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彼岸花虽然美丽，却是生长在三途河畔的曼珠沙华，开花不见叶，有叶不开花。而荼蘼，是春天才会盛开的花。荼蘼过后，再无春天。
1
初夏的傍晚时分，霞光轻轻地倾泻在宁静的校园里。微风轻抚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在熙攘的人群中，一个一袭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匆匆奔向了教学楼。
即将大四毕业的林曼华，和几个同学一起，参加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的培训。这家机构，因其出众的教学质量和历届毕业生优秀的英语水平，成为H市各高校学生毕业前为自己镀金的首选。
今天是林曼华上课的第一天。下午，她去参加了一个公司的面试，很晚才结束。不想错过第一节课的她，此刻，拼命奔向教学楼。
林曼华跑到教室门前，还没喘匀气，赶紧看了看时间，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进了教室。原本她以为，可以像平时在学校上课那样，给老师露一个抱歉的笑脸后，快速在教室里找个座位坐下听课就行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这位同学！你是？”一个身材高挑、表情严肃的男人叫住了林曼华。
“老师！我是来上课的！”林曼华转身，满脸堆笑地对着讲台上的那个男人。
“哦。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从讲桌上拿起名单。
“我叫林曼华！”
“嗯，名单上确实有你。刚才点名了，你不在。”男人看了一眼名单，又看了看林曼华。
一个私立培训机构，居然还点名？还真把自己当正规学校啦？林曼华心里嘟囔着。
“那……老师，我能回到座位上了吗？”林曼华看着丝毫没有让她入座之意的男人，继续微笑着。像她这样可爱的女孩，往常只要笑笑，总会得到一个盯着她看的男生回应的笑脸，然后欣然答应她的要求。
“你第一天来，可能不知道我们培训机构的规定，我向你说明一下，我也再向在座的各位重申一下。我们是一个营利性质的培训机构，虽然应该考虑客户的时间和感受，但我们更注重学习质量和学习态度。各位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学习，最终目的，还是想要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我希望大家在认真对待的同时，也能给他人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以后迟到就不要来上课了，客服会主动联系你，为你安排下一次课。另外，我也提醒大家，你们马上就要走上社会，有坏毛病的都要改改！好了，下不为例！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吧！”男人说完这些，又瞅了一眼林曼华，示意她找座位坐下。
这样略带训斥的一番话，若换作一般脸皮薄的女孩，可能当场脸上就挂不住了。不过，今天听这些话的偏偏是林曼华。在心里把那个男人问候了无数遍后，她坐到了同学身边。
“早就给你发短信叫你不要来了，你怎么还是来了？”林曼华的同学李欣偏着头低声说。
“我一路跑过来，没来得及看手机啊！”林曼华怒视着那个男人，只是斜眼瞥了一下李欣。
“他是这个英语培训机构里最有名的老师，也是最凶的一个！你今天真是倒霉了！”李欣又说。
“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有什么好牛的？”林曼华仍然瞪着讲台上的男人低声叨咕。她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在他身上，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沧桑，无框眼镜后的眼睛里散发着淡淡的忧郁，再加上他瘦长的身材和凌厉的语言，让人很容易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吸引。
“当初报名时，你没有看讲师简介吗？这个老师叫韩江雪，是英语基础班讲师，学识丰富，讲课不拘泥于英语的基本知识，会根据每个班不同的学员组成，安排学员感兴趣的课程。金融、股票、美容、减肥、购物、就业、学术和爱情，他都能讲。我也是听上届毕业的学姐说过才报名的，她说这个老师虽然总是摆着一副臭脸而且很严格，但讲课内容很有意思，值得报班学习一下。”李欣用书遮住自己的嘴悄悄地说。
“那你听了半天课了，有意思吗？”林曼华怀疑地看着李欣。
“还不错啊！他正讲爱情呢！”李欣笑了。
带着不满和好奇，林曼华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听课上。
“The black night gave me black eyes， still I use them to seek the light.”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是顾城的诗，我想大家应该都听过吧。the light可以指代很多东西，我觉得它最准确的指代就是爱情。诗人总是感情丰富又激进的，这是他们创作的源泉，同时也是他们悲惨命运的根源。拥有类似命运的还有徐志摩，他有一首诗《偶然》，是写给他一生追求无果的林徽因的。”
“Being a cloud in the sky/On your heart lake I cast my figure/You don't have to wonder/Nor should you cheer/In an instant I will disappear.”
“On the dark sea we encounter/In different directions of our own we steer/It's nice for you to remember/But you'd better forget the luster/That we've been devoted to each other.”
“从这首诗里，我们能感受到，相遇的那一瞬间也许是最美好的，一见倾心后，对未来还会有着无限的期待，不会有负担，只是单纯感受着那一刻的愉悦。人生若只如初见。”
讲台上的韩江雪，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
“老师，我能提个问题吗？”一个宛若黄莺出谷般的女声，将韩江雪拉回了现实。
“请说。”韩江雪回过神来，目光也移到了刚才那个声音的方向。
林曼华不顾旁边李欣的阻拦，站了起来。
“你一开始说的诗，是顾城的《一代人》，诗人真正表达的意思是对理想的渴望，并没有你说的爱情在里面。而徐志摩的《偶然》，更多体现了一份洒脱。徐志摩终其一生，都没有对林徽因洒脱过，他的死，也是因为着急去听林徽因的演讲。在他心里，林徽因的分量很重。所以，这首诗并不一定是写给林徽因的。我的理解对吗？”
韩江雪刚刚讲的内容，林曼华恰好也有所了解。听出韩江雪讲课内容的纰漏后，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看着脸上有些尴尬的韩江雪，林曼华可爱的笑容下，多了一丝狡黠。
“这位同学说得也对。不过，你说的那些都是大多数人对他们作品的理解。莎士比亚说过：‘There are a thousand Hamlets in a thousand people's eyes.’我只是从另外的角度去理解他们的作品。尽信书不如无书，大多数人的想法，是我们理解文学、了解世界的一个参考，而我们更应该对这些东西有自己的见解和思考。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段读同一部文学作品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在你们这个年龄读到这样的诗句，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更有可能是我刚才的解读吗？”
林曼华还想争辩几句地张了张嘴，但旁边的李欣在桌下不停揪着她的衣服，她只好带着些不服气坐了下来。之后，她再没有找到韩江雪上课内容里的毛病。不久，下课铃响了。
“你还说那个老师讲得不错呢，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吧，仗着知道得多一点，就在那里瞎说，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无知少女！”林曼华看着韩江雪走出教室，不屑地对李欣说。
“你可真是胆大，手都不举就提问！万一他又训你怎么办？”李欣长舒了一口气。
“训我？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谁叫他当众让我难堪的！今天没把他怎么样，以后还有机会！我最讨厌他这样的男人了！伪善的外表下，内里全是龌龊的东西！”林曼华一脸的厌恶。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怎么觉得你和他有很大仇似的？”李欣不解地问。林曼华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曼华，你不会是又想起傅新了吧？事儿都过去了，你……”李欣担忧地看着林曼华。
“别再跟我提他了！反正这样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走着瞧吧，我再不会受人欺负了！不管是谁！”林曼华恼怒地回应。
又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林曼华的心还是揪了一下。
2
“我要走了！”
“小倩！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韩江雪拼命地追赶着前面的女孩。
“有缘我们也许会再见的！”
“小倩！我等你！我等你回来！”韩江雪对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大喊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屋里。
早上六点半，没有闹铃的催促，韩江雪从梦中惊醒。他又梦到前女友了。三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从床头柜上拿起常吃的安神药，放两粒进嘴里，韩江雪的一天也开始了。
刷牙洗脸，在一堆穿过的衣服中，找到一件相对干净的穿上后，韩江雪把剩下的衣服，包括内裤和袜子，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加水，定时，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家。身边没有女人照顾，他的生活其实一团糟。房间里除了自己常走动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开车二十分钟，韩江雪来到了公司。在这家广告公司做到中层，收入已经很可观了，但韩江雪偏偏又和朋友一起创办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在那里，他不仅是股东，还是一个基础课的讲师。工作和事业，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可以让他所有醒着的时间都有事做。原本那些时间被一个叫小倩的女孩占据着，而现在，只剩下空虚和伤感了。为了不让这些感觉吞噬自己的一切，韩江雪不得不选择让自己忙起来。他刻意避开了早高峰提前来公司，只是为了给晚上在英语培训机构的课程备课。
上午九点，同事们陆续走进了公司，韩江雪收起了自己的备课资料，开始了本职工作。
广告公司的工作氛围还是很自由的，韩江雪带队的这一组更是如此。韩江雪始终认为，创意这东西，并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他给了自己的组员更多的发挥空间和自由。这种放养式的管理，不但没有降低工作效率，反而让很多别具一格的想法出现在了策划方案中，这也让原来业绩平平、只能干些杂活的创意四组，在韩江雪当上组长的半年内，一跃成为公司的核心团队。而作为创意四组代表的韩江雪，也渐渐走进了公司单身女孩们的视线。
三十出头的韩江雪并不是不解风情，在他时常忧郁的表情下，也藏着一颗渴望爱情的心。但面对女同事们的各种邀请和暗示，他总是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着，回避着。这也渐渐让有些同事开始议论他的性取向，然而他对这些毫不在乎。
等组里的人到齐后，韩江雪开始组织晨会。最近公司接了一个新品牌洗发水的广告，今天晨会的内容，就是讨论洗发水广告的创意。大伙儿各抒己见，不过依然没有跳脱出多数洗发水电视广告的套路，韩江雪并不满意。
“我们现在接手的是一个新品牌，如果还按照那些大品牌的老套路来的话，很难在客户心中留下印象！这次我们要改变以往的模式，弄出一些新的创意，让客户，更让消费者耳目一新！”听完大家的方案，韩江雪强调。
“雪哥，现在洗发水广告都有了成熟的模式，也是消费者和厂商比较认可的。用新的模式，你认为大家能认可吗？”张客总是第一个发问。
“广告，就是要在消费者心中留下对这个品牌好的印象，这样他在需要购买时才会首先想起。广告没有固定的模式，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消费者第一眼看到就会喜欢它、记住它！现在好多广告都让消费者反感，如果我们还按以前的路子来，你认为结果会怎样？”
“那你对这个广告有什么好的想法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韩江雪自信地一笑，“这个洗发水，主打的就是它的清香味道和洗后头发的顺滑。大家想想，尤其是在座的几个小伙子，你们还记得自己初恋的女孩吗？还记得第一次闻到女孩的发香或是触碰到女孩长发的感觉吗？那种青涩懵懂、心动却又有些害羞的感觉……”韩江雪为大家讲述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向小倩表白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们这次的广告，就是要让消费者找到那种感觉，初恋的感觉！在他们回味那种感觉时，渐渐认可新的洗发水！”韩江雪继续诱导着。
“那你的意思，我们这次广告的主题就是初恋啰？”李响恍然大悟地拍着手。
“对！我希望这次我们四组在洗发水的特性和初恋之间找到联系和契合点，完成一个突破常规的广告。你们面前放的资料，就是我之前整理的一些素材，我希望大家尽快提出几个新创意来。还有，我们的原则是，不刻意，不让消费者反感！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要让这个品牌从一出世就打上初恋的烙印！好了，大家开始今天的工作吧！”
开完晨会，韩江雪也开始进入自己在公司的角色：向经理汇报工作，给组员灵感和修改方案。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感觉有些疲惫的韩江雪坐在堆满资料的办公桌前，已经可以看到夕阳的余晖正慢慢消失在CBD大楼群中了。
傍晚七点左右，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匆匆吃过一餐后，韩江雪又开车赶往英语培训机构。
在这家机构里，韩江雪教的不是托福、雅思之类的应试课程，而是给学员培养兴趣、建立语感的基础课程，也是吸引学员的试听课。这样的课虽然简单，却是一个英语培训机构招生的重要广告，它极大地考验着讲师的个人魅力和能力。
一般来说，想要花钱进行英语培训的人，都是希望在短时间内通过雅思、托福，或是能用英语流利交流的，而英语学习却是个需要长期大量积累的过程。如何让这些人明白个中道理，并愿意掏钱来培训，就是个技术活了！
最近新招的一个大学毕业生班，让韩江雪头疼。原本这些急着找工作的学生很好管理，他们还没脱离学校，学习能力和纪律意识都不错，可这个班里，偏偏出现了一个异类。
那个女孩，长相甜美可爱，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新月。第一次见她，那一袭红裙格外惹眼，让韩江雪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对纪律要求严格，本应该让迟到的她出去，然而那天，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下逐客令。就因为这一念之差，韩江雪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那女孩，总抓住他讲课内容的细枝末节，挑衅似的找毛病。也从来不举手就发问，突如其来的问题，总打乱他讲课的节奏。韩江雪知道，她是故意找碴的，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会一再容忍女孩的行为。
“‘A few drops of Chanel NO. 5.’这是玛丽莲·梦露在回答八卦记者关于入睡时穿什么衣服时说的，香奈儿5号香水从此也声名大噪。可以说，香奈儿5号是被玛丽莲·梦露重新命名的！”韩江雪在讲台上说着，不过他眼睛的余光却始终看着教室里那个蠢蠢欲动的女孩。
“韩老师！你似乎说得不对！”
不出意料，那个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教室里。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提问。
“林曼华，以后提问请先举手。”韩江雪有些受不了林曼华的行为了，但为了自己的风度，他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韩老师！你是怕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才这样说的吗？”林曼华仰着头，略显得意。
“我是提醒你，不要影响大家听课，这样容易打断大家的思路。”韩江雪平静地回应着林曼华。
“如果你说的是错误的知识，我想影响的就不光是大家的思路了吧！”说这句话时，林曼华的眉毛轻轻上挑了一下，挑衅意味十足。
“你说吧！”韩江雪知道，林曼华又要找碴了。
“香奈儿5号，是巴黎一个香水大师调配的，他当时让Coco Chanel女士在一堆香水中挑选，Chanel女士选了第5款，于是就用了她的幸运数字5来命名，这才是香奈儿5号名字的真正来历！”说完，林曼华又瞥了瞥韩江雪。
“林曼华同学说得不错，这确实是香奈儿5号名字的由来。不过，我刚才说的是，重新命名！以后一定要认真听课！我每天给大家讲一些各方面的知识，不外乎抛砖引玉，让大家对英语涉及的诸多知识提起兴趣，课下自己找相关的资料学习。不过，林曼华同学好学和细致的精神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韩江雪在解释的同时，也不忘教育一下林曼华。看着她脸色渐变，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了。
林曼华不满地坐下继续听课。总是占不到便宜的她，早就把当初报英语班的初衷忘脑后了。现在，让“衣冠禽兽”韩江雪出丑，已经是她来这里上课的唯一目的了。
韩江雪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林曼华，不过每天在课堂上和她的唇枪舌剑，已经渐渐成为他课上的一个乐趣了。
在应付完了这个每节课找碴一次或几次的女孩后，韩江雪的一天也基本接近了尾声。晚上十点，韩江雪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畅通的夜路、车内的卡农变奏曲，总是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当年和小倩的往事，这是韩江雪每天唯一的休闲时光。
到家后，将早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捞出，到阳台晾起，韩江雪便一头倒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小倩！我好想你！你快些回来吧！
这是韩江雪睡着前意识里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3
这几天，广告公司招了新人。公司里那几个缺人的部门，早就翘首等着新人入职了。韩江雪的四组，也向HR提出了要人的申请，不过，这次入职的新人不多，所以韩江雪准备把机会让给其他部门。
早上经过HR办公室时，韩江雪注意到了几张新鲜的面孔，其中一个看着似乎有些面熟，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临近中午时，李响风风火火地跑到韩江雪的桌前。
“雪哥！新人入职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韩江雪看着手中的资料，没有抬头。
“咱们组也缺人啊！你没去HR要人吗？”
“这回招的人不多，那几个部门都不够分的，咱们就下回再说吧。”韩江雪毫不在意。
“别啊！你哪怕要一个也好啊！”李响满脸沮丧，但依然期望地看着韩江雪。
“怎么？全公司就属咱们组最自由，你还嫌事多，想找个人分担吗？咱们是搞创意的，要那么多人没用！”韩江雪白了一眼李响。
“雪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不要会后悔！”李响一声无奈的叹息后，欲言又止。
“行了，我知道了！下次吧！快回去工作！”韩江雪安慰地说道。
午饭时间，四组的同事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大家的话题很快转到了新同事身上。
“雪哥！今天来的新人里，有个不错的小姑娘！你在公司这些年，一直也没见你看上谁，我想这个八成合你胃口！”李越文八卦的兴致上来了。
“拉倒吧！雪哥眼光那么高，怎么能看上刚毕业的大学生呢！”张客看着李越文，一脸鄙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等你见了那个小姑娘，就不会这么说了！”李越文一脸不屑。
“哎……都别说了！再好，也让二组的老霍盯上了！小绵羊迟早要喂狼了！”李响还是一脸沮丧。
“你见到那个女孩了？长得怎么样？”张客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
“长得不错！特别可爱！说话的声音特别甜！可是偏偏雪哥不去要人，最后让老霍领回二组了！”说到此处，李响更加沮丧了。
“哎！那完了！让老色鬼领去，不出几天肯定辞职！刚工作就遇见这样的事，那女孩以后还敢接触社会吗？”张客以过来人的口气说。
“能不能想点正事！每天脑子里都是什么啊？”韩江雪摆了摆手。
“雪哥！你眼光高看不上一般的女孩，我们可是要找女朋友的啊！咱们四组，清一色的老爷们，我也是想为咱组里找些新鲜活力嘛！”李响把恳求的目光投向了韩江雪。
“我说你刚才怎么那么积极呢，敢情还有这么个企图啊！”韩江雪被逗笑了。难得的开心的笑。
“雪哥，那你下午再去HR说说吧！”李响似乎看到了希望。
“老霍都把人领走了，我再去怎么说啊？下次吧！”
韩江雪想要安慰一下沮丧的李响，不过效果更糟。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饭后，韩江雪又经过了HR办公室。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跟HR主管商量换部门的事。由于她背对着门口，韩江雪没能看到她的脸。不过，仅从声音就能听出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而且这个声音，他觉得似乎有些耳熟。
“我不太适应那个部门，能不能给我换换啊！”女孩恳求着，话音细如蚊声。
“这个挺不好办的，公司有自己的人事安排，不能因为你个人意愿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啊！你刚进公司就觉得不适应，以后又怎么能适应社会呢？”HR主管是个正在更年期的中年女性，说话很不客气。
韩江雪先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娇气，之后又想起了中午李响和张客他们聊的内容。他马上猜到，这个小姑娘，很可能就是上午被老霍带到二组去的那位。
“适应也要看环境吧！如果我发现那里真的不适合我，我为什么要适应呢？”小姑娘声音虽然听来柔弱，态度却很坚决。
“王姐，怎么了？”小姑娘引起了韩江雪的兴趣，他走进了HR办公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小韩啊！没多大事！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上午去了霍启东的二组，中午就过来跟我说要换部门，问她什么原因她也不说！”王艳芬见韩江雪进来，脸上马上有了笑容。
“那就给她换一个部门嘛，公司本来也不只有老霍那里缺人。”事情果然如韩江雪猜想的那样。
“老霍那里不好交代啊！”王艳芬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那就让她去我那里吧！我和老霍说！”
“小韩，人事部既然安排了，她就是我们组的人，她的去留应该我说了算吧？”此时，霍启东也走进了HR办公室。
“哟！霍哥！还正说去找你呢！这小姑娘我看着也不错，既然她说不适应你们组，不如就让她去我们组试试吧！”韩江雪转身，笑脸迎着刚进来的霍启东。
“小韩！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来公司当然要守公司的规矩，要么留在我们组继续干，要么走人！不能因为一个新人坏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啊！我这是为公司利益考虑！”霍启东阴沉着脸，很不客气。
当初韩江雪进公司，跟的第一个头儿就是霍启东。后来韩江雪看不惯霍启东的很多做法，两人之间也有了一些小矛盾。霍启东处处找韩江雪的麻烦，韩江雪无奈之下，调离了二组。从此，两人在公司里互相无视对方的存在。今天，韩江雪见到小姑娘又要遭受到自己当年的命运，心里多了几分不忍，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把她调到自己组里。
“我当然也是为了公司利益考虑啊！新人从面试到入职，公司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她到了公司，一点价值都没有创造就离开，才是公司最大的损失。何况，她既然能通过面试和培训，证明她的能力和适应性都还不错。但为什么仅一上午的时间，这么温柔的小姑娘，就提出非要换部门呢？这里有很多事你我都知道，我当初在你手下不是一两天了，你把这个小姑娘留在身边，过几天你媳妇又来闹，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候对大家就都不好了吧？”韩江雪一脸阴笑地看着霍启东。
“小韩！行！那你好好带她！”霍启东让韩江雪当众揭了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知道韩江雪了解自己很多丑事，再吵下去，他会更下不来台，所以只能黑着脸，恨恨地指了指韩江雪，离开了HR办公室。
“小韩！你这是干什么啊？我知道你有才气，看不惯公司里的一些人。但是姐做HR这么多年了，每天就是和人打交道。你这样惹了老霍，是要吃亏的！他和总经理关系不一般啊！”王艳芬苦口婆心地劝着韩江雪。
“王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和老霍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事！”韩江雪冲王艳芬笑笑，“这个小姑娘就放到我那组吧？”
“可以，桌上是她的简历。”王艳芬见韩江雪不为所动，也只能无奈地冲他笑笑了。
韩江雪拿起桌上的简历，看到第一行林曼华的名字时，才回头看了一边已经快让他遗忘的小姑娘。
没错，是每天晚上上课找他麻烦的林曼华。只是一上午听别人说的，还有自己看到的，和印象中那个无理取闹又有些傲气的林曼华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你是……林曼华？”韩江雪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
“韩……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林曼华惊讶又疑惑地看着韩江雪。她显然对在这里见到韩江雪感到意外。
“真是你啊！”韩江雪也十分意外。
“是啊！怎么了？”林曼华一脸不忿。
韩江雪把林曼华带回了创意四组。李响、张客等人一拥而上，把林曼华围到了中间，问东问西。林曼华也还是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
韩江雪看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让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又把林曼华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上午你在老霍那里干什么了？为什么要换部门？”韩江雪又摆出了老师的样子。
“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受不了！”林曼华一皱眉头，也一转刚才的腼腆，变成了平时在课堂上的样子。
“他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还会等混熟了再下手，现在都等不及了！”韩江雪轻蔑地笑着。
“我怎么到哪儿都会遇到你啊？你不是个英语老师吗？”林曼华扫了一眼堆满广告资料的韩江雪面前的桌子。
“我是你的英语老师没错，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也会是你的上司！广告，才是我的主业！”韩江雪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这也太巧了，编剧都编不出这样的情节！我真是倒霉！先出虎口又入狼窝！”林曼华小声嘟囔着。
“这叫什么话？我这里怎么就是狼窝了？还有，为什么你对别人都是一副温柔腼腆的样子，到我这里就变得蛮横无理了呢？我才是你的上司啊！”韩江雪正色道。
“哼！没什么，我估计跟着你也没什么好日子，要么你就让我辞职算了！”林曼华把头一偏，丝毫没有对韩江雪把她调离二组表示感激。
“你……”韩江雪顾忌到自己既是她的老师，又是她的上司，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姑娘置气，勉强压住了火。
“好吧！随便！你我的个人恩怨先放在一边，接下来，我和你说的都是公司的制度。你的实习期是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我会对你的各方面进行考察评估。三个月后，如果我对你的评估不合格，你就会被辞退。换句话说，如果我认为你不能给公司创造价值，你就可以走人了。最后再说一句，这里是公司，如果你还要像在英语课上那样给我找麻烦的话，那么三个月后，我的评价会对你很不利！”韩江雪严肃地对林曼华说。
“我可不想看你脸色！只要你不刁难我，我才不会让你看扁呢！”林曼华也一脸严肃地回应着。她实在不愿在自己有些厌恶的人手下工作，但她更不想让自己厌恶的人看不起。
“好！我拭目以待！”
“那我现在干什么？”
“那里有大家这些天吃剩的零食和垃圾，你先去倒一下！”韩江雪依然严肃。
“你……”林曼华狠狠地瞪着韩江雪。
“看什么看，去吧！”韩江雪忍着笑，强装严肃。
这一刻，两个人命运的齿轮咬合在了一起，开始慢慢转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