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屠百药让叶枫琴搬到中途岛四间居室中靠南的一间,他则住在靠北的一间。戚晏容家在东四环外,开车上班亦不算远。叶枫琴本就是租房住,直接住在院儿里反倒省了房租。虽得了照顾,但她对屠百药的家长式作风有些抵触,草草收拾完行李就去做饭。没有业务,饭还得吃。目前周边比较荒凉,连个像样的小饭馆都没有,所以叶枫琴充当了厨师。戚晏容过意不去,也到厨房一起帮厨。
叶枫琴见戚晏容默默择菜,觉得有必要活跃下气氛:“晏容姐,做饭时不能心事重重,否则味儿就不对。”
这时屠百药进了厨房,说:“戚博士,我提议把枫琴提升为总经理助理,你看怎么样?”然后,他盯着叶枫琴看了许久,直把她看得心头发毛。
戚晏容沉吟不语,叶枫琴未语先笑:“屠总,您瞅瞅咱这公司吧,就我一个兵。如果再提拔我,就只剩当官的了。”
屠百药正色道:“咱们的目标、原则、策略、路线都正确,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打造团队。我只是提名,重要人事任免得由董事长决定。”
戚晏容只得回应:“总经理是你,任命助理,自然由你决定。”
“那就这么定了。”屠百药爽快地说,“叶助理,本月开始就给你涨工资。”
“这个……”叶枫琴停下正在洗的菜,任水哗哗流着,“屠总,中途岛的财务状况……”
“正常的人员工资是必须的。”屠百药嘿嘿笑了两声,“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漂亮,专业又好,如果在外企,收入不止这些,你愿跟着中途岛,不离不弃,公司不能亏待你。经济独立后,也好规避情感风险嘛。”
叶枫琴脸上一红:“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呀,还没有男朋友。”
屠百药正色道:“以你的条件,要找男朋友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我看过你的咨询档案,你对男人心理的拿捏,很有天分……”
戚晏容点点头说:“屠老师看得准。的确,枫琴懂得男人的心思。只是,她想找理想中的白马王子。”
屠百药说:“我不关心枫琴找对象的事,我只考虑咱们中途岛的核心团队人员构成。我呢,有点社会经验,会识人,但是沉不下来,容易得罪人;戚博士专业上没得说,非常强,但是性情柔弱,若遇到心机深沉的人怕要吃亏;枫琴懂专业,灵活应变,协调能力很强,但在控制力和专业精度上又欠些火候。因此,咱们三个人必须紧密合作,才能形成业务铁三角。”
“业务铁三角?”叶枫琴笑了,“为什么不是业务铁四角?”
“三角最有利于稳定。”屠百药笑道,“戚博士没表态,不知是否同意?”
“完全同意。”戚晏容回以微笑,“屠老师把咱们各自的优劣都讲得很明白了,但我想,从长远发展来看,若是加入外部的力量,可能更好些。”
“戚博士有什么想法,请直说。”屠百药本以为他的提议会获得她俩一致赞同。
“其实我以前一直想找一位顾问。”戚晏容说,“因为有外部的顾问,看问题会更客观。就如同船和灯塔的关系。一艘船,航行在大洋上,远处有个灯塔,默默无闻,平时在相对平稳的航道上,船长无须挂虑,但遇到潜在危机,灯塔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依靠灯塔引航,船就能校正航向,规避风险,安然渡过危险航道。”
屠百药打量着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博士,眼里闪过一丝尊敬。“完全赞同。只是不知道博士要请谁来保驾护航?”
“只有一个人。”戚晏容笑道,“这个人以前我是请不动啊,现在有屠老师在,他不得不帮忙。”
叶枫琴心念一动。这个人,当然就是宋时鱼。
屠百药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许志杰打来的。
“兄弟,你在哪儿?”许志杰是个粗嗓门,纵使在电话里,声音也能震得耳膜作响。
“许院,我在研究所啊。”
“那怎么不见开门?”许志杰说,“我就在门外。”
屠百药连忙洗了手,出去开门。由于实行预约制服务,最近又业务停滞,“中途岛”平时大门紧闭。这时,一辆蓝色宝马开进来停在门边。许志杰将发福的身子从车门里挪出来,关上车门,过来扶着屠百药的肩膀,转到假山后头,小声说道:“屠兄,我院来了一个富婆,姓刘,三十六岁,精神濒临崩溃,收治一周毫无效果,还在洗手间自杀,幸亏发现及时。我想着屠兄这边专门解决婚姻问题,就把她拉来了。”
“在车里?”屠百药心头一喜,来生意了!
“是在车里。”许志杰盯着屠百药,“这个女人脾气很大,劝动她来不容易。如果她愿意的话,钱是不成问题。不过,老哥实话告诉你,这事儿很棘手。”
“怎么个情况?”
“简单说吧。”许志杰压低的嗓音仍然很粗,“她老公有小三了,死活要离,她净身出户都干。”
“这不是寻常的问题吗?”屠百药笑道,“这年头,小三比蚊子都多。”
“不一样。”许志杰严肃地说,“这个女人爱老公爱到骨髓里,心理上调整不过来,至死也不愿相信老公会背叛她。说白了吧,她在我们医院不是要治病,而是让我们把她老公找回来。你说,哪个医院有这个义务?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你是说,死马当活马医?”屠百药皱眉道,“如果她老公还是死都不回头呢?”
许志杰耸耸肩,摊开肥手,一脸无奈,“这种破事儿,我一听就头大。”
“许院,业务先谈好价码。按我们中心的收费级别,风险越高,收费越高,当然也有许院的辛苦费。还有,来我们这儿的每个病人,都必须经过专业测评,我们不乱收病人的。”
“你呀,真是钱眼里钻出来的!”许志杰指了指门外,“我把人都带来了,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听好了,我对她讲,这是我们院的下属机构,你要治不了,门口那块研究所的牌子就摘了!”
“要摘牌?先把我脑袋摘了吧。冲许院的面子我可以收,但没有预约的,加急挂号有额外收费。”
许志杰皱眉说:“又是钱,钱不是问题。我估摸着吧,只要你能把她老公找回来,给个十万八万应该没有问题。”
“五十万。”屠百药叉开五指,“少一个子儿都不干。”
“你……敲诈啊!”许志杰怒道,“就是黄牛医院也不敢开这价!”
“那就算了。”屠百药也拉下脸,“你去跟她谈。比起人命来,五十万算什么?现在物价这么高,五十万在三环内只能买个卫生间。”
“嘿!五十万,能行吗?我试试去谈……”许志杰满腹狐疑,回身,像帝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把自己塞进宝马。约莫三分钟,摇下车窗示意要走。
“许院走好,不远送。”屠百药微微鞠躬,看车驶出大门,也转身回办公室。
戚晏容和叶枫琴早就等在办公室了。见屠百药进屋,都站了起来。
“屠总,我还以为来生意了呢,连饭都不吃了。”叶枫琴笑道,“不过,看来只是许院长路过这里。”
“是来生意了。”屠百药坐在办公桌后面,“而且还是笔中等生意。”
“莫非又是十万?”叶枫琴黑亮的眼珠顿时闪出了光。
“十万能叫中等生意?”屠百药白了她一眼,“五十万。”
叶枫琴捂上了嘴。
“是真的?”一向安静持重的戚晏容也忍不住了。
“是我开的口。”屠百药笑道,“许院长带来了客户,事先没说多少钱。没来得及与您商量,经初步评估我觉得这案子值五十万,就跟许院长说了,许院长先带客人回去了。”
“屠总,您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叶枫琴叹息一声。
“得分什么事儿。”屠百药正色道,“一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如果做成,千金难换,何况区区五十万?”
“但不知是什么事儿?”戚晏容知道屠百药不是开玩笑。
“一个爱老公胜过自己生命的傻女人,老公出轨死活要和小情人私奔,女方在许院长的医院自杀未遂,许院长要我们帮她把老公找回来。”
戚叶二人听了,对视一眼,心想,这样的案子,一百万也不能接。
谁能挽回这样的婚姻?
叶枫琴说:“这事……应该找警察才对啊。”
戚晏容说:“警察也不行。就算能把她丈夫抓回来,可是心不在了,也是白搭。”
屠百药笑道:“你们心里没底,可我心里有底。”
“您有把握?”戚晏容一愣。
“这个病,病根在女方,可是治疗却应该从男方下手。”屠百药成竹在胸,“简单讲,就是稳住女方,给男方服药。”
“药?”叶枫琴皱眉道,“服什么药?药在哪里?”
“你就是药。”屠百药直视她的眼睛。
“我?”叶枫琴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怎么会?”
“你会。”屠百药严肃地说,“由你出马,去征服这位女士的丈夫,让她丈夫爱上你,然后再告诉他真相:世间的欲念都是虚幻,最疼你的人才值得珍惜。”
这话让戚晏容和叶枫琴差点晕倒。特别是叶枫琴,努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恐怕不妥吧?”戚晏容皱眉说道。
“有何不妥?”屠百药轻敲桌沿,“如此富有挑战的任务,浪漫的冒险,治病救人,体验无限,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屠总,咱们是做心理治疗,不是演特工电影。”叶枫琴使劲摇头,“再说,这样干也不道德。”
“那男的搞婚外情,就道德?”屠百药把脸挂起来,“生意就是生意,只要不犯法,就可以干。如果我们遇到问题就缩手缩脚,就别干了!”
“可是……可是,这不是让枫琴作出牺牲吗?”戚晏容还是觉得不妥。
“牺牲?”屠百药摊开双手,“二位,咱们这是治病!治病,懂不?门外挂了‘婚姻治疗中心’的牌子,光说不练有什么用?再说枫琴这一任务,咱们要做详细的预案,保证不会出事。必要的时候我会跟踪保护。枫琴要是少根汗毛,拿我是问!”
“屠老师,要是那男人不喜欢枫琴怎么办?”戚晏容还是觉得不靠谱。
“那枫琴就白学了。”屠百药面露不屑之色,“一个有医学背景的心理咨询师,人又年轻漂亮,只要主动投其所好,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以这段时间来我对枫琴的了解,只要她按策划好的方案切实执行,没有男人会不上套。”
叶枫琴没吱声。
戚晏容说:“就算枫琴让人家喜欢上了,但如果弄假成真,恐怕不好收尾。”
屠百药冷哼了一声:“情感的事,本身就是真真假假的。男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如果遇到一个‘懂他’而又漂亮的女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真相大白后,他只会念及富太太的好,回去接着过,不会缠着枫琴的。枫琴,你愿不愿意出马?你就直说吧。如果不愿意,我决不勉强。”
叶枫琴咬着嘴唇,半晌才说:“试倒可以试一下。不过,人家许院长都被你开的价吓跑了。”
“他一定会回来。”屠百药这才展颜一笑,“这种事,只有我们才有办法。”
“你真的要让枫琴去?”戚晏容知道叶枫琴本来就对屠百药的武断有点抵触情绪,担心会闹出矛盾。
“这不正在商量嘛。”屠百药看着窗外。院子里,发福的许志杰身后,跟着一个瘦削女人,正向办公室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