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在村里打玉米。去年的玉米丰收，赶上好太阳，发霉的很少，现在得赶时间脱粒，留一部分做春播的种子，其它的等待收购。
也不知道谁，一扯二扯，就扯到小菲的事上去了。
大家环顾一圈，没发现小菲在场。有人提醒，可能去另外那组腌制大白菜去了。
“真没想到，小菲竟然会去造假病历。”
“这有什么，隔壁兵团的很多知青，当初来的时候，热情高涨，几个月劳动下来，嘴上说改造，心里都想着回城，什么探亲假，家里人生病，都是小意思，很多人就是制造假病，直接回城去了。”
“对啊，况且兵团比我们的待遇好多了，穿军装，发工资，吃公粮，每个月还能看两场免费电影。”
“听说还有图书室。哪像我们，看几本小说，就说是小资产阶级倾向。我心疼上次上缴的小说，多好的小说，花了我三天的工分才买的，硬是给扔到火堆里烧了。”
“那是和资产阶级划清界线。”有知青看了眼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干活的红卫兵，故意这么大声嚷嚷。
“对极了，和资产阶级划清界线，做贫下中农，做党的好儿女！”又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
“你说，这次小菲的事，是不是有人告密？”
“嘘！”有人举起手指，搭在嘴边暗示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角落里红卫兵的身上。
“看我干什么，都看我干什么？我身上掉虫子了还是咋滴！”红卫兵理直气壮，孤身奋战。
“呸！才不要看呢！长虫子了都不看，别说掉虫子。”有大胆的老知青当面表示出不屑。
“红卫兵同学，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好事？你是队友里最热心向组织靠拢的。”
“说话是要有证据的。没有证据不要乱放屁！”红卫兵丝毫不让。
“瞧瞧，什么知识青年，开口就是骂大街的，丢脸！”
“还以为现在是造反时代呢！”
“就是！我们是来接受劳动改造陶冶革命情操的。不是来听骂大街的。”
“就是！就是！那么又红又专的，去当革委会主任去！”
人群里有人嘲讽，接着嗤嗤地笑出了声。
“你们这个是谋反篡权！”红卫兵将小辫子甩到背后，大义凛然地说。
又有老知青笑了：“篡权？给老子都不想要。只有某些伪资本家出身的造反派，才想着权力，想着怎么整人。”
“红卫兵，你家被抄家的时候，你老爷子有没有掉眼泪，那么多剥削来的资产，一下子就没了，多可以啊！”
“吸血鬼！”
红卫兵最终众叛亲离，成了众矢之的，愤怒地站了起来，砸下手中的玉米棒子，玉米棒子断成了两截，玉米粒子四处溅开来，她翻着白眼，扶了扶胸前的***像章，扭身走了出去。
众人又笑开了：“瞧那玉米棒子，断成了两截了，这是要和我们一刀两断吗？”
“断了就断了，谁稀罕，令人讨厌的东西，太瞧得起自己了，以为能背几条***语录就高人一等了。彻底的伪装派，再怎么红色，也改不了臭五类民族资产阶级的家底。”
“就是，伪装派，不值得同情，活该的臭五类。”
阿光走过来，将树獭拉到外面单独说话，关心地问树獭：“小菲怎么了？”
树獭说：“被人告密了，要挨处分，可能还要被批斗，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
阿光说：“还能想想办法吗？”
树獭看了眼阿光，拍了拍阿光的肩膀说：“阶级敌人非常强大，能有什么办法，栽他们手上了。”
树獭转身想走。阿光有话还没说完。又把他拉了回来。
“红卫兵不是有把柄吗？”
“啥把柄？”
“以前刚来的时候，不是把***语录掉蹲坑里去了。”
“你是说那次啊，那次严格算起来，也属于政治错误。”
“问题是这也拯救不了小菲。”
“我看红卫兵就是一个典型的伪装派，她的资产阶级思想根深蒂固了，所以对我们成份好的知青以红色理论加以陷害，挑起人民内部矛盾，以达到她报复中下阶层的目的。”
“嗳，你阿光同志，理论水平思想觉悟也很高嘛！对呀，混入中下阶层改造，实际上为了报复，这是非常阴险的阶级敌人，有必要扒下她的皮。这个可以成立！”
阿光和树獭交换了一下眼神。树獭神秘地和阿光心照不宣。
后来在收工的路上，树獭截住了红卫兵。
见树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说一句话，也不让走的意思。
红卫兵谨慎地自卫：“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小菲的事，是不是你告密的？”
“跟你有啥关系，狗咬耗子，我偏不告诉你。”
“这是什么态度！你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回去了。”
“把手拿开！”
“我这手今天就这么放了！”
“再不拿开，我就说你非礼。”
“好啊！贫下中农非礼一个资本家小姐，算多大的事呢！”
“我警告你，已经诚心接受改造了，不要拿我的成分说事。”
“那当时把红本子***语录扔茅坑里去，又是啥意思？”
“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翻旧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就点到为止吧，我再问你一遍，小菲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我干的又怎么了？我这是对知青改造的负责任，她就是制造假病历想逃避改造。”
“你还来劲了，你知道知青下乡本质是为了啥吗？是为了解决就业，知识青年分流到农村就业，是国家对不起咱，你聪明过头了，以为这里还可以造反是吗？”
“反正我是实事求是。”
“好，你实事求是。那么这么说，你假如不去对小菲的告密撤回来，你就等着到革委会的有请！”
树獭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红卫兵一看形势，思考了片刻，还是急了。于是对树獭说：“你停下！”
“啥意思！”
“只要你不去革委会提红本子的事，我同意撤回对小菲的举报。”
树獭轻蔑地鼻子哼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
“但是我只管撤回，至于组织上怎么处理和我无关。”
没想到这死女人滑头得很，也确实如她所说，举报都举报过了，回头的箭可以有，但已经没有用了。
树獭本来想说“你得消除影响”，但想想这话说了也是白说，一时又找不到好的办法，只好先这样。红卫兵承认是她干的，以后就有理由对付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