“那你干嘛上我房间来啊?”
“哦,来拿资料。”
“哦,拿完了?快回房间去,早点睡。”皓茗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惴惴不安。
“你干嘛那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有什么东西给我看见吧。说,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还怕我看见了?”意珊顿时来了兴趣。
“没有。”
“心里有鬼。谈恋爱了?老实交待。”
“我……”
“我告儿你,你少胡来啊。”
“切……”
“好了,我走,给你留点私人空间,省得在这儿碍眼。”
也许,这样的事,本就无法藏一辈子。
(四)
他们的过于亲密,到底还是引来了无数双眼睛。还是意珊最先看出了端倪,她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不会无缘无故和一个女人走太近,如果他长时间和一个女人接触过于亲密,那一定是产生了好感。
说到底,她还是慌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怎么办?林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随便让别的女人进门,因为,皓茗本就有婚约。这个女人叫罗心瑶。
罗心瑶,她是罗青云罗董事长的女儿。罗、林两家是世交,关系非同一般,据说当时设立华艺公司,有大约一半的资产是罗董事长出的,他在华艺有30%的股份。现在林家有这样的资产,罗会长有一半的功劳。一直是这样,罗、林两家合作了二十年。
皓茗和罗心瑶,自小就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直都很要好,如同亲兄妹一样。更因为家族这样的关系,他们订立了婚约,是林佑良提出的,他想借罗心瑶爸爸的权势,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皓茗当时年幼,什么也不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太当回事。然而像林家这样的人家,说句话岂能简简单单是个玩笑?
意珊想到这儿,越来越担心,如果两家的婚事吹了,那两家的信誉、事业、地位呢?怎么办?她不敢去想。
不能,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要保住罗、林两家的婚事。她要维护的不止是两家的姻缘,更是林家的事业,信誉。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还是要告诉父亲。
“有这样的事?”林佑良问。
“是啊,他们两个天天走在一起,关系不一般。”
“这又能说明什么?”
“弟弟他是不会随便和一个女人走太近的,如果那样,一定是爱上她了。”
“是吗?还是你考虑得多。”林佑良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得让皓茗和心瑶快点订婚。”
“是哦,生米煮成熟饭。可心瑶现在人在美国留学啊。”
“那就让她回来一趟呗,完婚后再继续去上学。”
林意珊笑了:“这个主意是挺好的,那我去办了。”
林佑良睨了她一眼:“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了。”
“爸爸,晚安。”
“唉……”想到皓茗,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林佑良深深叹了口气。
(五)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一天天过去,似乎没有任何波澜。这好像是一种超正常状态,仿佛背后隐藏着某种危机,一旦爆发出来,会有一股惊人的力量。
今天天气真好,前几日的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皓茗说他想去旅行,和芷兰一起,于是就向公司申请批假。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轻松一下,好好玩玩。
“今天下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皓茗不知从那儿钻出来,一下就溜到了芷兰身后。
“什么地方?”芷兰问。
“去了就知道了,你要问那么多做甚?”
“什么呀,还弄得那么神秘。”芷兰嘟着嘴道。
“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你。”
“哦,我去就是了。”
话说另一边,意珊正给董事长送资料,只听得林佑良一声冷哼:“去把皓茗叫来。”
“你叫他做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
“可他现在不在公司。”
“不在公司,那他在哪?”
“他休假去了。”
“休假?是你批准的?”
“是。”意珊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一个字。
“放肆!没有我的允许,你岂能随便给他批假?”
“哼……”意珊也是冷笑一声:“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也许,这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什么意思?”
“您忘了您昨晚交待过我的事了?”
“哦,那件事……算了,我老了,这些事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处理吧!”
“不会让您失望的。”意珊朝林老爷子笑了笑,转身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也许,这对于我来说正是个好机会,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请假。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可是谁让我是你姐姐呢?你还真就得听我的。意珊想,她要趁这个机会,给她的弟弟悄悄设计着另一个未来。
(六)
芷兰一边精心打扮着自己,一边哼着自己爱听的歌,欢快地出了门。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车拦住了去路。
“喂,慌慌张张急着去哪?”沈暄从车里探出头来问。
“没功夫跟你解释,我得赶紧走了。”芷兰急急地说。
“哎,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请你去吃好吃的,走吧?”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唉,你去忙你的吧,我改天再约你。”沈暄说着就把车开走了。
芷兰还站在原地,身后却响起一阵喇叭声,让芷兰打了一个冷战,回过头来一看,是皓茗。
“上车吧。”皓茗随即丢过来一句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皓茗一边开车,一边沉声吟道。
“你今天怎么想起吟诗?”芷兰问。
“你很感兴趣吗?”皓茗道。
“嗯,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还会喜欢诗歌。”芷兰好奇道。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难道你不喜欢吗,写的多好呀,又有意境。”皓茗不满道。
“喜欢,我更喜欢品诗。”芷兰道。
“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说很多。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生子当如孙仲谋。
……”
“行了,啊你,挺能耐的嘛,唐诗宋词元曲都有了嘛,还有《诗经》。”芷兰笑道。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最值得炫耀的就是诗了,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是一流的。李白,杜甫,王勃,柳永,苏轼,陆游,李清照,辛弃疾……”
“行了,又来了,你一说诗人的名字我就头疼。”芷兰打断了皓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哎,我说你这人……”
“专心致志开你的车,别侃昏菜了,你身上可担负着俩人的身家性命呢,你责任重大。”芷兰冷不丁抛过来一句话,又把皓茗没说完的半截子话给堵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俩人都不说话,车子就在这样平静的气氛中行驶,向着它的目的地驶去。周围真是安静的可怕,然而就在这样平静的夜里,它背后隐藏的,是一场巨大的风暴,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