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的宾客渐渐被接了回去,方林亲自守在门口,一个一个检查。不料待宾客散去之后,孙玉忽然带着兵马出现在苏州,联同江南提督,将方府重重包围,重兵突击,箭如雨下,方林大惊,撤了回来,将方府锁上。
方林幡然醒悟,孙玉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方庆一父女,他此番要抓的是自己!
然而段泽允,曹安国孙词等带着兵马还在方府里头,与孙玉里应外合,将方林团团包围,方府血流成河。
孙玉撞开了大门,马蹄声声踏进了方府。方林这边被孙玉团团围住。方林手下兵马见两江总督,江南提督都带兵闯了进来,不敢上前。
方林见状,叱呵道:“孙大人!你好大胆,竟然私闯民宅!”
孙玉勒住缰绳,身披铠甲,威风八面,豁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剑,威慑四方。
“方林!你看清楚了,这是皇上御赐尚方宝剑!”众人一见,心中吃了一惊,匆匆跪了下去,不敢直视。
“方林勾结贼匪,贪污腐败,私藏钦犯,欺君罔上,诸多罪名,罄竹难书,皇上特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如今我孙某联同江南提督,将方林缉拿归案,若有违抗者,斩立决!”孙玉年纪虽大,然而却如猿臂将军老未衰,气吞十万羽林儿!
方林的兵马见这架势,怎敢抵抗,纷纷弃甲归顺,方林孤立无援。
孙词看着孙玉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心潮澎湃,原来他的爷爷气吞山河的时候是这幅模样,他心中提着一股气,似是一腔热血无处安放。
方林见大势已去,怎甘心俯首认罪,他眼中寒光一闪,一刀勒过身旁一个千总,孤注一掷,欲以之为人质。
孙玉等人上不得前,孙玉朝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那弓箭手拉满弓一箭将那人质射死,于此同时,数十人围上,数十把寒枪将方林压住,动弹不得。
方林一家上下被关入大牢,候审发落,梁老五被活捉,孙玉大胜而归。可惜没有抓到方庆一和方庭春。
段敏之等人从进入方府之后,只见方庭春,并不见方庆一,想来这方庆一要么就是逃了,要么就是死了。
方府被封。白日里是欢声笑语诗酒茶。而此时却是风声鹤唳。方沁文精心挑选的窗纱上血迹斑斑,竹林的影子印在上面飘动,鬼影森森。那个清丽的女子再也回不去从前。
孙词走上了方府的一处阁楼,尘埃在月光下盘旋飞舞,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被逐渐放大,就像夜的嘶鸣。
这阁楼顶上还有一处隔层,放着一副棺木,那是方林为自己准备的棺木,上好的檀香木,十分珍贵。
方庭春躺在棺材里,绷紧了弦,手中握紧一把匕首,血滴到木头上,一下子就被吞噬了。
孙词推开了那副棺木,方庭春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挥着手中的匕首。孙词一恍惚,好像回到那一夜,她在客栈底下攻击他的模样。
可曾记得,那个箜音谷的小霸王和孙家堡的小祖宗。
上次他们闯入方府,就藏在这棺木之中,原来她还藏在这里。
孙词一下抓住她的手,又怕弄伤了她,不敢用力,方庭春反手一挣脱,手持匕首又攻了过来,孙词退后几步。
孙词匆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还有部分兵马在方府内巡逻。
这隔层很矮,方庭春勉强能站直,而孙词却只能弯着身子。方庭春因为打斗,将身上的伤口又扯开,血滴答地掉下来,掉在阁楼的地板上。月满西楼,血溅尘埃。
“庭春!”万语千言,孙词却不知从何说起。入骨相思,无处谈。
方庭春盯着孙词,眼眶酸涩,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孙词说。
“找我?还是杀我?”方庭春冷笑一声:“如今这局面,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她本来以为这一切只是孙玉的谋划,但当她白日里见到孙词与段敏之一同出现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
方庭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轻寒月下一相逢,漠漠灵台满庭春。”她止不住心中的恨意:“这是什么鬼话!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
“庭春!”孙词心中悲苦,他无法辩驳,一开始真的只是个圈套。
方庭春将头上那支葬子拔了下来,叮咚一声,在地上摩擦翻滚,扔到了孙词面前。
孙词弯下腰去,把那支簪子捡了起来,何日心头玉,又见钗上桃,如今见着了,可却是这幅光景。
“庭春。”孙词轻声道:“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自己不能爱上你,我想象你有多坏,你有多狠。
我强迫自己去想象你杀人的样子来抵消你刻上我心头的笑意,我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可是却没有用。我知道如果我忘记你,这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可是我做不到!
你成功了,你把你完完整整地放进我心里,我彻彻底底被你征服。
庭春,你相信我,只有我爱你这一点,我从没骗过你!”
方庭春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庭春,戏班子的家当今日被扣在方府,明日他们会来拿,你藏在里头,就可以出去。”
方庭春还是没有说话。
“城外十里桥,你在那儿等我。”孙词说道。
方庭春转身而去。
“大人,方府上下都搜过了,没有找到方庆一父女。”曹安国对孙玉禀告道。
“这方庆一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孙玉心中也不敢确定。
“你们今日亲眼所见,方庭春身负重伤,出现在孙府,怎么就是找不到人?”孙玉有些恼火,这么多人居然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给逃了。
“大人,当时场面混乱,我们也是一时大意。”曹安国道。
“算了,我明日先把梁老五带回南京,泽允跟我回去,安国,你留在苏州。
对了,今日死掉的那个人?拿些银子去他家里,看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那人父母尚在,还有个儿子,年方十七。”段泽允已将状况调查清楚。
“哦,还有个儿子?明日我去和林大人说说,给他谋个职位。”孙玉道。
段泽允退去,独留曹安国在屋中。
“孙沛可好?”孙玉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受了惊吓。”曹安国道。
“孙词还在方府?”孙玉问道,曹安国点头默认。
孙玉低头沉思一阵:“看来不找到方庭春,他是不会罢休的,你派人跟着他,没准就能找到方庭春。”
“大人,找到方庭春,你打算如何发落?”曹安国问道。
“杀了她。刀剑无眼的,谁顾忌得上谁,杀了一了百了。”孙玉说道,斩草岂能不除根。
方庭春逃出了方府。孙词在十里桥等了很久,始终等不到方庭春。
孙词站在桥头,站了许久,五月天却如冬日飞雪。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方庭春逃出了方府,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她拖着身子来到了虎丘山下。
“庭春!”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温柔又熟悉。
方庭春转过头,只见木姑娘就站在身后。
“木姐姐……”方庭春喊了出来,语中满是凄凉,她一下子倒在木姑娘身上,泪如雨下。
木姑娘把她拥在怀中,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不敢去碰触她身上的伤口。
方庭春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晕厥了过去,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在一处院子里。
木姑娘买了些药,她在帮她清理伤口。
“小玉呢?”方庭春问道。
听她说话,木姑娘喉中哽咽一下,淡淡地道:“箜音谷出事的第二天,我就把她送到红云寨去了,在那里比较安全。”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庭春问道。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我天天都在等你。”木姑娘轻轻抬起方庭春的双手,她止不住的颤抖。
“木姐姐~”方庭春睁着眼睛,湿了眼眶。
“幸好你没去我家找我,段敏之早就派人在那儿盯着了。”木姑娘道。
一提到段敏之,方庭春又卷起心头的恨意,她想握紧拳头,却怎么也握不起来。
“如今我们如何是好。”木姑娘道。
“我要报仇!”方庭春眼中满含恨意:“我要报仇!”
“如何报?孙玉是两江总督,你斗不过他的,庭春,我们逃吧!”木姑娘以为方庭春要报仇,是要报孙玉灭箜音谷之仇,可她并不知道方庭春所说的仇究竟是什么。
眼泪沾湿了脸颊的头发,方庭春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报什么仇?她该找谁去报仇?
忽然,一行人冲了进来,将这个院子重重包围。原来曹安国一直派人跟踪木姑娘,从昨夜开始,他便盯着木姑娘。
方庭春蓦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拿起墙角的长枪,将曹安国挡住。
“方庭春,你跟我走吧!”
“哼。”方庭春冷笑一声:“去送死么?”
“你束手就擒,大人未必会杀你!”曹安国道。
“你去死吧!”方庭春忽然大怒,朝曹安国攻去。方庭春旧伤添新伤,敌不过,被曹安国率兵逼到墙角。
木姑娘匆忙去救她。“木姐姐!木姐姐!你快走!”方庭春使劲去扯木姑娘的袖子。
方庭春忽然一声怒吼,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她?
她拼了命去抵挡。用尽了力气,血汗挥洒,想来就要死在此处了。方庭春像疯了一般,声嘶力竭。
一人持剑冲了进来,正是孙词,他拨开人群,将方庭春护在身后。
“孙词!你不要插手!”曹安国左右为难。
“庭春,别怕。”孙词一手扶起方庭春,一手持剑。
木姑娘靠了过来。
“木姐姐。”方庭春喘着气,好像快死了一般:“木姐姐,你快走……”
木姑娘怅然若失地站在远处,她意识到此刻自己一无是处。
方庭春一手挂在孙词肩头,被他拖着往前走,地上只留下一道血印。
五月初的太阳,和煦温暖,院子里的杏花快要落光了。
孙词与方庭春被困在庭院之中。
“孙词,你不要叫我为难。”
“总督大人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方庭春。”孙词拿剑指着曹安国道。
“大人的意思,他只是想抓方庭春,并不是想杀她。”曹安国道。
孙词冷笑一声:“有我在,不许你动她分毫。”
方庭春虽然身受重伤,但却还看得见,也听得到,她不想再去想,孙词说的真真假假。
孙词带着方庭春飞跃上马,冲出人群,曹安国不敢伤到孙词,又不敢放走方庭春,匆忙带人追了出去。
孙词策马飞奔,跨过苏州城的重重关卡。
曹安国紧随其后,留下城门口的官兵,一阵慌乱。
弓箭手射中了孙词的马,孙词抱着方庭春跌落马来,方庭春万分痛苦。方庭春跌落在地上,孙词单膝跪在地上,将她护在怀中,一手持剑,对面重重兵马。
方庭春口吐鲜血:“孙词……你何必如此……”
“庭春,不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再不会让你受半分痛苦!”孙词手持长剑,目光如炬。
“孙词,你走吧!”方庭春道。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方庭春哭着说道。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孙词一手扶着方庭春,一手持剑,朝远处跑去,曹安国策马直追。
“孙词,你不要鲁莽行事。总督大人未必会杀方庭春!”曹安国围在孙词身旁说道。孙词却一脚将他踢落马来。
曹安国心里也有些感动,是怎样的痴情,让孙词这般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曹安国的兵马将孙词逼到了山崖边。
“孙词,你不要再跑了。你跟我回去吧。”曹安国有些害怕,孙词靠近崖边,他知道孙词殉情的事,他为了方庭春,可以不要性命。
孙词抱着方庭春步步退后。
“孙词!”曹安国心中紧张:“你想想你爷爷,你想想方府上上下下,你要是跳下去,可对得起孙家的列祖列宗!”
“爷爷明明答应过我放过方庭春,又为何出尔反尔!”孙词怒道。
“没有,大人只说活捉方庭春,并没有要杀她。”
“你骗我,我明明听见他让你杀了庭春,一了百了!”
“孙词!”方庭春靠在孙词肩头,她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明明是恨他的,怎此时却这般感动。
“庭春!生同室,死同***不心齐,寿随香灭!”孙词说罢,搂住方庭春腰间,转身一跃,跳入这山崖之中。他紧紧抱住方庭春,不肯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