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向后飘起后,我准备结印还击,但无法力可用——对啊,我现在只是一个灵魂。来者有如此强大的震慑力,且一下就能抽出我的三魂七魄,绝对不简单。
我心里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但站稳后,只看上一眼,我便放弃了抵抗。
面前立着两个身影,一人身披白袍,高出我两个头,肤色惨白,身材瘦弱,手执绳索,头顶高冠,写着“一见生财”。
另一人身披黑袍,身形如武大郎,面色沉黑,手执令牌,高冠上写“天下太平”。
眼前两位,竟然是黑白无常!
“黑……黑白爷,不知小弟所犯何事?”我恭敬地作揖道。
黑无常板起黑脸,就像老师训人一样。“许雨泽,你窃取阳寿。”
白无常阴森森地微笑,但笑容中并没有一丝善意。“逆天改命,罪犯滔天!”
黑无常出示令牌,高声道:“我等今日依阴司之命,押你回府受审!”
两无常一唱一和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哪有逆天改命,两位爷,我……”我还想反驳两句,但忽然就想通了缘由。
孙兴死前强调,他死了我也活不长。而经过英儿与孙杰的事也可以看出,我缺少阳寿。所以孙兴布假寿阵,受术者是我!因为假寿阵半月就需要施法一次,今日十五,孙兴无法施法,他借我的阳寿已经用完了。他如此万恶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借阳寿给我?难道是跟爷爷有关?
“两位大爷,听我说……”我喉咙一紧,再也吐不出话来。
白无常把我脖子上的绳子索紧,纵身一跃,咚的一声投入到河中。我被拉扯着,也拖入河中去。最后一眼,看到熊叔正向我身体跑去。
这人间,我要永别了吗?
撞入河中,眼睛无法睁开,但不觉呛水。身边喃喃鬼语不断,听得我头昏脑涨。
“哇,黑白无常亲自动手啊。”
“那得是个重犯了。”
“看他年纪轻轻的,想不到啊。”
忽然一身轻,我被拽出了水面,趴倒在地。白无常下手毫不留情,狠狠地提起绳子,把我拉起身。
“走吧,别磨蹭。”黑无常催促道。
我抬头望去,这是一片茫茫的荒野,脚下是一条宽有十几二十米的泥路,路两旁外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乱草。天上挂着一轮淡月,月光微弱,因此不能看到太远的景象。
这就是阴间吧?
陆续有鬼魂从河里爬上来,他们纷纷侧头看我,脚步却又刻意地避开远离,跟阳间的人围观抓捕一样。
“有够蠢的,自己是逃犯,还敢明目张胆地来享用河祭。”
“就是,但是这么蠢,怎么还要劳烦无常爷亲自动手?”
见我被白无常捆住脖子,如无牙老虎,路过的鬼魂便当着我面放胆讨论起来。他们边走边说,往前面的大路走去。
“两位大爷,我都被你们抓到阴间来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就不要捆着我的脖子了好吗?像只宠物一样,让别人看到怪滑稽的。”我哀求说。
“你是重犯。”
“轻松不得!”
他们又一人一语地答道。
“放心,一会他们就看不到你了。”
我还在琢磨这话什么意思,就被黑无常一脚踹到屁股上。虽然一肚子火,但是无处发作,因为着实斗不过眼前这两位阴差。
“两位爷,你们说我窃取阳寿,这么说,我早该死了?那是什么时候死的?”
“到了地府,判官大人自会把你审清楚。”白无常没有回答,便拉起绳子。
我低着头,在他们的押解下走出了一段路后,面前出现了岔口。左边有一个宽广的路口,守着两只青皮獠牙的小鬼,吱吱喳喳地在维持秩序,其他鬼魂一律往这边走去,我自然也跟着群众路线。
“喂,小子,想逃呢?”黑无常喝道。
“那边往黄泉路,”白无常接腔,“你是重犯,要直接跟我们回地府去。”
黄泉路?玄猫在黄泉路上当渡灵使者,要是能在那边找到它,肯定会有师父的下落。但白无常又把绳子一扯,我跌跌撞撞地被拉回右边的路口,只得暗暗记下这条路,日后再图机会。
进入了僻静的小道,走了不知道多久,景象终于有所变化。一条黑水河从面前汹涌而过,跋涉过河断无可能,但河上并没有桥,只有岸边一条柱子上挂着铃钟。
无常敲响铃钟,其中似乎有一定的节奏,但是只几声就敲完了,我压根来不及记住。片刻,河上黑雾中有一寻常小舟划来,船夫撑着长篙站在船头,长发伏面,完全看不清五官。倒是奇怪,只要小舟出现,河水便静止不前。
黑无常上前,把令牌塞到他手中,船夫把令牌举到眼前一看,就挥手让我们上船。小舟撑离河岸,往河中使去。
白无常见我眉头紧锁,竟看出了我一直在暗自盘算,冷哼一声,说:“别浪费功夫了,到了地府,你是逃不出来的,安分地受完果报,自会带你前去轮回。”
我讪笑一声,没有回话。
黑无常打开船舱,翻出一壶酒,一改路上阴沉的脸,看着酒壶两眼发光,迫不及待地灌下两口,开怀地哈哈大笑。
“黑无常,还没交差呢,怎么就喝酒了呢?”白无常提醒道。
“都上船了,这小鬼还能跑哪去呢?”黑无常满不在乎,继续畅饮。
白无常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但脸色分明是有点嫌弃。我看在眼里,感觉有文章可做。当初遇见牛头马面两使者,他们之间以兄弟相称,马面明显是较为服从牛头,可见他们关系融洽。
反观黑白无常。白无常直呼对方为黑无常,这是冷冰冰的岗位之间的称呼,且就喝酒这点小事,他们之间都可以有龃龉。方才逮捕我之时,他们俩一唱一和,让我感觉是合作无间,现在仔细一想,倒不如说,他们之间各不相让。
黑白无常,他们之间并不和谐。若是他日意欲脱身,可试试离间他俩。
我心里打着小算盘,所以避开他们的目光,扭头注视着河面。但凡小舟靠近的地方,河水就会静止,待小舟行过,河水又会继续闹腾。我好奇这黑水为何这么有灵性,想探手一试,忽然一条细影掠过眼角,缠住了我的手腕。
“小鬼,你做不成人,连鬼也不想做了吗?”黑无常饮罢一壶,随手抛入河中,河水就如熔岩一样把酒壶腐蚀得滋滋地冒烟,瞬息就消化殆尽。
“可,这船为什么不会被腐蚀?”
白无常收回了长舌,说:“因为这船,是用人骨铸造的。”
我还等着他往下说,但显然他们并不打算与我多费唇舌。我又瞄向船头的船夫,他自始至终都尽忠职守地划船,没有掺和一句。
我低头摸着身边的船舷,这才发现,船身本来确是白色,只是时日长了,染上了杂色。
船划进码头,岸上摆有一套桌椅,坐着两只鬼差,见是黑白无常回来,便毕恭毕敬地站迎。
“姓名,户籍。”鬼差提着毛笔,冷冷地问我。
“许雨泽,嗯……四邑人。”
“生辰八字记得吗?”
我报出了出生年月,鬼差掐指一算,把八字换算好,记在簿中。
“记好了,黑爷白爷。”
黑无常把我一推,继续前行。远处可见一堵万仞巨墙,边缘延伸到视力范围之外。墙正中开有一数丈长宽的雄伟门关,上书:嶽府。
看来,地府已经到了。无常领着我从一旁的小门进入,把令牌交与狱卒。门重重地掩上,白无常终于是把我脖子上的绳索解下来,意思就是,再不怕我会逃掉了。
我看着身周高耸参天的墙壁,真是心如死灰。
白无常把我带往旁一间小屋,黑无常打着嗝跟在后面。小屋里同样有坐着两个负责记录的狱卒,屋中央立着一扇铜镜,镜面如水波晃动。
“走,脱掉衣服,从镜子中穿过去。”狱卒对我说。
“脱衣服倒是可以,都是汉子也没什么,但是镜子,穿过去?你当真?”我反问。
“你废什么话,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狱卒不耐烦地说。
我闭上嘴,走到镜子前,心想,跟电视里演的还真一样啊,进监狱要安检呢。我脱掉衣服,闭上眼睛从镜子中挤过。镜面就像是一块膜,初时有一定的阻力,冲破之后便轻松地滑出来。
回头看去,镜面呈现了我的脉络。狱卒走到镜前,开始记录。
“嗯,生前还是个道士啊?不过经脉没有尽通。阴阳眼的话,奇怪,闭上了?……不对!无常爷!天道眼!”
白无常正在收卷手中的绳索,听到狱卒一喊,一甩绳子,又把我捆得结结实实。不只是脖子,连手脚也缠住了,使我失去平衡倒地。
原本醉醺醺的黑无常也瞬间清醒过来,粗腿一蹬,便飞到我头上,手刀往我颈后劈下,便无知觉。
当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阴暗潮湿的牢房,屁股下坐着冰冷的砖地,身上已换好囚服,四肢还被手镣脚镣扣住了,只剩下很少的活动空间。
“喂!有人吗?哦不,有鬼吗?黑白爷!”
“小伙子,别喊了。哪怕听到了,他们也不会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