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离开了英荣府上,便往孙婉处来。
“方庭春?”孙婉本在吃燕窝,丫鬟却来说,有个叫方庭春的姑娘,要见夫人。她抬起头来,一脸的诧异,匆忙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
“她说她是方庭春?”孙婉再次确认。丫鬟搀着她,缓缓站了起来,挺着个肚子。
“是。”丫鬟道。
“你去把她叫进来。记住,不要声张。别人要是问,就说是南京的一个丫鬟,前来投奔。”孙词娶方庭春这件事,在这儿还没什么人知道。
孙婉把身上屋里又收拾了一下,上一回去南京没见到她,只是孙沛在信中写道,孙词已经在外头娶了方庭春了。
她也不禁恼火,这个弟弟实在是胡作非为。
想来,这是方庭春头一次见大姑子。孙婉得显出一些大家闺秀的气派。
方庭春走进屋里,只见孙婉坐在那儿,她面颊圆润,眉眼柔和秀气,长得很是漂亮端庄。身子有了身孕,用珠圆玉润四字形容,最是恰当。她坐在椅子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
孙婉本以为能迷倒孙词的土匪,应该是个妖艳妩媚的妖女。此时一见方庭春,心中却吃了一惊,方庭春,很是大方素雅。
她朝孙婉道了个万福,便立在那儿。
“就你一个人上京?”孙婉坐在椅子上,语气里有些许高傲。
方庭春朝旁边的丫鬟看了一眼,孙婉便明白,叫她们退了出去。
“孙词也来了,就在府外。”
“那他怎么不一起进来。”孙婉脸色更差了,有些不悦。
“夫人。”方庭春叫道:“这是爷爷的意思,府上的人都认得孙词,他要是进来了,您丈夫和公公是一定会知道的。”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孙婉有了些惶恐。
方庭春便将与孙玉的计划,一一讲给孙婉听。孙婉越听越觉得蹊跷。她慢慢走下椅子。
孙玉看不上女子,他也从来不让她们姐妹过问朝中的事情,怎么会让方庭春来做这些?
“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孙婉怀疑地看着她。
方庭春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孙婉。孙玉的笔迹,她是认得的。
“爷爷说,开春之后,皇上会到先农坛行亲耕礼,想让夫人想想法子,探听一些皇上当日的行程,这样我也好安排。”
“这个倒是不难,从小太监那儿,总是可以探听得些许消息。”孙婉看完了信,便又匆匆收了起来。
方庭春听她这么说,便放心下来。
孙婉站了一会儿,觉得腰有些酸,又坐到椅子上,她面容严肃,脸色有点阴,似是有些不快。
方庭春见她如此,抿了抿唇,心中知她的意思,便说道:
“夫人,爷爷说,这些话,万万不可让你公公知道。这回这事,想必是要得罪一大批权贵,崔大人生性清高耿直,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要是得罪了什么人,可是不好。爷爷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啊。这事儿,崔大人必须置身事外,也好保个周全。”
“啊。”孙婉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想着也是。”
本来孙婉还在郁闷,她本想着是孙玉不信任她夫家,才不让他知道,如今方庭春这么一讲,原来爷爷也是为自己好。
心里一下又有些感动。
孙婉此时再去看方庭春,她的气质,谈吐,丝毫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叹道,怪不得孙词会为她着迷。
“你先回去,我打探一番,你过两天再来。”孙婉对方庭春说道。方庭春便退了出去。
孙词与方庭春回到客栈,二人在客栈等候,那杨大郎有些心急,一直在问方庭春何时去面圣。
方庭春怕杨大郎打乱了行程,便将他耐心劝慰一番。杨大郎本来心里还有些惧怕,哪知一到了京城,心中便躁动起来,恨不得马上见到皇帝,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当天晚上,英荣的人便来找孙词了。
“明日戌时,什刹海玉泉茶馆。天字一号间。”孙词与方庭春看罢,大喜,慌忙将那字条烧了。
一夜,孙词与方庭春都睡不着。
第二日,二人装扮一番,去了玉泉茶馆。
方庭春不能见皇帝,只好在隔壁间等候,她趴在门边,一会儿,只见一群人声色肃穆地走了进来,好几个人,方庭春不知哪一个才是皇帝,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进了天字一号房。
方庭春忙趴在墙边,试图听得一些消息。
孙词起身对皇帝行了大礼。
嘉庆坐在孙词对面,对手下的人瞧了一眼,那些人便退了出来,在外头,假装常人一般,喝起茶来。
“想不到,才两年不见你,越发仪表堂堂了。”嘉庆见众人一走,便也轻松起来。
“皇上过奖。”孙词说道,一会儿便将怀中,孙玉写给皇帝的书信交给了他。
“这帮乱臣贼子!”嘉庆看完信,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茶杯中的茶漂了一些出来,这惊声拍案,连外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随行的人员心中绷紧了弦,手按在刀上,蓄势待发。方庭春心中也有些紧张,走到角落,将那长枪拿在手中。
“皇上息怒。”
“最让朕气的是这些爱新觉罗的子孙!朝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什么时候短过俸禄,银两?却也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来!”
嘉庆帝年纪大了,气起来的时候,额头的皱纹就更明显了。
“该杀!该杀!”皇帝连叹两声该杀,怒道:“这帮人,统统该杀!”
孙词也不忙着劝解,只是将那桌上的茶水擦掉。
过了片刻,皇帝怒气退了些,一声长叹:“哎。”
此时,孙词方接话道:“皇上,这些人里头,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不少,要都杀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哪些该杀,哪些不该杀,还望皇上三思。”
“孙词。”皇帝双手撑开在桌上,想了许久,看着孙词,道:“你这些心思是你爷爷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是我爷爷。”孙词诚然说道。
“你是可塑之才,好好跟你爷爷学,将来朕也就指着你啦。”
“皇上过奖,微臣惶恐。”孙词道。
孙词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皇帝握着笔,却实难下手,若依着脾气,这上头的人,全都得死。
“哎。”皇帝又一声长叹,拿着笔将上头个一些人圈了出来,手都在抖。
过了许久,皇帝将笔放下,叹道:“都说当皇帝好,当这皇帝有什么好?想杀的人杀不得,想做的事也做不得,依朕说呀,这天下,最难为的就是皇帝了。”
孙词见他如此,心中也忍不住凄苦,一声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皇上的家是天下,自然就是最难念的那一本。”
皇帝听他这么说,苦笑着摇头。
孙词将怀中的另一张纸拿了出来,与皇帝刚才圈的一对,一模一样。
“看来,孙大人与朕的想法一致啊。”皇帝见状说道。
“孙词,这上头的人,等告御状一事闹完之后,你一个一个去找,去找他们说明利害关系,只要他们不管,朕就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他们可会配合?”
“他们敢不配合?有人替他们擦屁股,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是不配合,就让他们等死吧!”嘉庆心中恼怒,说话也带一股恨意。
“是。”孙词应道。
“孙词,这事儿,怕你一个人摆不平,这样,你和英荣商量商量,这上边有几个人,朕画了两个圈圈的,你对付不来,你让英荣去。”皇帝说道。
皇帝又与孙词闲聊一会儿,才离去。方庭春见一个老人的背影从那房里走出来,却看不见皇上的面容,心中也有些好奇。
“阿词哥。”待皇帝走后,方庭春便跑到天字一号房来。
孙词收好那些东西,也与方庭春一同离去。
夜里,孙词问道:“姐姐那儿怎么说?”
“她让我过两日再去。”
“姐姐可有为难你?”孙词转了个身,对着方庭春。
“没有。她对我很客气。”
“那就好,明日,你待在客栈里,我还得去英大人府上一趟。”
“哦?”方庭春走了过来,她好奇地问道:“你去做什么?不是已经和皇上谈过了?”
“皇上说,有几个人,我自己摆平不了,他说,让英荣出面。我先去和他通个气。”孙词脱了外衣,正要睡觉。
方庭春却又把他拖住,道:“那名单在哪儿?你给我看看。”
孙词有些纳闷,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方庭春接过那名单,瞧了一会儿,道:“阿词哥,这些人,你都得亲自去找。这几个,就算皇上一定要让英荣去,你也一定得跟着一起去。”方庭春指着信上,皇帝打了两个圈圈的那几个。
孙词接过那名单一看,不解道:“这是为何?”
“哎。”方庭春拉着孙词坐到桌边,道:“你瞧着这几个人,是不是平日里与爷爷没什么交情的?”
孙词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爷爷此番查这个案子,本来就得罪了他们,这救人的活你若还交给英荣了,那到时候对他们来说,害他们的就是爷爷,救他们的就是英荣。
所以,这上头一个个,你必须亲自去,让他们知道,是爷爷放了他们一马。否则,爷爷在朝中可就是步履维艰了。”
“啊。”孙词幡然醒悟,道:“可皇上为何如此安排?”
“阿词哥,官场不就是这样么?皇上果真是老谋深算,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给爷爷树几个敌人呀。”
“所以,这些人,就算让英荣出面,你也一定要跟着一起去,让他们看到这些都是爷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