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时候，田力去了趟苏联的远东城市伯力。伯力隔河相望就是黑龙江的黑瞎子岛。
伯力是牛蛋蛋服兵役的地方。归属苏联远东战区陆军部队。
牛蛋蛋虽然获得了苏联籍，但中国血统并未能让他很好地融入这个民族的圈子。
牛蛋蛋刚来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叫他东亚人。同宿区的一个叫米诺什维奇的老兵，就欺负过他。让他帮他打饭，洗衣服，甚至倒洗脚水。这些，牛蛋蛋都忍了。
有一天，牛蛋蛋从外面回来，他发现战友们莫名其妙地在微笑着，似乎在等待着即将开场的电影那么兴奋。
米诺什维奇站出来了，意外很关心地将牛蛋蛋的水杯递给他：“东亚人，你今天表现非常出色，累了吧，喝口水！”
牛蛋蛋受宠若惊，茫然不解地看着米诺什维奇，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他在思考米诺什维奇接下来会怎样对自己。
没想到，战友们爆发出哄堂大笑。
米诺什维奇转向其他战士，用俄语对他们说：“看到了吧，成功了，愚蠢的东亚人！”
有人幸灾乐祸地喊出了事情的真相：“喝尿了，喝尿了！”
牛蛋蛋这才意识到被米诺什维奇侮辱了。
他一改平时的大度容忍，目光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上前一把揪住了米诺什维奇的衣领，他块头并不比米诺什维奇小。米诺什维奇被牛蛋蛋的强大推力挤向了墙根。
“你到底干了什么？！”话语是从牛蛋蛋的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
“松开你那爪子！”米诺什维奇不以为然。
“我要是不呢！”
“你是觉得喝了我的尿，上劲了是吧？！”米诺什维奇不无嘲讽地向队友们做了鬼脸，依然是目空一切的傲慢和自信。
牛蛋蛋的一个拳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飞了出去，击中了米诺什维奇右眼以下部位，那里很快就变了颜色，呈现出乌青。接着，米诺什维奇觉得看东西视力有些受阻，他断定那里肿了一块，用手一摸，还带有血丝。
“你忘了我是谁了？你敢对我动手！”米诺什维奇眼露凶光。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容忍是有限度的。”牛蛋蛋接着又挥过去几拳。
米诺什维奇彻底被打闷了。等他醒悟过来，于是依仗着优越感和老兵的傲慢，开始了暴力的还击。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呐喊助威的，呼喊助手的，跑去报告领导的。
米诺什维奇和牛蛋蛋势均力敌，从宿舍打到了外面的操场上。像两只疯狂的野兽那样，毫不相让。
最后随着一声严厉的呵斥，首长赶来了，支走了看热闹的士兵，将两个犯事的人带走了。
处理的结果还算公正，米诺什维奇惹事在先，做了不得体的事，被严重警告了。退役后的待遇将被降低一级。
出于考虑牛蛋蛋的感受，他被调到了另外一个连队。
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换了连队，面对的依然是喜欢寻衅的苏联士兵。牛蛋蛋感受到了势单力薄。
田力去拜访牛蛋蛋的时候，正撞上令人难以相信的一幕。
他们正在训练扛圆木的训练，那圆木总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有四五米长。牛蛋蛋扛着圆木走在前面，突然后面的一个士兵加快了速度，追上了田力，接下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那士兵靠近田力，将肩上的圆木压向了田力的肩膀，田力额外承受了本来已是极限的负荷，毫无疑问地身子倾斜，摔倒在地，两根圆木都砸在了他身上躯干和腿部位置。
田力大喝一声：“住手！住手！”
牛蛋蛋痛苦地闭着眼，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力气睁开薄薄的眼皮，腰部和腿部都钻心地痛。
田力使了力推开牛蛋蛋身上的圆木，拾起牛蛋蛋的手放在肩上，将他架到休息区坐了下来。
“田力，怎么是你？我没看错吧！”牛蛋蛋显得有点虚弱。
“是我，你没看错。你严重吗？”
“不好意思，让你碰上了。没事，缓缓就好。”说话的间隙，田力看到牛蛋蛋嘴角因腰部的疼痛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部队里有这么野蛮的行为？！”田力很生气地质问。
“这是他们的地盘，吃生排外是难免的。”
“你就这么忍他们？”
牛蛋蛋苦笑了一下。
“我说牛蛋蛋，你也是一条铁汉子，你有苏联国籍，假如就因为你的血统是中国人，而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就牵涉到歧视问题了，往大说，是国格问题了。你同意，我不同意。”
“那又有什么好的办法。”
“走，找你们领导说事去。”
“没用，领导一走，他们还会是老样子。”
田力气得直跺脚。
“来，扶我去医务室上点药水。”
田力收了点怒气，按牛蛋蛋的吩咐去办，边上有个看起来比较忠厚的士兵过来帮忙，两个人架着牛蛋蛋朝医务室走去。
田力在医务室看到接待牛蛋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军医。从她和牛蛋蛋的交流判断，他们已经非常熟识了。
她一看到受伤的牛蛋蛋，尽管啥都没说，眼里却流露出心疼的样子，这种眼神很微妙。
看来牛蛋蛋经常来这里，也就是说，牛蛋蛋平常没少遭罪，是这里的常客了。
处理好受伤部位，敷了药水。牛蛋蛋似乎好了些。他坐在椅子上，精神状态恢复了正常。他向那位女军医介绍了田力，说田力是自己的好朋友，曾经的同事，现在布拉戈维申斯克国立大学上学。他也把那位女军医介绍给了田力。
田力问起女军医，为什么牛蛋蛋总是受伤。那女军医也显得无奈。她说：“可能他们并不坏，是捉弄牛蛋蛋。也有可能他们使坏是因为嫉妒牛蛋蛋训练得比他们好，常受到领导的表扬。”
事后，田力还是忍不住要替牛蛋蛋出口气，他给苏联远东军区的司令部写了封信，反映了基层连队管理混乱，存在暴力欺凌的现象。
田力收到了司令部的回信，表示会严肃查处这样的不正常现象。
后来田力再次问起牛蛋蛋，这现象有没改观，牛蛋蛋才知道田力写信的事，非常感谢田力的仗义，他说，原来是田力在起作用，他还怀疑是太阳西边出来，苏联兵德行才突然改变了。
也就那次，田力已经发现牛蛋蛋和女军医的眉眼有那么点异常。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田力没有直接问牛蛋蛋。心里打起了鼓，希望只是猜测，却也很自然地担心起小菲的前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