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堂而皇之地出门，竟是跟着自己的夫君，言双抬眼偷偷看他，心里暖暖的。
从前养在深闺，父亲规矩甚严，习琴艺论诗书练女工。
偶尔也只在元宵灯会或是一些节日上出来一会子，但是因为人多，总是前前后后跟满了人，连去处都是一早便订下的雅间。
她坐在楼上，远远地瞧着别人的热闹，稍坐一会儿底下人便催着回去，渐渐的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车架晃晃悠悠，言双再次忍不住撩开帘子向外看。
因是初春，尚且春寒料峭，街上的人还裹着厚厚的衣物。
街边摊子上的小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往鼻孔里钻，摊子的旁边围了一群总角小儿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只怕口水都要淌下来了了。
她忍俊不禁。
从前总觉得这样的红尘俗世想必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融入的，中间隔了一条天堑，她站在另一头遥遥观望。
现在真真正正地置身其中，触目所及都是格外真实的烟火气息。
马车再往前走了一段，言双忽然急急叫停。
慕梵卓正看着言双情不自禁露出来的笑意发呆，想着日后该带她常出来走走。
被言双这一叫，他吓了一跳，登时心中一紧。
慕梵卓凑过来挨得她近了些，语气里有了几分焦急，“怎么了？”
言双指着窗外，“我想要那个。”
慕梵卓看过去，只见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身边围了一群小孩子。
他还当什么大事，一惊一乍的。
慕梵卓吩咐车夫去买。
他凑在她身边笑，“你就同那群孩子一般大。”
言双看着那些被大人带在身边的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
言双气噎，气鼓鼓地瞪着眼睛，“我十七岁了。”
“哦，这样啊。”慕梵卓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眼睛里是促狭的笑意，“原来你比她们大些。”
言双却不想理他。
车夫买了回来，恭恭敬敬递进来。
言双看到那一串晶莹剔透的“红珠子”简直爱不释手，来来回回地看，却不舍得吃。
“你看，好漂亮，玛瑙一般。”言双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慕梵卓无奈。
车子是在雅阁门口停下的。
言双转头去看慕梵卓，“你要给我置办首饰吗？”
“怎么？你不喜欢？”慕梵卓问。
言双确实不喜欢。
自小父亲和大哥从来不会亏待她，后来言项氏入门对她这个言府二小姐也极是客气，这些首饰头面更不会短了她的。
再者她也不愿意满头插的沉甸甸的，拘束得很。
却又不想扫了他的兴，“怎么会？”
慕梵卓自然看的出来她心中所想，便道，“你若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了。”
“还是去吧。”言双笑眼半弯，“我正好也去瞧瞧。”
她只怕不去了，慕梵卓便要带她回府，这好容易出来一回，怎么肯。
雅阁是久安城最好的首饰铺子，专营些女子的衣料，头面，香料，所用的素材是顶好的，做工也精巧新颖，久安城中有些头脸的夫人小姐都爱往那里去。
远远便瞧见雅阁门口停着各式精致玲珑的马车，可见来此的都是非富即贵。
只是瞧那外观也不是多美的所在，普普通通，与旁的商铺并无两样，只正中一个匾额用簪花体题了两个字“雅阁”。
直到进得内里才发现其实暗藏乾坤。
只见其中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细致处才显示出别出心裁，言双油然生出好感来。
甫一进门，便有一个女子上前来。
她一身淡黄色云烟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
言笑晏晏对慕梵卓熟络道，“少将军可是稀客，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呢。”
说着眼波流转，看向言双，“这便是少夫人吧？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慕梵卓心中受用，面上便露出笑意来。
女子便又道，“少将军不得了，将将新婚便带着夫人来置办首饰了。”
言双微微垂下了头去，脸颊微红。
女子将他们引至一处单独的包厢，吩咐了人呈了茶水点心上来又寒暄两句便下去了。
言双看门关上了才问，“将军与她很熟么？”
“还好。”慕梵卓为她斟上一杯茶，轻声解释，“她便是雅阁的老板挽晴，母亲和长姐颇为青睐她家的首饰，少不得有些往来罢了。”
言双讶然，雅阁的老板竟是这样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
从来女子艰难，可这位挽晴姑娘能在鱼龙混杂的久安城立足，有这样大的一处商铺，且开张多年平稳无波可见能力非凡，心中不由升起敬佩之情来。
有丫头将一些精致的头面、首饰、脂粉之类的东西送上来任他们挑选。
言双却并无多大兴致，只小口啜饮着茶，看慕梵卓细细拣选。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面前的簪子，神情颇为认真。
慕梵卓有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旁人都说，桃花眼的人多情妩媚。可生在他脸上却没有那种感觉，反而是一种颇为沉稳刚硬的男子气概。
不得不说，慕梵卓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她的父兄已经算好的，可却不及他。
“夫人这样瞧着我，是我脸上有字么？”
言双回过神来，他并没有抬头，一时脸上微热，这人头顶是长了眼睛吗？
“你瞧这个好不好？”慕梵卓手中托着一个姬柳然慧心簪问她。
言双对首饰向来不挑，何况那簪子也确实精致，就点点头，“很漂亮。”
慕梵卓冲她勾勾手指，“坐过来一些，我给你试试。”
言双就依言过去了一些。
他那双握抢挥剑的手轻轻地为她簪上一支簪子，这是慕梵卓以前从没有想过的，此时做来心里竟然一点不排斥。
又移了铜镜来看，高髻美饰确实不凡。
慕梵卓问，“可喜欢？”
言双连连点头，却不知确实是这簪子太美了还是旁的原因，竟有些舍不得拿下来。
慕梵卓失笑，问一旁侍立的丫头，“可还有旁的好看的，再拿些过来。”
言双连连摆手，“不用了，家中还有许多我一次都没戴过呢。”
慕梵卓倒是不在意，小姑娘哪有不爱这些的，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不妨事，买了放在家中，用时也方便些。”
言双眼珠子转了两转，“那……我可以把这些首饰换成糯米糍么？”
她爱极了糯米糍，从小吃到大，从来不腻的。
若非要破费，她还是更加钟爱糯米糍。
慕梵卓显然有些意外，他的小妻子猫儿似的，“也好。”
言双的眼睛放射出光芒来。
刘记的糯米糍最是香甜，慕梵卓买了许多。
一上车言双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来，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口，那甜就在唇齿间蔓延开来，香滑软糯，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她幸福地眯了眯眼。
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呢，便又拿出一个雀跃地递过去，“你尝尝，好吃得很。”
与她相反的，慕梵卓是不爱甜的，甚至有些讨厌。
他低头看着那双白皙的手指捏着那只白糯的团子，一时竟然有些无法拒绝。
“喏。”看他犹豫，言双又往前递了递，笑眼弯弯。
慕梵卓就迷迷糊糊接了过来，在她的注视下咬下一口，眉头立即便几不可微地皱了一下。
他努力了半晌才艰难下咽，断断咽不下第二口了。
看着言双吃得一脸欢实，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得，果然还是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