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出狱也有几日,渐渐回到正轨,孙府又开始张罗孙沛的婚事。
直到有一天,徐柳接到信号,他终于要见自己一面了。
徐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百感交集。时光飞逝,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春洋溢的少女。
换上最华美的衣服,描上最精致的妆,徐姨娘有些欣慰,毕竟还有些风韵。
踏出孙府,走在路上,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不安过。他有多久没有找过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像是他牵在手里的皮影,他牵一牵线,她动一动。他却很少走到台前,看她的风采。
几年不见,徐柳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在她年幼的时候,也是这个身影,带她走出黑暗和绝望。从此,成了她的天地。
徐柳心潮澎湃,感觉每一步都是伴着心跳在前进。
她脸色渐渐有些红,以为他会开口问她安好,或者摸一摸自己的头,像从前一样,轻声叫一句:“阿柳。”
她期盼着走过去,可听见的是冷冷的一句:“你让我好生失望。”
徐柳僵在那儿,她咽了即将冒出口的好久不见,换成一句:“是我不好,让爷失望了。”
她寻他的目光而去,他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妆容和服侍。徐柳的心凉了一些,如这月夜里的湖面冰冰凉凉。
“你心思缜密,一向小心谨慎,潜伏孙府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错,怎如今会做这蠢事。你为什么要去夺方庭春的孩子?!”
那人有些恼火,徐柳的一念之差,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徐柳抿着唇,她跪在地上,低下头去,她无话可说,她好久没有哭过,此刻却觉得有点隐隐的心酸,眼眶微热。
“阿柳,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一个细作,要绝情!你的使命是完成任务,并不是传宗接代。
说实话,你那群姐妹里,你是最聪明,最细致的一个。只有你,这么多年都隐藏得这么好,我不想失去你。”
徐柳微微抬头看他,我不想失去你,这句话让她微微有些感动。
“爷……”
“可你却不该这样不顾大局,去抢方庭春的孩子。”
一开始鼓动张夫人把孙嘉珩交给王沁文抚养的人,正是徐柳。她知道,王沁文若和方庭春争,必然两败俱伤。
每每看到孙嘉珩,她就想起她自己的孩子,如果他没有死,如今自己是不是不会这样孤独。
然而,不论是方庭春还是王沁文,都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她们不是孙府里养尊处优的小姐太太。
“这事,确实是我的错,可我已经把这件事摆平了。”
那夜,阿铭去找阿豪借钱给父母治病。阿豪因为赌输了钱,正郁闷间,又遇到阿铭借钱。一时出言不敬,两人便口角起来,进而上了手,然而阿豪却失手把阿铭推到了河里。
阿豪知道阿铭会游泳,便也没有多管,骂骂咧咧地走了,然而阿铭爬上来之后,却被徐姨娘压进了河面。
第二日,阿豪惊问阿铭的死讯,吓得魂飞魄散,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杀死了阿豪。徐柳告诉他,她知道这一切,但只要他听从自己的话,她可以保他无事,一家平安。
可怜阿豪平白无故以为自己杀了人,被徐柳控制在鼓掌之间,一错再错。
“然而,你却差点暴露了身份!”
那人还是有些不满,徐柳这是没事找事,自寻死路。
“是,我低估了方庭春。”
徐柳咬着唇,那日她故意把方庭春的行踪告诉莫老四。她本想用那些生煎包把方庭春毒死,再把这罪推在莫老四身上。却没想到,方庭春的心思那样敏捷。
“好,这事我就不怪你,可这一回,你为什么要把阿豪推出去,你为什么要救孙玉?!难道你要因为孙玉而背叛我吗?”
那人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不!”
徐柳脱口而出,她望着那个人,他说什么都可以,却不可以侮辱她的忠心。
“徐柳的命都是爷给的,我绝不会背叛爷。”
“那你却为什么要这么做?!好不容易有个罪名能够制住孙玉,你却帮他脱罪!”
“方庭春已经证实牢里那个不是真正的杀手,段泽允和刑部侍郎全城搜捕莫老四,就算我不把阿豪推出去,方庭春也迟早可以查到阿豪。
到时候阿豪万一把你我供了出来,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用阿豪家人性命相逼,逼他一人担下这些,还能撇清我的嫌隙。
方庭春已经对我起了疑,但她没有证据,孙玉孙词只会认为是她多疑,我不能再让她抓到把柄,否则,我在孙府待不下去了。”
徐柳迫切地向那人解释着,那人一笑,似乎有些满意。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做得对,万事要考虑长远。方庭春不是省油的灯,你不要和她死磕,你要记住,你要做的,是大事,不是争宠夺子。”
“我知道,之前是我低估了她,但我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方式。”
“那就好,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凡事注重大局。”那人说罢,拂袖而去。
徐柳跪在那儿,遥遥相望,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她站了起来,双腿发麻,打了个冷颤。
她折下鬓角的绢花,摔到了地上,又有什么用,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到。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模样,他要的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徐姨娘回到房间,点起灯,忽见椅子上坐了一人,吓得心魂一跳,片刻方安定下来。
“这么晚了,姨娘去了哪儿?”
方庭春坐在桌边,手肘撑在桌上,把弄着手里的茶杯。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徐柳,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要以为爷爷和阿铭的事,你让阿豪做了替死鬼,我就不会怀疑你。”
“格格,你无凭无据,为什么却这样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我就是奸细?”
“你的主人是谁?”方庭春没有接徐柳的话,她起身,在徐柳身边绕了一圈。
“德亲王还是琦玉?”
徐姨娘脸色闪过一抹异色,又瞬间恢复原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姨娘匆匆走开。
“德亲王对不对?”方庭春却没有退后,她继续逼问道。
“我查过了,江南一案,爷爷雷厉风行,所有涉案官员都是手足无措,可只有德亲王一人,早早把所有相关证据,毁得一干二净。
可你却没有想到,就算德亲王铁证如山,皇上和爷爷也不会杀他,你们反而白费了力气。”
徐柳转过身,正对着方庭春,她再也忍不了她的咄咄逼人。
“那又如何?”
方庭春有些错愕,事到如今,她总算现出真面目。
“你不是早就告诉过孙词了吗?可是有用吗?他信吗?”徐柳走了过来。
“方庭春,我在孙府十年,你才来多久?
我对孙玉来说,是对孙家呕心沥血的儿媳妇,我对孙词来说,是抚养他长大的姨娘!我是他们的亲人,你觉得他们会信你的猜忌吗?”
“徐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庭春望着她,她有些恍惚:“他们把你当成亲人,而你又把他们当成什么?”
“哼。”徐柳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哼一声,侧过身去。
“方庭春,你要斗,我奉陪到底!”
“徐柳,我不是要和你斗!只要你就此罢手,我不再追究,但如果你再敢害珩儿,害孙府半分,我一定要你和德亲王陪葬!”
“是么?”徐柳又转了过来,对着方庭春。
“那我倒想见识看看,箜音谷方庭春,究竟有多厉害。”
徐柳有些恼火凭什么,她那样张扬跋扈,凭什么在她面前,自己要那样卑微。她与她,本是一样的弃儿,凭什么她能坐享一切,而自己还要身陷在这黑暗之中。
方庭春正对着徐柳,她明白,赌上整个孙家,她必须扳倒徐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