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见王沁文一路小跑,匆忙将她叫住,一见她身上的情景,又见她揉了一下肚子,心中便了然。
“这方庭春,也太不懂规矩了。菊心!去把方庭春给我叫来!”
张夫人狠狠地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如今妹妹正在气头上,一时手重些,也是情有可原。”王沁文匆忙说道。
“这孙府有孙府的规矩,我不管她是什么小霸王。她既然入了我孙家的门,就得守我孙府的规矩,如今她敢砸你,将来她就敢杀你。还管得了她?”
“菊心,快去,让她速来!”
张夫人火冒三丈,且不说王沁文是不是格格身份。这方庭春敢在府里头砸人,就是无法无天。
兰心见菊心来势汹汹,急忙让梅心去找孙词,自己陪着方庭春来到张夫人这儿。
可不料,孙玉孙烜孙词三人都不在府上。
张夫人见方庭春怀有身孕,本有些顾虑。又见王沁文揉着肚子,似是十分难受。
“方庭春,这是你干的?”张夫人问道。
此时徐姨娘等人也闻讯赶来。见着场面,不知如何是好。
“是!”方庭春答道。
“反了你了,敢在府里头伤人!”张夫人拍案而起。
众人大惊,更不敢说任何话。
“是她先出言不敬!”方庭春道。
“我不过就叫了你一声妹妹,你何必如此。这我是妻,你是妾,是皇上定的。你要想当这个姐姐,你拿去就是,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你我姐妹二人,为何就不能和睦相处?”
王沁文委屈地说道,就要哭了出来。
“哼。”方庭春冷哼一声,却不理她。
张夫人见她态度傲慢,又见王沁文温婉的模样,这一对比,更是恼火。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去追思堂,跪上一夜!”张夫人怒道。
“夫人!”徐姨娘匆忙上前。
“庭春她怀有身孕,要小心些。”
“仗着怀孕就能胡作非为?非要改改她这臭毛病才行,今日谁都劝不得,谁要是劝,就和她一起去跪!”
张夫人横眉怒目,众人见她这般恼火,也不敢如何。兰心心中十分焦急,这梅心怎么还不回来。
方庭春不吭一声,转过身去,就往追思堂走去。
“这。这!”张夫人见她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
“不要给她吃的,饿她一日!”
兰心本想守在方庭春身边,却被张夫人撵了出来。她与梅心二人守在孙府门口,直至日落,终于见着孙玉孙词。
“你们可算回来了。”
梅心急得快哭了出来。
孙词见她二人守在这儿,心中便知不妙,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那个多罗格格和我们家孙夫人起了冲突,张夫人便罚我们夫人去追思堂跪上一夜,到现在也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水也不让喝,饭也不让吃。”
梅心急匆匆地说道。
“啊?”孙词大惊,正要往里冲去。孙玉却把他叫住了。
“阿词!”
孙词站在那儿,他回头看一眼,是孙玉年迈的脸,在这冬日的黄昏中。
“刚刚路上对你说的话,你可要记在心里。”孙玉嘱咐道。
孙词只觉喉中梗塞,他说不出话来。
今日在朝堂之上,孙玉的确是气吞山河。南河工程一案,查货金银无数,皇帝想把那些财物挪一部分回京以作他用,却遭到了孙玉的反对。
孙玉一反对,许多人便跟着站了出来。
皇帝坐在那儿,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罢了罢了。”
孙玉不是不知道,顺着皇帝的意思,对自己好处多多。可他亲眼见到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他不得不站出来。
皇帝为何将庄敏公主嫁给英木?又将这多罗格格嫁给孙词?孙玉久经官场,火还未烧起来,他就闻得到味道。
孙玉心中不禁哀叹,即便再看重你。给你无上的荣耀,无上的地位。却始终还要防着你,在你身边埋一颗地雷。这就是帝王之心。
孙玉看着落日孤云,渐渐隐没在远山之后,心中也有一丝悲凉。
“阿词,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孙玉叹道。
孙词飞奔进去,推开拦在门口的小厮,道:“你去告诉我娘,要跪,我陪着一起跪!”
孙词推开门,径直走到她身侧,跪了下去。
方庭春转过头,抿嘴一笑,发自真心的欢喜。孙词见她嘴唇干涸,她抿着唇,是怕一笑,就将唇撕裂出血。
“你累不累?”孙词心疼地问道。
“不累,我练武之人,怎这么轻易就累。”
“别跪了,你坐下。”孙词给她挪了一个蒲团。
方庭春摸了下肚子,笑道:“坐着更累。”
小厮手忙脚乱地去找张夫人,说是孙少爷死活冲进追思堂,和方庭春一起跪着。
张夫人心中一慌,又气恼,又心疼,又无奈,正好王沁文也在,她看了一眼王沁文。
“算了吧,她腹中毕竟有相公的孩子,久跪怕是不好。”王沁文说道。
张夫人如释重负,陪笑道:“就是委屈你了。”
“这委屈,我一点都不怕,就怕相公他,误会了我,到时候方庭春枕边风一吹,又说是我的不是。”
王沁文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他敢!”张夫人说道。
“你放心,我会和孙词说得清清楚楚,这认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狡辩。”
王沁文委屈地点头。
张夫人带着王沁文来到追思堂。
“方庭春!当着阿词的面,我只问你,这是不是你干的?”
张夫人指着王沁文身上的污渍。
王沁文又把那件脏衣服换上,她站在张夫人身后,显得十分委屈。
“是!”方庭春答道。
“好。念你初犯,我就当你不懂事。下次若敢再犯,就不是跪几个时辰了事了!”
张夫人说罢,对兰心使了个眼色,示意兰心去扶她起来。
方庭春跪得太久,双腿发麻,孙词匆忙扶住她,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中。
腾空地那一瞬间,方庭春对着孙词抿唇一笑,二人对视,如入无人之境。
孙词抱着方庭春略过王沁文身侧,孙词没有给她责备的眼神,方庭春也没有给她得意的神色。
因为孙词与方庭春二人,根本就没有去看王沁文。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王沁文站在那儿,像许多小针在扎着心。
王沁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丫鬟点了灯,又把熏笼挪近屋子里,便退了出去。
王沁文坐在熏笼边上,试图寻找一些暖意。
一道影子却忽然出现在地上,王沁文吓了一跳。
她迅速站起身来,退了几步。
“你究竟是何人?”她有些害怕,不论是王府还是孙府,他都这样来去自如。
“你要是只有这些手段,那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没有回答王沁文的话,却兀自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王沁文有些恼火。
“方庭春是谁?在鬼门关前走过的人,你还用皮肉之苦去折磨她?你觉得有用么?”他嘲笑道。
“你看看你今日搞这一出,她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反而让孙词更心疼她,你这是要害她还是要害你自己?”
“我不用你管!”
王沁文赌气似的,咬着唇,歪着头。
“你要是真的只有这点能耐,那我真是白白帮了你了。”那人不管王沁文的脾气,继续说道。
王沁文抬起头,她看他,似乎要看,他有什么高见。
“攻人,要攻心~”他俯下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要让她痛苦,就要知道,她害怕什么,她想要什么。把她要留住的东西,一点一点拿走,把她想要的东西,一点一点撤离。什么都不留给她,才是最有用的招数。”
“孙词?”王沁文说道。
那人带着面具,王沁文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听到了笑声。
“不错,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你要把这些一个一个摧毁,让她无力反击。
方庭春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痛,你若是再用这样的招数对付她,只会让你越来越远离孙词。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可她不是傻子,怎会任由我摆布?”
王沁文也有些心慌,今日,这乱七八糟的局面。
“这就得看你自己了。提醒你一点,抓住一点点,方庭春对你的愧疚之心……”
王沁文目光茫然,她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局促不安。
“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准!”
王沁文低下头,久久不答话。
“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抬头追问。
那人却忽然有些生气:“我不希望你再问这个问题。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让方庭春生不如死,也是我的心愿之一。”
他走到桌边,留下一小包东西。
“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王沁文正要追出去,却见他已消失无踪。
他究竟是人是鬼?王沁文心中害怕,她走了回来,点了一盏又一盏灯,将这屋子照得灯火通明。